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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居:清华简九《治政之道》解析(中)| 中国先秦史

 先秦子居 2019-12-15

清华简九《治政之道》解析(中)

子居


  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1]中已提出《治邦之道》篇的作者很可能就是春申君黄歇,现知《治政之道》篇与《治邦之道》篇实为一篇,则这个推测当也可以延伸至《治政之道》,而《治政之道》中正有“以忧君家”句,其称“君家”而不称“君国”,就恰恰说明作者本人当是封君,再代入已知的《治政之道》篇成文于战国末期楚人之手,则这个封君就是春申君黄歇的可能性,自然也就非常大了。

【宽式释文】

  彼佐臣之布心尽惟,不敢妨善、蔽恶以忧君家,非独为其君,繄身赖寔多。故夫君臣之相事,譬之犹市贾之交易,则皆有利焉。故上下不壅,以图政之均。政所以利众,上辨则政成,政成则上桓,上桓则无敌,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刑。

  此以乱君受之,以失其位。彼湎于逸乐,而褊于德义,故四荒九州,各分自立,以不服于其君。

  上愚则下失执,失执则惟故,惟故则生智,众多智,则反禁政。政之不道,则上失位,其失则弗可兴。昔之为百姓牧,以临民之中者,必敬戒毋倦,以避此难。没身免世,患难不臻,此之曰圣人。圣人听聪视明,夫岂信耳目之力哉?彼有强辅,以为己听视于外,故天下之情伪皆可得而知。

  彼上圣则众愚庳,愚庳则闻命,闻命则服以可用,威以弥笃益阶。夫以兼布诸侯,以为天下仪式。是以不刑杀而修中治,诸侯服,不唯上能兴乎?故上下相安,百姓和悦,每布一政,民若解冻。其使民以时,其息民以时。血气通疏,民不癠且寿,无夭死者。此所谓惠德。

  今之王公,以众征寡,以强征弱,以多灭人之社稷,削人之封疆,离人之父子、兄弟,取其马牛、货资,以利其邦国,又曰此武德。夫是所以闭诸侯之路而欢天下之乱者。

  昔夏后作赏,民以贪货;殷人作罚,民以好暴。故教必从上始。昔之有国者,必衎于义,毋衎[于义]必戚。百姓之不和,四封之不实,盗贼之不弭,金革之不敝,此则侯王、君公之恤,故必早图难焉。布政、作事,毋及焉图,其及焉图,唯果免之,则又非圣人。圣人布政作事,远迩[上下焉图]。彼其辅相,左右迩臣,皆和同心,以一其智,声以益厚,闻以益彰,诸侯万邦率嘉之,则孝勉宽惠,以并事之。春秋之时,以其马女金玉,币帛名器,聘眺不懈,乃……

  ……新。彼虽先不道,我犹一。彼一而不已,其二乃已;三而不已,四邻之诸侯乃必不谅其德,以自固于我。

【释文解析】

皮(彼)差(佐)臣之(敷)心𦘔(盡)𢛧(惟)〔三一〕,不敢䢍(妨)善〔三二〕,弼亞(惡)以𢝊(憂)君snap060(家)〔三三〕,非蜀(獨)爲亓(其)君,医(繄)身【八】澫(賴)是(寔)多〔三四〕

  整理者注〔三一〕:“尃心,读为「敷心」或「布心」,古书多作「敷心腹」或「布腹心」如《书·盘庚下》「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左传》宣公十二年「敢布腹心」,《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敢尽布其腹心」,《诗·定之方中》「匪直也人,秉心塞渊」惟,思《诗·生民》「载谋载惟,取萧祭脂」,郑笺:「惟,思也。」尽惟,犹「尽心」《书·康诰》:「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2]《治政之道》篇中的“”,皆当读为“布”。整理者注为什么会引用《定之方中》,没看太懂。“”当训谋,《尔雅·释诂》:“惟,谋也。”“尽惟”即“尽谋”,《史记·范睢蔡泽列传》:“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之说行也,臣又何忧?”《汉书·刘辅传》:“然后百僚在位,竭忠尽谋,不惧后患,朝廷无谄谀之士,元首无失道之愆。”整理者注前言“惟,思”,后面就变成“尽惟,犹「尽心」”,为什么会前后不一,也没看太懂。

  整理者注〔三二〕:“䢍,读为「妨」,《说文》:「害也[3]“害善”于先秦传世文献可见于《荀子·致士》:“与其害善,不若利淫。”《韩非子·难二》:“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故由此可知,《治政之道》用与“害善”相当的“妨善”,则成文时间当与《荀子》、《韩非子》同在战国末期。

  整理者注〔三三〕:“弼,纠正《书·益稷》:「予违,汝弼汝无面从。」君家,似与「君国」相对应,指国君之事。[4]涉及战国时期的先秦两汉文献,称“君家”的辞例都是指的封君之家,如《战国策·齐策四·冯谖客孟尝君》:“君家所寡有者以义耳,窃以为君市义。”《战国策·齐策四·鲁仲连谓孟尝》:“今君之家富于二公,而士未有为君尽游者也。”《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已言:“《治邦之道》的思想渊源与稷下学宫关系密切,持说较接近宋钘一派。从措辞特征可以判断,《治邦之道》最有可能成文于战国末期,更由作者以‘勿’代类、以‘圮’称桥可以推知,作者当为会使用东楚方言的楚国封君级重臣。所以,《治邦之道》的作者很可能就是战国末期著名的春申君黄歇。[5]而《治政之道》建议让臣属尽心尽力时,也是希望臣属“忧君家”而不是“忧君国”,同样说明作者的身份是封君,再考虑到《治政之道》是战国末期楚人所作,作者有东楚背景,则自然这个封君自然最可能就是春申君黄歇,故整理者所说“君家,似与「君国」相对应,指国君之事”实不确。

  整理者注〔三四〕:“医,句首语气词楚简多作「殹」,典籍多作「繄」,惟《左传》襄公十四年:「王室之不坏,繄伯舅是赖。」澫,读为「赖」,受益《书·吕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孔疏:「天子有善,以善事教天下,则兆民蒙赖之。」[6]《治政之道》此段可比较于《吕氏春秋·古乐》:“故乐之所由来者尚矣,非独为一世之所造也。”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十四》:“臣之出死以要事也,非独以为王也,亦自为也。”马王堆帛书《缪和》:“弗知而好学,身之赖也。”凡此皆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在战国末期,距西汉不远。

古(故)夫君臣之相事,卑(譬)之猷(猶)市賈之交(易)〔三五〕,則皆又(有)利(焉)

  由《治政之道》此处言“君臣之相事”即可见,在《治政之道》作者的观念中,君与臣只是职位不同,在从政关系上则是对等的相事关系,这一点颇有现代行政学意味,而与整理者念念不忘的儒家思想则迥然有别。与此相应,《淮南子·主术》:“夫疾风而波兴,木茂而鸟集,相生之气也。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君臣之施者,相报之势也。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君计功垂爵以与臣。是故君不能赏无功之臣,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是犹不待雨而熟稼,必不可之数也。”以君臣为“相报之势”,正合《治政之道》所论,其言“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更可对应前文的“今又审用,刑以罚之,是谓贼下。”而《主术》是主道法,可证这种观念是道法家的特色,故可知《治政之道》作者的核心理念是道法家之说。

  整理者注〔三五〕:“市贾,《左传》昭公十三年:「同恶相求,如市贾焉。」《韩非子·难一》:「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7]由整理者注即可见,《治政之道》此说近于法家,于《墨子·兼爱下》更有“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其有利且易为也,不可胜计也。”可证墨家、法家皆有互利共赢观念。反观整理者推崇的孔孟儒家,《孟子·梁惠王下》:“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孟子·告子下》:“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论语·里仁》:“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以至于整理者自己都不得不在《〈治政之道〉的治国理念与文本的几个问题》一文中承认“这与儒家忠君而不言利大相径庭”,然而就是孔孟儒家这种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的空谈,整理者文中竟然还推崇备至,这在笔者看来颇难理解。

