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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味道

 寻梦向天歌 2019-12-30

亲情味道

没有什么忧愁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这句话可以衍生出很多个版本。四川人说,一顿火锅可以解决所有烦恼,如果不行就再来一顿。在东北,烧烤的江湖地位尊崇,与川人的火锅一样,既是吃货们的必需品,也是伤心人放纵的理由。而汉中人无论到哪,想的、念的都是一碗热腾腾的面皮。在家的且不说,每每外出归来,第一件事必定是满街窜寻,找一家店面不大、烟火满屋,老板扯着嗓子叫号的小店,眼巴巴等一碗热面皮,配上菜豆腐,稀里呼噜扒进嘴里以解困顿。类似的美食几乎每个地方都可以找到,对现代人而言,吃早已超脱果腹充饥的底层需要,局限于口腹之欲。
家里也有大小两个善吃者,更通俗的说是“吃货”。大的是妻子,小的是儿子,两人对于吃的初衷惊人一致,但同是为了解馋,选择的路径却大不相同。

儿子的路子野,也少忌讳。对但凡没吃过的食物都抱有极大热诚,有着超乎寻常的浓厚兴趣。对场所也没什么讲究,饭馆、街巷、路边摊都吃得津津有味。
楼下拐角最近多了一个烤串的小摊,30多岁的夫妻俩下午六点以后准时出摊。与别家不同的是,小摊的烤串格外大一些,面筋、千叶豆腐、肉串等品种算不上丰富,但常吃的几样必定都在。五颜六色的烤串码得整整齐齐,在一溜儿浅口的不锈钢敞口盘里,被保鲜膜裹得严严实实,灯光照射下泛着蓝幽幽的亮光,散发出朦胧的气息。串儿的价格基本保持了一致,肉素都是三块,打眼一看好像不贵,但细琢磨起来也不算便宜。
回家路上小摊像一个关口,牢牢守着进出之地。对于意志力薄弱的儿子来说,一进入这片区域,必定会被椒盐、孜然和肉酱混合的蜜箭击中,变得脚步漂浮、魂不守舍,不吃上三五串是绝回不了魂儿的。
儿子今年七岁,嘴无禁忌的关键是因为有绝佳的吃的理由:“我正在长身体,多吃才对身体有好处”。更让人羡慕的是,他有着一幅任凭胡吃海喝也绝不长肉的纤细身材。或许嫉妒作祟,于是我们理所当然限制着他尽量少吃或者不吃此类“垃圾食品”,理由当然是“烧烤有害健康,大人都不敢多吃,小孩子就更不能吃了”。
小孩子几句话可以打发。但对妻子来说,做一个吃货阻力就小很多,唯一需要克服只是自己心里的魔障。既要满足口腹之欲,不辜负眼前的美食,还不能摄入过多的热量,增加肚皮上的赘肉,要在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摄入三者之间寻找一个绝佳的平衡,绝对是个技术活。

