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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溇旧事·豆腐店

 吴越尽说 2020-01-01

作者:詹德声



庄桥西堍直落向南,沿吴溇港的石驳岸上,不知道从何年何月起,开出了好几家店铺,成为一条颇为热闹的小街,店铺门前搭起了跨街廊棚,夏天能遮阴,雨天不用担心淋湿。现在这廊棚早已不知去向。

庄桥下来向南第一家似乎是豆腐店,一间矮矮的平房,砌着三四尺高的半墙,半墙上面的另一半是排门板——那时候的店铺,大多是用排门板的,十来块门板,开门时卸下,打烊时再上起,那间平房似乎现在还旧气腾腾地守在庄桥边的港沿滩上,保存着当年的一丝残影。半墙外是两三级阶沿石,卸下排门板,顾客就排在外面买豆腐、豆腐干;排门板里是一个曲尺形木柜台,临街一面卖豆腐,店堂一面卖豆腐干、油豆腐,豆腐店营业员就站在柜前做生意。每日天蒙蒙亮,豆腐店还没有卸排门板,门口就已经排了一长溜人等着买豆腐。

那时候豆腐便宜,一张豆腐干券可以划两眼豆腐,只要花几分钱,加上小葱,便是中午的一道好菜,倘再加上几粒猪油渣,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了。单是一碗豆腐,就可对付全家人一顿午饭,所以最受节约的居民宠溺。豆腐干就不一样,一张券只能买十块,需一角几分钱,而且不过饭,有时还须搭配荤菜才能烧出好味道,所以豆腐的销路更好。而今终于知道小葱拌豆腐虽然一清二白,据说却是不健康不科学的吃法,但过去吃了几十上百年,好像也没有吃出什么疑难杂症,真也算得奇迹了。

豆腐还有一种做法脍炙人口,现在大约已经算名菜了。夏秋季节,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乡人捉得泥鳅盛在桶里摆到庄桥头卖了换油盐酱醋,那时的泥鳅上不得台面,所以不值钱,普通人家都买得起。买回的泥鳅养在淡盐水里吐净泥沙,新鲜活跳的和整块豆腐一起放进镬子,加入调料,注满冷水,用文火慢慢加热。镬中水渐渐发烫,泥鳅晕头晕脑四处乱窜,终于发现豆腐中还算凉快,于是纷纷钻入豆腐,这就是泥鳅炖豆腐。这道菜豆腐里有泥鳅的味道,泥鳅里有豆腐的味道,但又不腥气,味道鲜美,只是做法未免太残忍。

冬天冻得挂冰碴的时候,买回豆腐后,铺在篮子里,挂在门外屋檐下过一夜,第二天豆腐结成冰块,这就是冻豆腐,和肉、白菜帮一块炖,再加点辣货,又辣又烫比现在的麻辣烫好吃得多。

做好的豆腐放在豆腐夹里,一个四方的木框,约一尺见方,四边有凸出的榫头,底下一块方正木板,铺着已经泛黄的羊肚布,卖时上面再盖一块板,然后将豆腐夹翻一个身,取下木框,撩起盖着的羊肚布拦在木板的一边,嫩嫩的颤颤的豆腐便冒着袅袅热气,用一片黄铜制的形如“凸”字类似泥水匠泥刀的东西,竖两道横两道将豆腐划作九块,这一块就叫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不叫一方或者一块,也许另有讲究?营业员根据买主要求或一眼或两眼连汤带水盛进顾客准备好的“洋盆”,接着招呼下一位。

豆腐干和油豆腐则分别放在竹笪里,但油豆腐平常日子很少有卖,只有到了节性里才有供应。当时苏南一带要求一年种两季水稻,在晚稻和早稻种植的间隙还得种一茬小麦。作为经济作物的油菜是不能大面积种植的,因此菜油紧缺,须配给供应,氽油豆腐耗油,平常日子自然少见了。

童年时候曾经看过氽油豆腐,需先将黄豆磨成浆,倒进吊起四个角成鱼罾状的羊肚布中滤出豆渣,点上卤水,压制成白白胖胖的豆腐干。氽油豆腐的师傅高高端坐在滚烫的油镬边,铁丝爪篱舀起若干块白豆腐干,浸入沸油中,嗤嗤作响,不停翻动,防止粘在镬肚底。青白色的油烟腾起,豆腐干渐渐膨大,香气扑鼻。捞出来后,色泽金黄,外酥内嫩,富有弹性,一捏成团,放开还原。撕开外皮,里面雪白,细软绵实如丝网。

油豆腐作主菜味道反不如豆腐,一般多作肉食的配料,或油豆腐红烧肉,或肉嵌油豆腐,这就超出了小镇居民的经济承受能力,好在一般的日子里也没有油豆腐卖。

买豆腐干和油豆腐往往不用排队。一早晨下来,豆腐总是早早卖完,豆腐干未卖完的,收摊打烊去做回汤豆腐干次日再卖。

2019-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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