古(故)上下不悀(痛)〔三六〕,以𢝬(圖)正(政)之均〔三七〕,正(政)所以利(眾)

  整理者注〔三六〕:“悀,《玉篇》:「怒也忿也。」或可读为「痛」,《说文》:「病也[8]整理者隶定为“”的字实为上甬下心,当隶定为“恿”,即勇字异体,《说文·力部》:“勇,气也。从力甬聲。𢦨,勇或从戈用。恿,古文勇从心。”此处之“恿”当读为“壅”[9],“上下不壅”即《说苑·建本》:“是故古者君始听治,大夫而一言,士而一见,庶人有谒必达,公族请问必语,四方至者勿距,可谓不壅蔽矣。”《说苑》此段内容所记是魏武侯与吴起的对话,故可知当不出法家、兵家之说。《治政之道》的“不壅”,先秦传世文献则多作“无壅”,如《晏子春秋·内篇问上·景公问治国何患》:“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主安得无壅,国安得无患乎?”《管子·明法解》:“见知不悖,赏罚不差,有不蔽之术,故无壅遏之患。”《韩非子·内储说》:“嗣君知欲无壅,而未得其术也。”《韩非子·外储说右》:“夫大臣为猛狗而龁有道之士矣,左右又为社鼠而闲主之情,人主不觉,如此,主焉得无壅,国焉得无亡乎?”《吕氏春秋·分职》:“处人臣之职而欲无壅塞,虽舜不能为。”陈奇猷《校释》:“此篇为法家之言也,分职任官为法家家法。”更可以明显看出重视“无壅”者多为法家。

  整理者注〔三七〕:“政之均,即「政均」《礼记·乐记》:「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故世举则民亲之,政均则民无怨。」[10]此处的“政均”就是《管子·君臣上》的“布政有均”,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指出:“‘尃’当读为‘布’[11],‘布均’即‘布政有均’的省言,《管子·君臣》:‘为人上者,量功而食之以足;为人臣者,受任而处之以教,布政有均。’《史记·孝文本纪》:‘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以菑,以诫不治。’由此不难看出,《治邦之道》的作者很可能是非常熟悉《管子·君臣》篇的。[12]《治政之道》此处称“政均”,后文称“布均”,互文可证所指即《管子》的“布政有均”。“利众”之说,先秦文献见于《国语·晋语一》:“故长民者无亲,众以为亲。苟利众而百姓和,岂能惮君?”不难看出持此说者是反对“亲亲”观念的。

上辡(辨)則正〓成〓(政成〔三八〕,政成)則上〓〓(上宣〔三九〕,上宣)【九】則亡(無)(敵),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型(刑)〔四〇〕

  整理者注〔三八〕:“「众」字上部「目」讹变为「辡,读为「辨」政成,《左传》桓公二年:「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管子·宙合》:「夫五音不同声而能调,此言君之所出令无妄也,而无所不顺,顺而令行政成。」[13]《治政之道》此处是言“上辨”,重点仍是举贤,故较整理者所引更接近的内容实为《管子·小匡》:“是故匹夫有善,可得而举,匹夫有不善,可得而诛,政成国安,以守则固,以战则强。”不难看出其为法家之说。

  整理者注〔三九〕:“,读为「宣」,彰明《荀子·解蔽》:「宣而成,隐而败,闇君无之有也。」[14]”当即“𧻚”字异体,应读为“桓”,《逸周书·谥法》:“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勤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故下文有“上桓则无敌,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刑。

  整理者注〔四〇〕:“并邦,兼并邦国威民,威摄民众《国语·鲁语上》:「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钻笮,薄刑用鞭扑,以威民也。」[15]整理者未举“并邦”辞例,估计是检索时没搜到“并邦”一词,但“并邦”实即传世文献的“并国”,不过是因为汉讳导致的用字差别,“并国”先秦文献习见,如《墨子·非攻下》:“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墨子·鲁问》:“子墨子曰:并国覆军,贼杀百姓,孰将受其不祥?”《晏子春秋·内篇谏上·庄公矜勇力》:“汤武用兵而不为逆,并国而不为贪。”《韩非子·难二》:“昔者吾先君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有二胜,是民之用也。”《韩非子·有度》:“荆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庄王之氓社稷也,而荆以亡。齐桓公并国三十,启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齐以亡。”不难观察到,用“并邦”一词者仍是以墨家、法家为主。“威民”于先秦文献仅见于《左传》、《国语》和前引《韩非子·有度》,韩非很熟悉《左传》,这点自不待言,故由此可推知的也是《左传》、《国语》的编者与《治政之道》作者关系密切,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指出:“回顾清华简与《左传》、《国语》的相关性,则《左传》、《国语》很可能也是稷下学派中某几位学人共同编撰成书的。[16]“不以力”一说,先秦文献见于《文子·道德》:“智者,不以德为事;勇者,不以力为暴;仁者,不以位为惠。”“不以刑”则见于《管子·参患》:“内不以刑,而欲禁邪,则国必乱矣。”仍是《治政之道》作者措辞接近《管子》、《文子》之证。

此以(亂)君受之,以〉亓(其)立(位)〔四一〕皮(彼)湎於(逸)樂,而(褊)於悳(德)宜(義)〔四二〕,古(故)四巟(荒)九州各分【一〇】自立〔四三〕,以不備(服)于亓(其)君

  整理者注〔四一〕:“,当为「」之讹,即「失」字立」见简一一。[17]“乱君”一词,先秦文献见于《管子·任法》:“今乱君则不然,有私视也,故有不见也,有私听也,故有不闻也。”《战国策·齐策四·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斗生于乱世,事乱君,焉敢直言正谏。”《荀子·非相》:“今世俗之乱君,乡曲之儇子,莫不美丽姚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拟于女子。”《荀子·修身》:“事乱君而通,不如事穷君而顺焉。”《荀子·君道》:“有乱君,无乱国。”《韩非子·心度》:“故明君有权有政,乱君亦有权有政,积而不同,其所以立异也。”可见是战国后期、末期词汇。《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佚乐者也。”《盐铁论·取下》:“故余粱肉者难为言隐约,处佚乐者难为言勤苦。”所说皆与《治政之道》此处所言相近,故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距汉初不远。

  整理者注〔四二〕:“,疑即「褊」字清华简《汤在啻门》「德亟」之「」,张富海读为「褊」,狭小迫促参看张富海:《释清华简〈汤在啻门〉的「褊急」》(《出土文献》第十二辑,中西书局,二〇一八年),读为「偏」亦通《商君书·算地》:「故圣人之为国也,民资藏于地,而偏托危于外资于地则朴,托危于外则惑。」朱师辙解诂:「偏,少也」德宜,见郭店简《尊德义》,读为「德义」《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18]褊、偏在少、小方面义近,由原文字形和《鹖冠子·度万》:“其孰能以褊材為褒德博義者哉。”来看,作“”较优。《国语·楚语上》有:“且夫私欲弘侈,则德义鲜少;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远者距违。”正可与下文“各分自立,以不服于其君”对观。

  整理者注〔四三〕:“巟,读为「荒」四荒,《尔雅·释地》:「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此犹四方之地《楚辞·离骚》:「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新书·礼容语下》:「九州之民,四荒之国[19]四荒指荒服,而非整理者所引《尔雅·释地》的“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四荒”、“九州”并言,先秦文献唯见于整理者所引《楚辞·离骚》,而汉代则整理者已引贾谊《新书·礼容语》,是可证《治政之道》成文时间当接近《离骚》与《新书》,以战国末期最为可能。“不服于其君”句式与《管子·山权数》:“晋有臣不忠于其君”类似,也可见《管子》对《治政之道》作者的影响。

