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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外篇之天运》14.6

 峨眉佛光 2019-12-31

<14.6>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以夫子之行为奚如?”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颜渊曰:“何也?”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将复取而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取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邪?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

<白话>

孔子往西游历,到了卫国。颜渊请教太师金说:“我老师这次的游历,您以为会怎样呢?”太师金说:“可惜了,你的老师会陷于困境啊!”颜渊说:“为什么?”太师金说:“刍狗还没有用来祭祀时,装在竹筐里,盖着锦绣手巾,主祭者还要先斋戒再接送它。等到祭祀过后,路上行人踩踏它的头与背,捡草的人把它拿去当柴烧了。如果有人把它收拾起来,再装在竹筐里,盖上锦绣手巾,起居睡卧都在它旁边;那么这个人不做梦就算了,不然一定噩梦连连。现在你的老师,也是收拾起先王祭祀用过的刍狗,聚集弟子们起居睡卧在它旁边。所以,他在宋国树下讲学,树被砍倒;到了卫国,事迹都被抹杀;他在商地与周地都陷于困境,这不是他做的梦吗?后来,他被围困于陈国与蔡国之间,七天不能生火煮饭,濒临死亡边缘。这不是他的噩梦吗?在水上前行最好用船,有陆上前进最好用车。以为船在水上可以前行,就把它推上陆地,那么一辈子也走不了几步。古代与现代相比,不就是水与陆吗?周朝与鲁国相比,不就是船与车吗?现在希望把周朝的制度推行于鲁国,就好像把船推到陆上行走,不但徒劳无功,自己还一定会遭殃。他不懂得变迁流转,顺应外物而永无穷尽的道理。”

<解读>

鲁国靠海,所以孔子向西游于卫,但旁人单凭他平日的主张与言论,就推断他会发生困难。

“刍狗”是用草扎成的狗。古代祭祀时,放上祖先的牌位之后,旁边还会放几只草扎成的狗陪祭,象征伺候祖先,如我们所说的“效犬马之劳”。祭祀之后,刍狗就沦为垃圾了。这一段对刍狗的描述是很标准的说法。《老子》第五章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王弼注解《老子》时有一个疏漏,就是把刍狗当成草和狗。他应该是没有看到这一段,又离世太早,只活了二十三岁。天地不仁是说天地没有任何偏私,花该开就开,该落就落,兴衰有时,天地不会不舍,所以万物有如刍狗。庄子此处则以刍狗为喻,所指的是过时而无用的观念与制度。

本段是道家对儒家的批判,非常生动。但孟子称述孔子是“圣之时者”,这个“时”是指时机。孟子把圣人分为四种,第一处是清(清高)者,第二种是和(随和)者,第三种是任(负责)者,第四者是时者,当清则清,当和则和,当任则任,完全配合时宜。但是在《庄子》中,孔子却处处被人说成不合时宜,实在冤枉。其实是因为孔子的弟子们只学到了表面,所以落人口实。表面指的是外在的礼乐与制度、规矩与形式。孔子最主要的生活来源是帮人办丧礼,他的学生也学会了办丧事的规则,但不见得会有真诚的情感。孔子帮人办丧事,从没有吃饱过,因为他有真诚的情感。墨家比儒家稍晚,他们批评孔子的学生听到有人过世就很高兴,因为吃饭的机会来了,这代表孔子的学生继续为人办丧事,但行礼如仪,已经没有真诚的情感了。所以庄子笔下批评孔子的地方,都应该由孔子的学生负责。孔子是非常真诚的,孟子也说:“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想要真诚,是人应该走的路。而儒家的弟子们,偏偏就没有表现出真诚,正好被墨家、道家看穿。这是哲学史上最大的悲剧。所以孔子才会说没有人了解他,孟子说他不是好辩,而是不得已。

“伐树于宋”的故事是说孔子曾在宋国一棵大树下为弟子讲学,而宋国司马桓魋憎恨孔子,就在他们离去后,砍了这棵大树。“削迹于卫”是说卫国当权派讨厌孔子,所以设法抹杀他的事迹。宋国是商朝遗民受封之地,所以称为商地。“寻常”的“寻”为八尺,“常”为倍寻(一丈六尺)。

庄子《外篇之天运》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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