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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书侠影,联苑显雄风(下)

 云帆高扬 2019-12-27

人间书侠影

联苑显雄风

(下)



       梁羽生撰写的哀挽联亦颇见功力。

  1986年3月,著名作家聂绀弩在北京逝世。梁羽生当时正在澳洲悉尼,从报上得知消息后,悲怀难抑,撰写挽联寄北京《文艺报》,联云:

  野草繁花,香岛难忘编后话;

  微醺苦酒,京华犹剩未残棋。

  聂绀弩纪念鲁迅诗有句云:“野草浅根花不繁。”联语反其意而用之,称聂视作“野草”的杂文有如“繁花”,让香港的读者至今仍记得他任《文汇报》主笔时每日一篇《编者的话》。

  下联之中,“微醺苦酒”句出自聂绀弩为《淡淡的血痕》题诗:“苦酒微甘酌与人,非醒非醉但微醺。”梁羽生与逝者于1962在京对弈围棋,一局未终,因故作罢。联借以称聂并未逝去,只是“微醺”而已,以等他下完那盘棋。联语悼挽之情极其真挚感人。

  香港《大公报》老校对程鹤筹逝世后,梁羽生撰联悼之:

  校斟校雠,卅载辛勤悲化鹤;

  对人对事,一生正直失添筹。

  ——梁羽生挽程鹤筹

  此联上下联首嵌逝者“校对”之职业,又以雁足格嵌逝者“鹤筹”之名字,极其工巧。“校斟”,谓比较审定。“校雠”,即校对书籍,纠正错误如对仇敌一样,故名。“添筹”,即海屋添筹,语出苏轼《东坡志林》,意为增添寿算,即长寿。“辛勤”、“正直”乃是对逝者的评价,悼念之情表现得自然而深沉。

  与梁羽生、金庸并称为“武林三剑侠”之一的陈凡,在香港回归后不久病逝,梁羽生撰联相挽:

  三剑楼见证平生,亦狂亦侠真名士;

  卅年事何堪回首,能哭能歌迈俗流。

  联忆作者与逝者的交往。在他们动笔写《三剑楼随笔》前夕,梁羽生的第二部武侠小说《草莽龙蛇传》正准备出版。出版社提出在书前写个“开篇”,将全书内容提示概括。梁羽生与陈凡合作写了一首律诗,联中的“真名士”、“迈俗流”为陈凡修改而成的诗句,现用其哀挽陈凡,令人顿生佳句犹存,友人已逝之感。


  高朗,香港《大公报》所属《新晚报》副刊编辑,对文史有浓厚兴趣,且以著《黄巢传》闻名。他是梁羽生在报界的好友,于1997年3月因心脏病突发去世,梁羽生在《新晚报》上刊发挽联:

  攻文史,撰影评,方期更上层楼,遽惜英年早逝;

  爱读书,勤写作,事业竟忘家室,最伤故里招魂。

  梁羽生曾经这样评价高朗:“他是一直在进步中,尤其在‘晚年’所写的一些文史小品,看得出他已是日渐趋于成熟,‘收拾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入中年’,写的东西,也比以前‘踏实’得多了。‘爱读书,勤写作,专业竟忘家室,最伤故里魂招!’这是我给他写的挽联的下联。他一直都是‘单身贵族’,未曾成家。他是心脏病突发死亡的,第二天才给发现。如果有妻子在旁,或可挽救。假如他可以多活十年、二十年(他死的时候,只有54岁)。他可能成为一个文史学者,而写的作品也必将比《黄巢传》更有分量,更有价值。”

  整服挽联对高朗一生作了真实记录,叹惋之中颂扬品行,情真意切。

  梁羽生虽从事武侠创作,但自认为,在对联“资料的收集和研究方面,则所花的时间和精力恐怕还在武侠小说之上”。

  从1983年3月15日起,梁羽生就开始为香港《大公报》的副刊撰写“联趣”专栏,每日一篇,至1986年7月31日止,在3年多时间里他向读者介绍了古今各类对联2200余副,1993年梁羽生将有关文字集录为《名联观止》。书中所选皆为古今名联,既谈对联的“内学”,涵括题赠联、抒怀联、集句联、谐谑联、哀挽联等各类联体,以及无情对、嵌字对、拆字对、回文对等各式对法又论对联的“外学”,涉及历史掌故、世俗民风、官场沉浮、文坛轶闻、名士风雅、人事品评等。梁氏联话,重趣味、重知识、重考证,可视作联话体文史百科。

  1993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名联谈趣》。

  1998年梁羽生心脏手术康复后为自己作嵌名联,并请香港书法家陈文杰书写后,悬挂于屋中。联曰:

  散木樗材,笑看云霄飘一羽;

  人闲境异,曾经沧海慨平生。

  散木:原指因无用而享天年的树木。后多喻天才之人或全真养性﹑不为世用之人。樗材:樗栎散材略称。樗栎指不成材的树木,比喻平庸无用的人。梁先生用于此作自谦语。

  上下比前半句皆为自对,“散木”与“樗材”、“人闲”与“境异”先自对而又相对。联首嵌“散人”,联末嵌入自己的笔名“羽生”,甚称绝妙。

  后来在编《文心侠骨录》时,梁羽生将此联改为:

  侠骨文心,笑看云霄飘一羽;

  孤怀统揽,曾经沧海慨平生。

  此联既含书名,又在联内嵌原名、联尾嵌笔名,确为妙绝,真乃“宝刀未老豪情在,诗书相伴度余生”!

  《文心侠骨录》由香港天地图书出版公司出版,图书编辑为梁小萍,梁羽生为这位编辑撰联曰:

  小谪留尘梦;

  萍踪结翰缘。

  把编辑的名字巧妙地嵌在联首,而《萍踪侠影》正是梁羽生的成名之作。

  梁羽生之故交杨瑞生,是香港人称作“联痴”的人,一向视梁羽生为“偶像”。梁羽生在为杨瑞生所著联书作序中说:“人间亦有痴如我,岂独联迷是羽生。”为表谢忱,杨瑞生特地撰联相赠:

  文翻北海,望重南洲,羽扇纶巾萍踪现;

  统览无俦,思潮不绝,生花妙笔侠影留。

  此联上下比句首两短语各为自对;联句分别将梁羽生的原名“文统”和笔名“羽生”全部嵌入,同时末二、三字又加入其小说《萍踪侠影录》的书名,这是对梁羽生全面生动的写照。作者还请长于雕刻的书法家张醒熊篆刻在竹板之上,直寄悉尼梁家,后梁羽生挂于书房。

  作为楹联艺术家,梁羽生先生还曾撰联为后学者指明了学联的道路,同时积极肯定了对联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其对云:

  联学开新,可从文史入手;

  骚坛夺席,堪与诗词并肩。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梁羽生先生不但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武侠形象,而且也给楹联界留下了极其宝贵的巧联妙对和精彩联话。笔者不才撰写联语一副表达对梁羽生先生的敬仰之情,并以此结束全文:

  人间书侠影;

  联苑显雄风。

  注:“侠影”、“雄风”两词出自《萍踪侠影录》、《瀚海雄风》。

(续完)

原载《对联·民间对联故事·下半月》2009年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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