上𢠙(愚)則下〓執〓(失執,失執)則〓古〓(惟古〔四四〕,惟古)則生智,眾多智則反(禀)正〓(政〔四五〕政)之不道則上(失)立(位)〔四六〕,亓(其)(失)則弗可snap068(興)〔四七〕。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称“君愚”可与《治政之道》此处称“上愚”参看。

  整理者注〔四四〕:“执,依据失执,失去行事的依据惟古,思古之道《后汉书·卓鲁魏刘列传》:「孝章皇帝深惟古人之道,助三正之微,定律着令,冀承天心,顺物性命,以致时雍。」[20]整理者以“惟古”为“思古之道”显不可从,若“思古之道”自然不过是因循固守,如何会出现“反禁政”?前文解析已指出“”当训为“谋”,此处的“古”则当读为“故”,训为事,《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杜预注:“故,事。”《国语·周语上》:“且无故而料民,天之所恶也。”韦昭注:“故,事也。”因此“惟古”即“谋事”,《尸子·治天下》:“今人尽力以学,谋事则不借智,处行则不因贤,舍其学不用也。”《韩非子·饰邪》:“小知不可使谋事,小忠不可使主法。”皆可见“谋事”与“智”的关系,所以《治政之道》有“惟古則生智”。“多智”于先秦文献可见于《老子》:“民之难治,以其多智。”《吕氏春秋·必己》:“多智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在战国后期、末期。

  整理者注〔四五〕:“,读为「禀」禀政,即「受政」、「受命」反禀政,乃不受政命也《国语·鲁语上》「天子祀上帝,诸侯会之受命焉」,韦注:「助祭受政命也[21]网友罗小虎则提出:“按:‘㐭攵’字或可读为‘禁’。从‘禀’之字在楚简可与‘禁’通。禁,限制。《荀子君道》:‘用人之法,禁之以等。’禁政,对政事有所限制、有所妨碍。[22]所说“”读为“禁”当是,“禁政”当即先秦文献所说“禁制”,《韩非子·三守》:“至于守司囹圄,禁制刑罚,人臣擅之,此谓刑劫。

  整理者注〔四六〕:“道,行《管子·任法》:「民不道法,则不祥。」《荀子·王霸》「不可不善为择道然后道之」,王念孙《读书杂志》:「道之,行之也。」[23]所注非常难以理解,“不道”犹言“无道”,是先秦文献习见词汇,所说的“道”多指旧制或共同认可的观念,类似于非成文法,不知何以整理者会理解出“道,行”这样的说法。

  整理者注〔四七〕:“失,指失位兴,《易·同人》「九三,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孔疏:「纵令更经三岁,亦不能兴起也。」[24]失位”所指,可参看《管子·任法》:“藉人以其所操,命曰夺柄。藉人以其所处,命曰失位;夺柄失位,而求令之行,不可得也。

昔之【一一】爲百眚(姓)牧〔四八〕,以臨民之中者〔四九〕,

  整理者注〔四八〕:“牧,治民的人《孟子·梁惠王上》:「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25]治民和治民者称“牧”,先秦文献中《管子》最为习见,《管子》的第一篇《牧民》即言“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治政之道》所说“为百姓牧”,则可比于《战国策·齐策六·貂勃常恶田单》:“内牧百姓,循抚其心,振穷补不足,布德于民;外怀戎翟、天下之贤士,阴结诸侯之雄俊豪英。其志欲有为也。”《说苑·贵德》:“夫牧百姓,养育之而重竭之,岂所以安命安存,而称为人君于后世哉”而《治邦之道》措辞既然与《战国策·齐策六·貂勃常恶田单》、《说苑·贵德》相近,自然是成文于战国末期最为可能。

  整理者注〔四九〕:“临,治理《管子·八观》:「置法出令,临众用民。」曾侯䑂钟:「临有江夏。」(《随州文峰塔M1(曾侯与墓)、M2发掘简报》,《江汉考古》二〇一四年第四期)[26]“中”本为射箭时盛放计算射中数算筹的器具,引申为官府文书,“民之中”于先秦文献见《尚书·吕刑》:“何监非德,于民之中,尚明听之哉。”《治政之道》的“临民之中”犹先秦传世文献所称“临政”,如《管子·正》:“废私立公,能举人乎?临政官民。能后其身乎?”《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

必敬戒母(毋)拳(倦),以(避)此戁(難)〔五〇〕,𠬸(沒)身snap057(免)殜(世),snap070(患)戁(難)不(臻)〔五一〕,此之曰聖〓人〓(聖人聖人)聖(聽)聰(視)盟(明),夫幾(豈)(信)耳目【一二】之力才(哉)!

  《集韵·𤣗韵》:“倦,怠也。”故“毋倦”犹言“勿怠”、“无怠”。“敬戒毋倦”可参看《荀子·大略》:“敬戒无怠,庆者在堂,吊者在闾。祸与福邻,莫知其门。豫哉!豫哉!万民望之。”将此说前溯则有《管子·形势》:“怠倦者不及,无广者疑神,神者在内,不及者在门,在内者将假,在门者将待。曙戒勿怠,后稚逢殃。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气入内,正色乃衰。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踰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行。”不难看出《管子·形势》所述内容,多与《治政之道》相合。

  整理者注〔五〇〕:“,读为「避」,《韩非子·说林上》:「庆封为乱于齐而欲走越,其族人曰:『晋近,奚不之晋?』庆封曰:『越远,利以避难』」读为「辟」亦通《荀子·解蔽》「辟耳目之欲」,杨注:「辟,屏除也。」此难,指失位之难。[27]整理者隶定为“”的字,在该书字形表中作“”,放大图版中则作“”,两相比较,字形表中的字明显有更多细节,而据该书凡例部分言:“字形表收录本辑所有简文字形……字形直接从竹简图版中提取,酌情缩放,以求一致。[28]但由二者的不同来看,字形表所用竹简图版似是远比放大图版更为清晰,这就比较难懂了,为什么放大图版没有提供字形表所用的清晰竹简图版呢?“”即“闢”字异体,先秦文献有“避难”一词,基本全部见于《国语》和《韩非子》,又《吕氏春秋·不广》:“天子避叔带之难,出居于郑。”《吕氏春秋·士节》:“士之为人,当理不避其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视死如归。”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必近于《国语》的成编和《韩非子》的成文时间,因此最可能是战国末期。

  整理者注〔五一〕:“没身,《老子》:「没身不殆。」免世,去世、离世免,离开《论语·阳货》:「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臻,至《诗·泉水》「遄臻于卫」,毛传:「遄,疾;臻,至。」[29]“免”当训为终,《后汉书·黄香传》:“思慕憔悴,殆不免丧,乡人称其至孝。”李贤注:“免丧,终丧。没身免世”即上博简《曹沫之陈》的“没身就世”,《尔雅·释诂》:“就,终也。””故“免世”犹言“终世”,可见于郭店楚简《语丛四》:“言之善,足以终世。三世之福,不足以出亡。”“此之曰圣人”可参看《庄子·天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吕氏春秋·先己》:“伊尹对曰:欲取天下,天下不可取。可取,身将先取。凡事之本,必先治身,啬其大宝。用其新,弃其陈,腠理遂通。精气日新,邪气尽去,及其天年。此之谓真人。”《荀子·君道》:“是故穷则必有名,达则必有功,仁厚兼覆天下而不闵,明达用天地理万变而不疑,血气和平,志意广大,行义塞于天地之间,仁智之极也。夫是之谓圣人。”比较三者的“此之谓圣治”、“此之谓真人”、“是之谓圣人”可见,《治政之道》言“此之曰圣人”应同是成文于战国末期的体现。“听聪”、“视明”见于《文子·下德》:“精存于目即其视明,存于耳即其听聪。”可证《治政之道》作者用词习惯确实与《文子》相近。

