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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公馆与邓公馆 我在西昌老街上的行走，是越发失望而沮丧。我要找的老房子，几乎都拆了。当年斯兹伍各跟他的彝族部将那支打衣（其汉名为罗大英），一前一后所住的那个深宅大院，因斯兹伍各又叫孙子汶，人称孙公馆的房子，现在没有了。 起义的斯兹伍各下了北山，就请一八四师的师长林彬、政委梁文英，以及他们手下的团长以上军官，在世界饭店吃饭，按彝家风俗宰了牛喝了酒，林彬还格外贪酒呢。而那个世界饭店，是当年西昌的高档酒店，现在也没了。 走顺城街便格外留意，因为孙子汶任司令的靖边司令部，就在这边的文昌宫内。来回走了几趟，没看到文昌宫的影子。发现街北有一条小巷子叫晏家巷，便一头钻进去。可惜里面全是新建的公寓式楼房，且碰不到一位上年纪的人。 据孙家老八孙学华生前文字记载：1930年代，宁南宴氏跟会理某黑彝家支打冤家，宴氏被打败，面临被灭族的灾难，斯兹伍各被请去调解，会理黑彝买他的账，给他很大的面子，同意留下宴家所有的女子及十八岁以下的男孩。这件事很重要，但没有任何旁证，也没有更多细节，成了最大一处空白。宴家应该也是彝族，多半也是黑彝，可它的家支是什么名儿，为何隔了好几个县来西昌找孙子汶调解，很想在宴家巷找一位姓宴的老人问一下，却无从寻找。 街上全是千篇一律的马赛克房子，传统的秦砖汉瓦被除得很彻底。不晓得羊仁安的羊公馆在哪里，那是羊仁安杀蒋如珍的地方。1929年，羊仁安是刘文辉二十四军十一旅的旅长，蒋如珍是他手下的一个团长，动手的是另一个团长邓秀廷。这邓秀廷不是彝族但精通彝语彝俗，他手下的彝兵不认识羊仁安及蒋如珍，便用彝语问：“干高的干矮的？”邓秀廷亦用彝语答：“干矮的！”羊仁安高，蒋如珍矮，彝兵连发两枪把蒋如珍打死。蒋如珍暗底里讨好刘文辉，称羊仁安为老狗，有取羊仁安而代之的野心，所以羊仁安拿过彝兵手里的枪，把枪膛内剩下的子弹，全打在蒋如珍身上，泄去一腔心头之恨。 而时任邓团营长的彝人孙子汶，在蒋如珍被杀后，奉命追击蒋团的潘学源营。三天后，潘学源在盐源为孙子汶劝降成功。潘学源也是彝族，彝名为白拉什布，被俘后他成了孙子汶的袍泽弟兄。不久便发生“大白事件”，他随邓秀廷、孙子汶入甘孜打藏军曾大显身手。 尔布什哈对我说，邓秀廷杀蒋如珍是在羊仁安的羊公馆中，是他父亲岭光电亲口对他讲的。斯补土司岭光电落难时，被羊仁安的三姨太收为养子，羊仁安供他在西昌读书，就住在羊公馆内。彝兵动手时，他就在隔壁屋里。 可更多的史料，却说这件事发生在邓秀廷的邓公馆中，是请了被蒋如珍列入逮捕名单的乡绅萧菊畦、何汉湘等人到场的。且至少有两种说法，一是彝兵用枪打，先打了两枪，羊仁安又拿过彝兵的枪补了几下；二是用马刀砍，这马刀是邓秀廷的，是他从卧室内取来给彝兵排长的，那排长叫阿尔吉火，蒋如珍被砍倒后，羊仁安解下自己的枪，朝蒋如珍连发两粒子弹。 若讲杀蒋如珍是在邓公馆，那么合理的推断是，岭光电是他的养父羊仁安带他去的。虽然尔布说他父亲还在读小学，但已经十七岁了，羊仁安要他感受下杀人的血腥，也说得过去。而他本人对此也兴冲冲的，给彝兵拿枪发枪呢。不过有人撰文讲，乡绅萧菊畦、何汉湘等人，只去过羊公馆，似乎也认为这件事发生在羊公馆。 邓秀廷杀人如麻，仇家遍布凉山，按理他不会在蜂屯蚁杂的西昌置房子；除此事外，我没看到任何资料讲他在西昌有住宅。而岭光电在西昌读书时，是住在羊公馆的，即西昌有羊公馆无可置疑。于是在街上每见到一位老人，就打问晓不晓得羊仁安。若回答晓得，便问晓得羊公馆在哪里么，结果毫无例外，每位老人都朝我摇头，讲不晓得。 茫然在街头徘徊，好不垂头丧气。又看到一位戴礼帽戴墨镜的老人，其胸前飘著长长的白胡须，便拦住他，问他晓得羊公馆么。他说他是越西人，是来西昌看病的，对西昌不熟悉。又说他的老家在普雄，当然晓得羊仁安，也晓得邓秀廷，也晓得孙子汶。 “你问的是孙子伍各么？”老人竟坐到路旁的台阶上，跟我聊起普雄黑彝阻击二十四军的那些事。他说当年他的父亲和兄长，都给邓秀廷抓了去，是围剿黑彝的孙子伍各把他们保出来的。不知何故，彝族民间更乐意把“斯兹”称“孙子”。 从凉山回来后，再次听了采访尔布什哈的录音，竟在电脑中听到他讲羊公馆在一中那边，从教堂走上去。再查自己的笔记，也看到了“一中”二字。在西昌我是到过教堂的，也往一中那边走了一截，却没在那边问羊公馆。待近日看到《西昌市文史资料选编》第3辑第180页明确记载，称羊公馆位于“今仓街基督教会内”，而我认为子虚乌有的邓公馆，则在“滴水岩下”，便好不恼火，悔之晚矣。 接着又看到《喜德文史资料》第7辑第20页有更详细的记载，称蒋如珍当日西装革履，带了一队卫兵，先去了羊公馆，又去了邓公馆。持刀砍他的阿尔吉火，是以毕摩身份入后花园的。蒋如珍应邓秀廷之邀，两个汉人要在彝族毕摩的主持下，用彝族方式喝血酒以表心迹，尚未斟酒时，便送了性命。该资料且称，邓秀廷在西昌有五处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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