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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精神失常，对他自己的日常生活似乎没有太大影响，他正常上下班，能正常地从家坐车到单位，还可以按时回到家，并且从他的神情和行为上，看不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一直不爱说话，不苟言笑（这是他的性情或者说习惯），这对他的精神失常是一个极好的掩饰。物理研究所是一个研究单位，除了他每天正常上下班，天天如此，始终如一，多数人，一年里只在单位里露几次脸，领导自然是忙于外事，或者参加各种会议，或者到国外考察，或者联系单位的各种业务（这也是研究所的新型职责，评判并审核各种个人或单位级别和规格的申报，如今，这项工作的重点在于评审费的多和少。这有三个方面的意义，一是单位的效益，这个效益最终决定着单位的优劣，二是关乎大家的福利，研究所是一个穷单位，领导要考虑如何摘掉穷帘帽子，并且，大家也都不想披着一件好看的外衣，而连一顿像样的饭都不敢吃，三是领导们自己的名利）。所谓的研究工作，就是每年完成一定数量的课题，发表一定数量的论文，然后，最重要的做好评审工作。做这些事情用不着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大家都被名之以专家，研究工作成为例行公事，只需要届时应付就可以了。只有父亲，他一心扑在自己的研究上，所以，就看不见单位里每天都空不见人。其实，在他开始上班不久。领导在一次会后，好像无意之间和他走在一起，对他说，如今城市绿化搞得很不错，到处是花草公园，每天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该有多好，如果喜欢看书，还可以带一本书，坐在某一个公园的林荫或者花厅下，喝着水看看书，比起老是坐在办公室里应该有趣得多。领导的这番话，他始终没有回过味来。在他看来，带一本书和一杯茶，坐在公园里的林荫下，绝对搞不成研究。对于他而言，真正有趣的是坐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地思考和研算，但单位有一项严格的规定，定期的会议是每个人都要参加的。对于缺会，处罚的办法很简单，通报和罚款。一年里不过那么几次会，大家的如此自觉性还是有的。父亲的精神失常最先在单位里被发现与开会有关。他只记住了每天按时上下班，却忘记了开会这件事，在被处以通报和罚款后，领导有一天找他谈话，其实领导和他谈话，也并非完全因为他没有参加会议。那天的会是由一个副所长主持的，在副所长看来，有人不参加会议，很有可能是对他有什么意见或看法。副所长并不怕他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平时的会从来没有缺席的，而他主持的会，有人不参加，并且是一个有名的老实人，这关乎到领导的面子问题。他本想借此事杀一儆百，可没有想到的是，在和他的整个谈话过程里，他一句话没有说，眼睛一直看着副所长，瞪得副所长感到很不自在。副所长想起研究员评审的事情，想他一定是为再一次没能评上对他耿耿于怀。最后，副所长终于明白，他不是为这件事对自己耿耿于怀，而是因为这件事心智不清了。 副所长和他谈话后，想这件事应该向所长汇报一下。所长听完他的汇报，问他认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副所长看着所长，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说，我们该讨论一下如何办。所长问他，你确定他是精神失常了吗？他肯定后，所长说，这件事只是你在和他谈话的时候发现的，或者说感觉到他不正常，最好的办法，是谁都不要声张。他还能正常上下班，每天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搞他的研究，你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们通过开会讨论决定怎么办，这恐怕对他本人的声誉有所影响。你说呢？副所长当然认为这办法好。就这样，他的精神失常在被发现之后，又被“什么也不知道”地忽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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