皮(彼)又(有)(强)㭪(輔)以爲(己)聖(聽)(視)于外〔五二〕,古(故)天下之情𢡺(僞)皆可𠭁(得)而智(知)〔五三〕。

  整理者注〔五二〕:“强辅,《逸周书·大明武》:「艺因代用,是谓强辅。」《列女传·楚处庄侄》:「国无强辅,外内崩坏。」[30]《列女传》非先秦文献,所以整理者所引属于先秦文献的就只有《逸周书·大明武》,《大明武》是标准的兵家作品,前文解析内容已提到过,因此这里涉及兵家用词,自然表明《治政之道》作者所受兵家影响。先秦文献中,“视听”比较常见,而“听视”就少见得多,仅见于《荀子·不苟》:“所听视者近,而所闻见者远。”《文子·道原》:“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心而不明。”《文子·九守》:“耳目清而听视聪达,听视聪达谓之明。”汉初则有《淮南子·俶真》:“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载听视。”《淮南子·精神》:“胸腹充而嗜欲省,则耳目清、听视达矣。耳目清,听视达,谓之明。”《淮南子·原道》:“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形而是明。”《淮南子·主术》:“然而动静听视皆以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治政之道》篇既然不能晚至汉初,那么唯一的选项自然就只有战国末期了。

  整理者注〔五三〕:“情伪,实情与虚伪《墨子·非命中》:「然今天下之情伪,未可得而识也。」《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侯在外十九年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31]由整理者注即可见,《治政之道》的措辞非常接近《墨子》,而《墨子·天志中》尚有“是以圜与不圜,皆可得而知也……是以方与不方,皆可得而知之。”更可证二者间措辞的相似性。因此正如之前解析内容一再指出的,《治政之道》作者必是深受墨家影响。

皮(彼)上聖則眾𢠙〓〓(愚疲,愚疲)則𦖞〓命〓(聞命〔五四〕,聞命)則備(服)以可甬(用)〔五五〕,威以【一三】爾(彌)䈞(篤)(益)(耆)〔五六〕

  整理者注〔五四〕:“」字或疑从皮省声,读为「疲」闻命,接受命令或教导《左传》昭公十三年:「寡君闻命矣。」愚民思想古书多见。《论语·阳货》「唯上知与下愚不移」,《论语·泰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郭店简《尊德义》「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知之」。[32]“上圣”、“下愚”的观念见《鹖冠子·度万》:“故上圣不可乱也,下愚不可辩也。”《鹖冠子》思想以道家为主,又涉及兵家,可见《治政之道》所受影响。“”当读为“庳”[33],“𢠙”即“愚庳”,《吕氏春秋·长利》:“愚庳之民,其为贤者虑,亦犹此也。”由《治政之道》重在“闻命”可见,其所说的“上圣”、“下愚”,是指在上者当博闻广知多思,主动性高,在下者则因此从命行事即可,无需多智生乱,这种思维模式,在军队中体现得最明显,所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正对应下文的“闻命则服以可用”,试比较《孙子兵法·九地》:“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民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所以《治政之道》这里是比军政为国政的思想,仍然是近于兵家之说。

  整理者注〔五五〕:“服,顺从《书·舜典》:「(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34]《管子·弟子职》:“见善从之,闻义则服。”《贾谊新书·阶级》:“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也。”可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约在《管子·弟子职》与《贾谊新书》之间。

  整理者注〔五六〕:“,读为「耆」《广雅·释诂》:「馶、劲、坚、刚、耆……强也。」《国语》「耆其股肱」,裘锡圭将「耆」训作「强」,参看裘锡圭:《读书札记四则》(《人文与社会学报》第一期,台湾义守大学,二〇〇二年)弥笃、益耆,两词意义相当,同义连用。[35]整理者所引《国语》为《国语·晋语九》,整段内容为“下邑之役,董安于多。赵简子赏之,辞,固赏之,对曰:「方臣之少也,进秉笔,赞为名命,称于前世,立义于诸侯,而主弗志。及臣之壮也,耆其股肱,以从司马,苛慝不产。及臣之长也,端委韠带,以随宰人,民无二心。今臣一旦为狂疾,而曰『必赏女』,与余以狂疾赏也,不如亡!」趋而出,乃释之。”韦昭注:“耆,致也。”实际上并没有问题,《大戴礼记·盛德》:“致爱故能致丧祭,春秋祭祀之不绝,致思慕之心也。”王聘珍《解诂》:“致,尽也。”《后汉书·荀爽传》:“人未有自致者,必也亲丧乎。”李贤注:“致,尽也。” 《国语·周语下》:“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韦昭注:“竭,尽也。”《吕氏春秋·本味》:“相为殚智竭力,犯危行苦。”高诱注:“殚、竭,皆尽也。”可证“致”、“竭”同有“尽”义,因此“耆其股肱”犹“竭其股肱之力”的省言,《墨子·非乐上》:“士君子竭股肱之力,亶其思虑之智,内治官府,外收敛关市山林泽梁之利,以实仓廪府库,此其分事也……今惟毋在乎士君子说乐而听之,即必不能竭股肱之力,亶其思虑之智,内治官府,外收敛关市山林泽梁之利,以实仓廪府库。”《墨子·非命下》:“今也卿大夫之所以竭股肱之力,殚其思虑之知,内治官府,外敛关市山林泽梁之利,以实官府,而不敢怠倦者,何也?”《左传·僖公九年》:“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商君书·赏刑》:“夫固知愚,贵贱,勇怯,贤不肖,皆尽其胸臆之知,竭其股肱之力,出死而为上用也。”皆是其辞例。“竭其股肱之力”可省称为“竭其股肱”,《后汉书·李固传》:““固受国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扶持王室。”《宋书·徐羡之传》:“不能竭其股肱,尽其心力。”《晋书·列传第四十》:“竭其股肱,继之以死。”《周书·宇文护传》:“臣既情兼家国,实愿竭其股肱。”皆可为证,故裘锡圭“将「耆」训作「强」”实误,整理者注从其说,说明裘锡圭和《治政之道》整理者都并不熟悉训诂学。“”当即“阶”的异体,《说文·𨸏部》:“阶,陛也。”段玉裁注:“因之凡以渐而升皆曰阶。”故“阶”有上、升、进等引申义,《礼记·少仪》:“不得阶主。”郑玄注:“阶,上进者。”孔颖达疏:“阶,进也。”《玉篇·阜部》:“阶,上也。”《后汉书·张衡传》:“天不可阶仙夫希,柏舟悄悄吝不飞。”李贤注:“阶,升也。”故“益阶”犹言“益进”,《墨子·鲁问》:“若得鼓而进于义,则吾义岂不益进哉?”“弥笃”一说,先秦文献见于《左传·昭公十三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笃”又或作“惇”,皆训为厚,《国语·晋语四》:“行年五十矣,守学弥惇。”韦昭注:“惇,厚。”由此即可见《治政之道》作者与《左传》、《国语》编者当关系颇近。

夫以兼尃(撫)者(諸)侯〔五七〕,以爲天下(儀)(式)〔五八〕,是以不型(刑)殺而攸(修)(中)snap076(治),者(諸)侯備(服)〔五九〕,不唯上能snap068(興)snap180(乎)?