两人在美食诱惑面前早已溃败。也是,对多数人来说,吃是爱好,也是本能。李安在电影《饮食男女》中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不想也难。
童年的大多数时候,我都生活在一个叫庞家营的小村子里,吃的东西绝对算不上丰富。老家门前百步远的地方有一条宽不及五米的小溪,一年中的多数时间都极温顺。溪水不急不缓,从岸边的柳树下流过,恰好在门前的山湾里留下一处浅滩,深不过膝的溪水里偶尔有几块石头冒头,理所当然成了夏日里孩子们的撒欢处。只有到了七八月份的雨后,小溪才会因为雨水过多暴躁起来。
那年我也正好七岁。雨季来了,父母照例让我们禁足,远离四五百步外的小溪。大姐长我十来岁,带一群熊孩子玩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都是她干。趁着河水暴涨,大姐偶尔会冒着被父母责骂的危险偷摸带我们到河边钓鱼解馋。说是钓鱼,其实根本用不上鱼竿和鱼钩。就近在院子边的湿地刨开浮土掏一些蚯蚓,找来竹棍将蚯蚓悉数绑在一端,一手持棍轻轻塞到涨水后略显浑浊的石缝摆动,待水底冒傻气的鱼咬住蚯蚓,便将连水带鱼拔出水面,然后迅速用另一只手上准备好的竹篓断其后路,运气好时一个拉扯两三条鱼便能同时落网。
这种捕鱼方法极为高效,往往数百米的距离就能攒满一篓,但也只是在雨后河水暴涨浑浊,鱼儿头昏脑涨的时候才管用。等雨水退去,溪水清澈,我偷摸一个人试过,却没什么用,费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一两只。问大姐原由,她只静静笑道:或许是水清了,鱼儿脑袋机灵了,上不了你的当了!
犯傻的鱼多是麻鱼,一身浑圆多肉少刺,长也不过十来厘米,外表与本地的一种蛇颜色相近,当地人称之为“蛇棒子”。大半竹篓的“蛇棒子”清洗起来并不费事,只需用食指与拇指一掐,挤掉占据身体很小部分的内脏,再丢入掺和盐、花椒的面糊,用滚油炸至通体酥脆就好了。炸好的鱼既能当菜,也能当零食,攥一把在手心,走到哪吃到哪,端是美味也极有面子。
小溪的斜对面,有一座破坡旧旧的老房子,两大间土房过去是村里生产用房,后来办起了学校。那场大雨过后的两个多月,我也被送进老房子成了一名学生。说起来这里算不上真正的学校,除了两间房子就只有一个乡里派来的女老师住着。学校也只收学前和一年级的孩子,再大一点就要到五六里外的中心学校走读或是住校了。
外婆那时候还健在。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外婆秋冬季节常穿一身青色的棉布袄子,头上顶着一块黑帕,一圈一圈缠起来好像头顶架着一个黑色的鸟窝。作为孙子辈的唯一男丁,外婆对我极尽宠爱,动员我按时到学校上课,或是有一些小小成绩的奖励都是一块火塘里现烧的火烧馍。
烧馍的做法很是粗犷,发酵好的面团揉搓成圆团,压扁后扣去中间部分,整个形样就如蔺相如完璧归赵的和氏璧一般圆润。揉好的面饼直接放入火塘内柴火燃尽的炭渣之上,待一面形状固定之后翻面再烧,直至两面金黄。类似的做法据说在遥远的西藏也有,但那时没人对我说起这些事情,只当是外婆的巧思,心里着实激动了很长时间。土烧馍的味道倒是其次,晾凉之后的烧馍最大的特色是可以用红绳挂在脖子上带到对面的那处房子里接受小伙伴们的膜拜,这是比父母口头夸奖或是老师颁发的奖状高级得多的特别奖赏。
遗憾的是,我在老家这块土地上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上完一年级便转到父亲工作所在地的不完全小学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承受外婆的宠爱,直到初中二年级那年外婆离世。
外婆走的那天悄无声息,而我还在一如既往当学生。常常遗憾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面,再握一握她已经有些干瘪却始终温暖的手,就连记忆也因长久疏离,没能为外婆留下一处火塘,让她可以在我无助或是风光的时候,再奖励我一块可以挂在脖子上的烧馍。更或者,可以求她再等一等,多陪我一些日子。让我可以回报她一块儿子如今爱吃的煎饼,让她也尝尝火塘烟火之外的绚烂味道。

日子总是很快,谁也不等。记忆中,小学六年我总共转了三次学。第三次是因为不完全小学里只有一二三年级,之后便需要升学到五六里外完全小学走读了。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又回到了父母眼前,与他们一起生活了。
母亲继承了外婆的朴实和做饭菜的手艺,也会挖空心思给我做些新鲜吃食,以补上学劳神费力的亏空。在她看来似乎上学是一件比做家务和种地更辛苦的差事。母亲所谓的种地,其实只是在父亲单位宿舍附近借了几分农家地,种些土豆、茄子、番茄等常见的蔬菜,以减轻些家里买菜的支出。借种的农家地过去只种过玉米等粮食作物鲜少种菜,以致于地气养得很肥,头两茬种的西红柿当年就得了丰收,堆在家里吃不完。母亲持家节省,会挖空心思想把剩余的西红柿保存得长久一些,便用不知从哪打听来的办法,将西红柿煮熟,再加以姜、蒜和盐炒成酱汁,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玻璃瓶密封起来。瓶子是从已经在医院当护士的大姐处偷摸拿回来的玻璃瓶,肚大瓶口却小,很是方便封口。到了冬天,菜地里新鲜蔬菜接不上茬的时候,母亲就会悄悄拿出一瓶,做成西红柿拌面或是作为辅料煲汤、炒菜,这几乎整个冬天我最期待的美食了。但嘴里的味道偶尔会让我内心惶恐,上学本就没用多少心思,却得了这么多优待,总是感觉受之有愧了。
很多年以后,我又央求母亲做过这种自创的西红柿酱汁,但除了酸涩早已体会不到当初的美妙。等再长大一点儿才明白,吃什么或许并不重要,再美味的食物换一个时空都只是寻常。或许是因为有父母和家人的疼爱,才会让那些普普通通的食物散发出迷人的味道吧!
摄影 | 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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