  整理者注〔五七〕:“尃,读为「抚」,《说文》:「安也。」[36]《治政之道》的“”皆当读为“布”,前文解析内容已言。“布”指布命,《管子·大匡》:“君乃布之于诸侯,诸侯许诺,受而行之。”《左传·成公元年》:“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国语·晋语七》:“三年,公始合诸侯。四年,诸侯会于鸡丘,于是乎布命、结援、修好、申盟而还。”皆其辞例。

  整理者注〔五八〕:“仪式,标准《诗·我将》:「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老子》:「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荀子·正论》:「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仪也彼将听唱而应,视仪而动;唱默则民无应也,仪隐则下无动也;不应不动,则上下无以相有也[37]下之仪”与“天下仪”区别明显,整理者引《荀子》不知何意。《文子·九守》:“不纵身肆意而制度,可以为天下仪。”与《老子》言“天下式”正可合为《治政之道》的“天下仪式”,此外尚有《管子·禁藏》:“法者,天下之仪也。”《管子·明法解》:“法者,天下之程序也,万事之仪表也。”《管子·形势解》:“仪者,万物之程序也。法度者,万民之仪表也。”由此仍可见,《治政之道》作者的思想与措辞特征就正在道家、法家之间。

  整理者注〔五九〕:“中治,当指内政,与诸侯之事相对应。[38]“不刑杀”于先秦文献见《商君书·定分》:“故圣人立天下而无刑死者,非不刑杀也,法令明白易知,为置法官吏为之师以道之知。”上博二《容成氏》:“不劝而民力,不刑杀而无盗贼。”由此也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不会是整理者所言的楚肃王、宣王时期。前文解析内容已言,“中治”即下文“邦中之政”。《治政之道》此处将国治、诸侯服皆归因于上能兴贤,此点可比于《管子·霸言》:“使能则百事理,亲仁则上不危,任贤则诸侯服。”《淮南子·兵略》:“制刑而无刑,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故胜而不屈。刑兵之极也,至于无刑,可谓极之矣。是故大兵无创,与鬼神通。五兵不厉,天下莫之敢当。建鼓不出库,诸侯莫不慑㥄沮胆其处。故庙战者帝,神化者王。所谓庙战者,法天道也;神化者,法四时也。修政于境内,而远方慕其德;制胜于未战,而诸侯服其威。内政治也。”皆可见其鲜明的法家、兵家思想倾向。

古(故)𠧗〓(上下)相安,百眚(姓)和(悦),【一四】(每)(敷)一正(政)〔六〇〕,民若解凍〔六一〕

  《治政之道》“上下相安”可比较于《春秋繁露·度制》:“以此为度而调均之,是以财不匮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 《汉书·宣帝纪》:“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也。”《汉书·王商传》:“今政治和平,世无兵革,上下相安。”可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距西汉不远。“百姓和悦”相当于先秦文献中的“百姓和”、“百姓和辑”、“百姓和集”,见《国语·晋语一》:“苟利众而百姓和,岂能惮君?”《晏子春秋·内篇谏上》:“是以天下治平,百姓和集。”《荀子·王制》:“刑政平,百姓和,国俗节,则兵劲城固,敌国案自诎矣。”《文子·上义》:“群臣亲附,百姓和辑。”《太平御览》卷八十二引《尸子》:“天下宁定,百姓和辑。”“和悦”一词,则先秦文献仅见于《周礼·夏官·撢人》:“撢人掌诵王志,道国之政事,以巡天下之邦国而语之,使万民和说而正王面。”因此可见,《治政之道》篇的措辞特征,近于《周礼》、《国语》、《晏子春秋》、《文子》、《尸子》、《荀子》诸书。

  整理者注〔六〇〕:“每敷一政,每发布一个政令《诗·长发》:「不竞不銶,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39]“尃”当读“布”,整理者所引《长发》诗,《左传·成公元年》、《左传·昭公二十年》皆明确引为“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布政”于先秦文献见于《周礼·夏官·大司马》:“正月之吉始和,布政于邦国都鄙。”《管子·君臣上》:“为人臣者,受任而处之以教布政有均。”《左传·成公十一年》:“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大戴礼记·少间》:“君时同于民,布政也。

  整理者注〔六一〕:“解冻,《礼记·月令》:「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40]整理者所引《礼记·月令》文也即《吕氏春秋·孟春纪》文,而使用“解冻”一词且时间明确可知者,先秦文献还有《战国策·秦策四·秦王欲见顿弱》:“解冻而耕,暴背而耨,无积粟之实,此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同属战国末期。对应“解冻”一词,《管子·五行》有“然则在解而冻释,草木区萌。”《管子·臣乘马》有“日至六十日而阳冻释,七十日而阴冻释,阴冻释而秇稷。”《管子·四时》有“三政曰:冻解,修沟渎,复亡人。”《庄子·庚桑楚》有“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能乎?”可见这个词是源自管仲学派的影响而生成的。

亓(其)吏(使)民以旹(時),亓(其)思(息)民以旹(時)〔六二〕。血(氣)迵(通)厇(暢)〔六三〕,民不(癠)(且)壽〔六四〕,亡(無)殀(夭)死者,此所胃(謂)惠悳(德)。

  “使民以时”于先秦文献见于《论语·学而》:“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较《论语》更早,则有《太平御览》卷三八三引《国语》曰:“齐宣王出游,路见闾丘先生长老十三人谒齐王,王赐之田。众老皆拜,闾丘先生独不拜。又赐无役,诸老复拜,闾丘先生又不拜。宣王疑而问之,对曰:‘来见大王所望者三:愿赐臣寿,赐臣富,赐臣贵。’王曰:‘天命有长短,非寡人所制,无所寿先生;仓粟虽盈,备灾畜,无以富先生;大官无阙,小官卑贱,无以贵先生。’先生曰:‘所望愿王选良吏,臣少得寿焉;使人以时役,无烦苛,此臣所以得富焉;使少者敬长者,长者敬老者,此臣所以得其贵也。王赐臣田,田不租,仓廪虚;赐臣无役,则官无所使,非所望也。’王曰:‘赐先生为相,可乎?’先生曰:‘臣得三愿足矣,安用为相。’”其中的“使人以时”即“使民以时”,民、人之别,盖因唐讳。同样的民、人之别,还见于《韩诗外传》卷三:“传曰:宋大水。鲁人吊之曰:‘天降淫雨,害于粢盛,延及君地,以忧执政,使臣敬吊。’宋人应之曰:‘寡人不仁,斋戒不修,使民不时,天加以灾,又遗君忧,拜命之辱。’”和《说苑·君道》:“宋大水,鲁人吊之曰:‘天降淫雨,溪谷满盈,延及君地,以忧执政,使臣敬吊。’宋人应之曰:‘寡人不佞,斋戒不谨,邑封不修,使人不时,天加以殃,又遗君忧,拜命之辱。’”二者所记相近,而皆不同于《左传·庄公十一年》:“秋,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对曰:‘孤实不敬,天降之灾,又以为君忧,拜命之辱。’”故当是《春秋》别传,其中《韩诗外传》的“使民不时”,《说苑》作“使人不时”,又《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使民不时,失国,吾信之矣。”可证《韩诗外传》与《说苑》所用不同于《左传》的《春秋》别传,很可能编《曾子》的人也曾得见。《吕氏春秋·原乱》:“文公施舍,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用民以时。” “使”可训“用”,故《吕氏春秋》的“用民以时”也即“使民以时”,可见《国语》、《吕氏春秋》皆有此说,因此《论语》所记当又是取世间流行之说而冠以孔子之名。再往上溯,《管子·戒》:“管仲曰:昔先王之理人也,盖人患劳,而上使之以时,则人不患劳也。”《管子·形势解》:“教民以时,劝之以耕织,以厚民养。”可证或言“使”或言“教”,这种重时观念也见于管仲学派。由《管子》“使之以时”下溯道家,有《文子·上仁》:“文子曰:使之以时而敬慎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苑·政理》:“成王问政于尹逸曰:‘吾何德之行而民亲其上?’对曰:‘使之以时而敬顺之,忠而爱之,布令信而不食言。’”《淮南子·道应》:“成王问政于尹佚曰:‘吾何德之行而民亲其上?’对曰:‘使之时而敬顺之。’”前引诸书不出战国后期至汉初时间范围,故《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也当不早于战国后期,最可能即战国末期。

  整理者注〔六二〕:“思,读为「息」。息民,与「使民」对举,使人民得到休养生息《左传》隐公七年:「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故薨则赴以名,告终,称嗣也,以继好息民,谓之礼经。」[41]“息民”一词,先秦文献中《左传》七见,《国语》二见,《战国策》五见,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一见,《荀子》一见,可见该词的使用时间范围不早于战国后期,故如前文所说,《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也当不早于战国后期,最可能即战国末期。

  整理者注〔六三〕:“,读为「畅」迵用,通畅《新论·祛蔽》:「今人之肌肤,时剥伤而自愈者,血气通行也[42]笔者认为,“”当读为“疏”,《说文·𠫓部》:“疏,通也。从𡿮从疋,疋亦声。”《管子·水地》:“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通流即通疏,《庄子·刻意》:“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成玄英疏:“流,通也。”“通疏”即“疏通”,《礼记·经解》:“疏通知远,《书》教也。”《大戴礼记·五帝德》:“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曰高阳。洪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皋陶作士,忠信疏通,知民之情。”《中藏经·论血痹》:“上先枯则上不能制于下,下先枯则下不能克于上,中先枯则不能通疏。”皆其辞例。

  整理者注〔六四〕:“癠,《礼记·玉藻》「亲癠,色容不盛」,郑注:「癠,病也。」[43]”字读为“”是网友汗天山在《清华八〈治邦之道〉初读》帖111楼所指出,言:“按:[疒次],当读为‘癠’。《尔雅·释诂》:‘癠,病也。’字又作‘啙’,《方言》第十:‘啙,矲短也。江湘之会谓之啙。凡物生而不长大亦谓之啙,又曰癠。’郭璞注:‘今俗呼小为癠。’简文当是取‘物生而不长大’之义。[44]《论衡·命义》:“禀得坚强之性,则气渥厚而体坚强,坚强则寿命长,寿命长则不夭死。禀性软弱者,气少泊而性羸窳,羸窳则寿命短,短则蚤死。”所说“寿命长则不夭死”正可对应于《治政之道》此处的“民不癠且寿,无夭死者”。“此所谓惠德”可比之于《说苑·复恩》“赵宣孟将上之绛”节“此所谓德惠也”,也可证《治政之道》成文时间当距汉初不远。

今之王公以眾正(征)𪟊(寡),【一五】以(强)政(征)溺(弱)〔六五〕,

  “今之王公”即《墨子》十论习见的“今王公”,《墨子》中凡二十见,可见《治政之道》深受《墨子》影响,其区别则在于《墨子》中“王公”皆与“大人”连称,而《治政之道》中两称“今之王公”,并无连及“大人”的情况。

  整理者注〔六五〕:“「政」字上下结构,「攴」似「反」。[45]以众征寡,以强征弱”可比之于《管子·霸言》:“以大牵小,以强使弱,以众致寡,德利百姓,威振天下,令行诸侯而不拂,近无不服,远无不听。”《商君书·画策》:“神农既没,以强胜弱,以众暴寡。”《战国策·中山策·武安君白起与昭王论伐赵》:“君尝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庄子·盗跖》:“自是之后,以强陵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可见此类以众寡、强弱为说的情况流行于法家、道家、兵家之间。

以多烕(滅)人之𡉣(社)(稷),𠚺(削)人之(封)(疆),(離)人之父子snap057(兄)弟,取亓(其)馬牛(貨)資以利亓(其)邦國或曰此武悳(德)〔六六〕

  整理者注〔六六〕:“𡉣,《说文》「社」之古文作「」,简文中「木」讹作「末」武德,《尉缭子·兵教上》:「此谓之兵教,所以开封疆,守社稷,除患害,成武德也。」此段文字针对类似兵家之言而发。[46]整理者注文所引《尉缭子》只有“开封疆”略与《治政之道》所说“削人封疆”相近,而“守社稷,除患害”皆不合于《治政之道》所述,因此整理者认为“此段文字针对类似兵家之言而发”并不成立。“武德”之说,非仅见于《尉缭子》,如《国语·晋语九》:“有恭德以升在位,有武德以羞為正卿。”上博六《天子建州》:“文德治,武德伐。文生武杀。”皆可证《治政之道》针对“武德”并不能等同于针对兵家,考虑到《治政之道》深受墨家影响,则此处所论,应是继承自墨家“非攻”说,“取人马牛”于先秦文献仅见《墨子·非攻上》:“至入人栏厩,取人马牛者,其不仁义又甚攘人犬豕鸡豚。”犹可见其影响。《荀子·子道》:“昔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争臣二人,则宗庙不毁。”所言“封疆不削”、“社稷不危”正与《治政之道》此处所言相反,故可推知二者成文时间当相近。“货资”一词,先秦文献见于上博四《曹沫之陈》:“毋爱货资子女,以使其便嬖。”清华简七《越公其事》第六章:“凡越庶民交接、言语、货资、市贾乃无敢反倍欺诒。”《韩非子·解老》:“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货资有余者,是之谓盗竽矣。”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言:“以此当可列出自《管仲》作者至《子犯子余》作者和《越公其事》五政各章作者再至《治邦之道》作者这样历时的文化传承关系。[47]故《治政之道》中“货资”一词当是《越公其事》影响所至。“利其邦国”可比较于《墨子·兼爱上》:“诸侯各爱其国,不爱异国,故攻异国以利其国,”清华简六《子产》:“有道之君,能修其邦国,以和民。”《周礼·地官·大司徒》:“辨其邦国都鄙之数.制其畿疆而沟封之。”《周礼·夏官·职方氏》:“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可见这个措辞特征的影响来源很可能不出《墨子》、《周礼》、《子产》。

夫是所以閟(閉)者(諸)侯之(路)而【一六】(勸)天下之(亂)者。

  “是所以”句式,先秦文献仅见于《庄子·外篇·秋水》:“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庄子·杂篇·渔父》:“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荀子·正名》:“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荀子·君道》:“省工贾,众农夫,禁盗贼,除奸邪:是所以生养之也。天子三公,诸侯一相,大夫擅官,士保职,莫不法度而公:是所以班治之也。论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所宜,上贤使之为三公,次贤使之为诸侯,下贤使之为士大夫:是所以显设之也。”《荀子·尧问》:“彼其好自用也,是所以窭小也。”各篇皆标准的战国末期文献,可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只当是战国末期。“闭诸侯之路”犹言断绝诸侯的交通,《战国策·秦策三·范雎至秦》:“举兵而攻荥阳,则成睪之路不通。”“”当读为“欢”,训为喜,《说文·》:“懽,喜𠭥也。从心雚声。”《国语·晋语二》:“以丧得国,则必乐丧,乐丧必哀生。因乱以入,则必喜乱,喜乱必怠德。是哀乐喜怒之节易也,何以导民?

(夏)后乍(作)賞,民以貪(貨)〔六七〕;(殷)人乍(作)罰,民以好(暴)。古(故)(教)必從上(始)。

  整理者注〔六七〕:“贪货,贪求财货《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贪货弃命,亦君所恶也[48]《司马法·天子之义》:“夏赏于朝,贵善也。殷戮于市,威不善也。周赏于朝,戮于市,劝君子,惧小人也。……有虞氏不赏不罚而民可用,至德也。夏赏而不罚,至教也。殷罚而不赏,至威也。”所说正可与《治政之道》此处言“昔夏后作赏,民以贪货;殷人作罚,民以好暴。”对观,故可知夏赏殷罚之说源自齐兵家。“故教必从上始”可比于《管子·禁藏》:“故凡治乱之情,皆道上始。” 《管子·侈靡》:“教之始也,身必备之。”可证《治政之道》此说仍是近于管子学派。

昔之又(有)國者必(檢)於宜(義),毋(檢)【一七】□□必慼〔六八〕

  整理者注〔六八〕:“检,《荀子·儒效》:「礼者,人主之所以为羣臣寸、尺、寻、丈检式也。」《淮南子·主术》:「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或说检,约束宜,读为「义」,以义约束《后汉书·仲长统传》:「逮至清世,则复入于矫枉过正之检。」简一八首脱落二字,疑为「于宜」。[49]昔之有国者”可比之于《吕氏春秋·不屈》:“惠王谓惠子曰:古之有国者,必贤者也。”《韩诗外传》卷九:“古有国者,未尝不以恭俭也,失国者、未尝不以骄奢也。”由此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近于《吕氏春秋》和《韩诗外传》。整理者读为“检”的字,原字形作“”,似可分析为上从二先,下从心,疑即是“𠐷”字去掉人形,或可读为“”,训为乐,《尔雅·释诂》:“衎、喜,乐也。”《说文·行部》:“衎,行喜貌。”故“衎于义”即“乐于义”,《逸周书·常训》:“明王自血气耳目之习以明之丑,丑明乃乐义,乐义乃至上,上贤而不穷。

百眚(姓)之不和、四(封)之不實、佻(盜)(賊)之不爾(弭)、金革之不(敝)〔六九〕,此則侯王、君公之卹〔七〇〕,古(故)必(早)𢝬(圖)戁(難)安(焉)〔七一〕

  “百姓之不和”即前文“百姓和悦”的反面,相关内容可参看前文解析。“四封之不实”即《淮南子·时则》:“以成五谷,以实封疆,其政不失,天地乃明。”中“以实封疆”的反面。《诗经·小雅·沔水》:“心之忧矣,不可弭忘。”毛传:“弭,止也。”故“盗贼之不弭”即“盗贼之不止”,《商君书·画策》:“为奸邪盗贼者,死刑,而奸邪盗贼不止者,不必得也。”由此也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接近《商君书》和《淮南子》。

  整理者注〔六九〕:“金革,《礼记·中庸》「衽金革,死而不厌」,朱熹集注:「金,戈兵之属;革,甲胄之属。」敝,弃置《礼记·郊特牲》「冠而敝之可也」,陆德明释文:「敝,弃也。」[50]无论如何兵器甲胄在先秦都是贵重品,故整理者训“敝”为“弃”当不确。笔者认为,“敝”当训为止息、终止,《周礼·夏官·大司马》:“火弊,献禽以祭社。”郑玄注:“火弊,火止也。”《左传·襄公三十年》:“国之祸难,谁知所敝。”王引之《经义述闻·春秋左传中》:“敝,犹终也,言不知祸难所终也。《归妹·象传》曰:‘君子以永知敝。’《缁衣》曰:‘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是敝与终同义。”《素问·上古天真论》:“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王冰注:“敝,尽也。”故“金革不敝”犹言“兵革不息”,《逸周书·时训》:“鹿角不解,兵革不息。

  整理者注〔七〇〕:“侯王,泛指诸侯《老子》:「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君公,亦泛指诸侯《墨子·尚同中》:「夫建国设都,乃作后王君公。」恤,《说文》:「忧也。」《庄子·德充符》「寡人恤焉,若有亡也」,成玄英疏:「恤,忧也[51]“侯王”、“君公”之称,又见于清华简八《心是谓中》,笔者在《清华简八〈心是谓中〉解析》中曾言:“‘侯王’一词,先秦传世文献中见于《老子》、《庄子·渔父》、《战国策》,先秦出土文献见于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可见该词使用时间之晚,这同样说明《老子》的成文肯定不会比《庄子》早很多,《庄子》对《老子》的引用,只是在引用刚出现不久且流行于世的章句,而不是在引用远属春秋的故典。肯定早于《心是谓中》的《墨子·尚同中》:‘是以先王之书,相年之道曰:夫建国设都,乃作后王君公,否用泰也,轻大夫师长,否用佚也,维辩使治天均。’《逸周书·太子晋》:‘师旷告善,又称曰:宣辨名命,异姓恶方,王侯君公,何以为尊?何以为上?’皆以‘后王(王侯)’为先,‘君公’为后,犹不失与史实的对应,从《墨子》所称来看,‘后(侯)’可能当是早于王出现的等级观念,《墨子》的‘后(侯)’在‘王’先,也正对应夏后氏不称王而称‘后’。[52]《治政之道》和《心是谓中》的这种称谓,显然就是继承自墨家,而《治政之道》和《心是谓中》在这一点上措辞相同,只是词序不同,《心是谓中》称“君公、侯王”,《治政之道》则称“侯王、君公”,表明二文作者当不是一个人,但关系较近。《心是谓中》言“人有天命,其亦有身命”,《治政之道》则言“愚者曰:在命。”说明二人理念迥然有异。笔者已推测《治政之道》很可能就是出自春申君黄歇之手,则《心是谓中》的作者,盖是黄歇的门客。

  整理者注〔七一〕:“图难,《老子》:「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53]很难理解整理者为什么会在这里引《老子》,《治政之道》此处的“”是危难义,不是困难义,与《老子》的“图难于其易”完全不是一个意思。清华简三《芮良夫毖》有“毋自纵于逸,以嚣不图难。”《管子·法法》:“爵不尊,禄不重者,不与图难犯危,以其道为未可以求之也。”皆与《治政之道》所说“图难”同义,由此也可见《芮良夫毖》、《管子》、《治政之道》间的传承关系。

(敷)正(政)乍(作)事,毋【一八】﨤(及)(焉)𢝬(圖)〔七二〕;亓(其)﨤(及)(焉)𢝬(圖),唯(雖)果snap057(免)之〔七三〕,

  整理者注〔七二〕:“作事,《左传》昭公八年:「作事不时,怨谎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毋及,承上言,意为毋及于难。《易·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54]”即时事,“布政、作事”,于《晏子春秋》中作“从政”、“作事”,《晏子春秋·内篇问上·景公问圣人之不得意何如》:“上作事反天时,从政逆鬼神,藉敛殚百姓。”可见《治政之道》与《晏子春秋》的关系较近。“毋及焉图”是指没考虑到图难,而不是整理者所理解的“毋及于难”。

  整理者注〔七三〕:“果,《国语·晋语三》「佞之见佞,果丧其田;诈之见诈,果丧其赂」,韦注:「果,犹竟也。」免之,免于难。[55]”当训为能,《玉篇·木部》:“果,能也。”“果免之”即“能免之”,“其及焉图,唯果免之”即考虑到了应对危难,但只求能免于危难,没有更深远的谋划,所以下文说“则又非圣人”。

則或非聖〓人〓(聖人聖人)尃(敷)正(政)乍(作)事,遠逐(邇)□□□□〔七四〕

  整理者注〔七四〕:“逐,从豕声,读为「迩」。[56]比较原清华简八《治邦之道》文,则此处所缺四字或可补为“小大焉图”。

皮(彼)亓(其)㭪(輔)相、〓(左右)、逐(邇)臣皆和同心,以(一)亓(其)智〔七五〕,

  整理者注〔七五〕:“彼其,那、那些《诗·扬之水》:「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辅相,《史记·孔子世家》:「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迩臣,《左传》昭公三十年:「吴子唁而送之,使其迩臣从之,遂奔楚。」《礼记·缁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迩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皆和,读为「谐和」《周礼·调人》:「调人掌司万民之难而谐和之。」或说「皆」如字读,「和同」连读,指和睦同心,《管子·立政》:「大臣不和同,国之危也。」一其智,犹言统一思想。[57]目前可见先秦传世文献皆以“辅相”为辅佐义,至整理者所引《史记》才见辅臣义,由此也可见《治政之道》成文时间颇晚,当近于《史记》。“皆和同心”即皆和专同心,“和专同心”见清华简三《芮良夫毖》,由此也可见《治政之道》作者当是读过《芮良夫毖》篇。清华简六《管仲》篇有“管仲答曰:前有道之君所以保邦,天子之明者,能得仆四人同心,而己五焉;诸侯之明者,能得仆三人同心,而己四焉;大夫之明者,能得仆二人同心,而己三焉。”同样说明此观念在三篇之间的传承关系。《孙子·九地》、上博简《容成氏》皆有“一其志”之说,与《治政之道》比较的话,则体现出《治政之道》作者有更注重智能而非志向的倾向。

聖(聲)【一九】以(益)厚,𦖞(聞)以(益)章(彰),

  “声以益厚”可比于《荀子·议兵》的“故厚德音以先之”,“闻以益彰”可比于《荀子·劝学》:“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是可证两说皆近于《荀子》,因此《治政之道》篇的成文时间当与《荀子》相近,自是以战国末期为最可能。

者(諸)侯萬邦(率)嘉之,則考(孝)snap057(勉)𠓗(晏)惠以並事之〔七六〕(秋)之旹(時),以亓(其)馬女、金玉、㡀(幣)帛、名(器)(聘)覜不解(懈)〔七七〕,乃【二〇】

  整理者注〔七六〕:“考,读为「孝」《孝经·天子》:「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snap057,读为「勉」𠓗,读为「晏」,见清华简《郑武夫人规孺子》:「君与大夫𠓗焉,不相得恶。」[58]网友紫竹道人指出:“简20‘则考(孝)勉𠓗惠以并事之’,整理者读‘𠓗’为‘晏’。按‘𠓗’在上博简《孔子诗论》中用为‘宛’,张富海《说“𠓗”、“冤”》谓此字乃‘有兔爰爰’之‘爰’的本字(《古研》28辑)。若此,读为‘晏’韵不密合。按‘𠓗’当读为‘宽’(上博简《从政》‘愋’用为‘五德’之‘宽’,且与‘惠’并提)。‘宽惠’乃古人成词。”所说当是,“宽惠”一词,先秦文献只见于《管子》、《晏子春秋》、《国语》、《荀子》、《韩非子》、《战国策》,可见《治政之道》措辞特征。“春秋之时”则于先秦文献只见于《管子·侈靡》:“收其春秋之时而消之”,可证《治政之道》篇的措辞在前面各文献之间犹其近于《管子》。

  整理者注〔七七〕:“马女,马与女,皆可作为礼品名器,《管子·形势解》:「主之所以为罪者,贫弱也故国贫兵弱,战则不胜,守则不固虽出名器重宝以事邻敌,不免于死亡之患。」眺,《说文》:「诸侯三年大相聘曰眺眺,视也从见,兆声。」聘眺,《管子·小匡》:「审吾疆埸,反其侵地,正其封界,毋受其货财,而美为皮币,以极聘眺于诸侯,以安四邻,则邻国亲我矣。」解,读为「懈」,怠。[59]《管子·宙合解》:“言上之败常,贪于金玉马女,而吝爱于粟米货财也。”可证金玉、马女并提是《治政之道》与《管子》的共同措辞特征,“聘眺”还见于《国语·齐语》:“重为之皮币,以骤聘眺于诸侯。”又作“眺聘”,见《周礼·春官·典瑞》:“瑑圭璋璧琮,缫皆二采一就,以眺聘。”《考工记》:“瑑圭璋八寸,璧琮八寸,以覜聘。”又《周礼·秋官·小行人》:“存、眺、省、聘、问,臣之礼也。”《左传·昭公五年》:“朝聘有珪,享眺有璋。”可见《治政之道》此处措辞与《管子》、《国语》最近,其次是《周礼》,其次是《左传》。

以敚(閲)民(務)〔七八〕,古(故)(地)□……

  整理者注〔七八〕:“败,读为「阅」,检阅《墨子·号令》:「擅离署,戮门尉昼三阅之,莫,鼓撃门闭一阅。」民务,《管子·五辅》:「若民有淫行邪性,树为淫辞,作为淫巧,以上谄君上,而下惑百姓,移国动众,以害民务者,其刑死流」《商君书·赏刑》:「夫明赏不费,明刑不戮,明教不变,而民知于民务,国无异俗[60]笔者在《清华简九〈治政之道〉简序调整一则》中已指出:“简二一上段当下接简三五,按四字句式,两段之间可补入‘尽,五’二字,简序调整为:简三四简二一上简三五,三支简内容连读为‘人不度,其废人必或不度,起事必或不时,妨民之务,大宫室,高台燧,深池广闳,造树关守、陂塘,土功无既,以夺民务,故地材[尽,五]种不登,府库仓,是以不实,车马不完,兵甲不修,其民乃寡以不正。其德浅于百姓。’[61]

(新)皮(彼)唯(雖)先不道,我猷(猶)(一)〔七九〕皮(彼)(一)而【二一】不巳(已),亓(其)(二)乃巳(已);厽(三)而不巳(已),四(鄰)之者(諸)侯乃必不(諒)亓(其)悳(德)以自固于我〔八〇〕

  整理者注〔七九〕:“彼,指诸侯万邦一,相同,指处事原则不变。[62]因为此简上部残损,所以“”是指谁并不很清楚,大致上应是指与作者所属集团存在利益冲突的另一方,可能是某个假设的、不定指的诸侯国,但显然不会是整理者所说的“指诸侯万邦”。

  整理者注〔八〇〕:“已,停止一而不已,其二乃已,三而不已云云,指为不道一而再,再而三谅,信也自固于我,大意是与我的友好关系更加坚固文意与《孟子·公孙丑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相类。[63]四邻之诸侯”即先秦传世文献的“四邻诸侯”,见于《管子》、《墨子》、《左传》、《国语》、《荀子》、《韩非子》、《战国策》,又作“诸侯四邻”,见于《管子》、《晏子春秋》、《韩非子》,比较前文“宽惠”一词先秦文献见于《管子》、《晏子春秋》、《国语》、《荀子》、《韩非子》、《战国策》,只多了《墨子》和《晏子春秋》、《左传》,明显可见这里所列诸书存在的措辞相关性。“自固”又见《治政之道》下半部分原定名《治邦之道》者,言“彼天下之睿士之远在下位而不由者,愈自固以悲怨之。”和银雀山汉简《十问》有“交和而舍,敌将勇而难惧,兵强人众自固,三军之士皆勇而无虑。”《十问》的成文时间不会早于战国后期,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也当不早于战国后期。



[1]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2]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6]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7]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8]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9] 《古字通假会典》第10页“庸与䳋”条,第12页“雝与䳋”条,济南:齐鲁书社,1989年7月。

[10]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1] 参《古字通假会典》第915页“布与尃”条,济南:齐鲁书社,1989年7月。

[12]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13]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4]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5]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6]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17]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8]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9]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0]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1]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3]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4]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5]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6]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7]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8]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2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9]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0]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1]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2]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3] 《古字通假会典》第689页“罢与痺”、“罢与皮”条,济南:齐鲁书社,1989年7月。

[34]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5]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6]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7]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8]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9]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0]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1]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2]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3]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5]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6]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7]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48]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9]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0]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1]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2]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5/29/745/,2019年5月29日。

[53]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4]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5]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6]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7]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8]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9]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60]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61]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12/02/865/,2019年12月2日。

[62]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63]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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