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白话> 鸿蒙说：“到处游玩，不知道追求什么；随意行动，不知道要去哪里；游玩的人自在得意，观看的范围无边无际。我又知道什么呢？”云将说：“我也自以为是随意行动，但百姓却跟着我走；我也是不得已才治理百姓，现在百姓却依赖我。希望得到你的指教。”鸿蒙说：“扰乱自然的常规，违背万物的常态，自然造化就无法成功；兽群纷纷离散，飞鸟夜夜哀鸣；灾害波及草木，祸患殃及昆虫。这应该是你治理人民的过错啊。”云将说：“那么，我该怎么做呢？”鸿蒙说：“唉，何苦呢！你还是起来回去吧。”云将说：“我好不容易才遇到天，希望得到一点指教。”鸿蒙说：“唉，心要修养。你只须没有作为，万物就将自行变化。放下你的形体，抛弃你的聪明，与外物相互忘记，与自然之气合而为一。解除心思，松开精神，茫茫然无知无觉。万物纷纭众多，各自回归根本。各自回归根本而不知怎么回事，就会浑浑沌沌，再也不会离开根本。一旦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会离开根本。不必询问它的名称，不必察看它的真相，万物本来就是自行生长的。”云将说：“天赐给我充实的状态，教导我静默的妙用。我亲身追求的答案，现在总算得到了。”再拜叩首，起身告辞而去。 <解读> 经过了三年，鸿蒙终于回答云将的问题了。“猖狂”的原意是“无心”，与现在的用法迥异，在此是指随意行动，没有特定的目的。道家认为人活着不须有刻意的目的，所以，每个人要设法自得其乐。如果人一定要完成什么目的，在道家看来是过于辛苦。 现在如果我们碰到一个人，问他有什么目标，对方如果回答“没什么目标”，大家都会觉得他没什么出息。这人能怎么办呢？如果他已经年老退休了那还好，如果还是年轻人，大家都会替他担心。然而在道家看来，其实不需要如此。人如果活着，且还活得好好的，就不需要问别人该做什么，每个人都要设法自得其乐。 一个领导者会让百姓跟随，一定是因为百姓认为他可以为大家带来快乐。问题在于为什么要让人相信你能带给人快乐？这是领导者要负责回答的问题。所以庄子在《让王》中提及“让别人作王”，被让的人心想：让我作王？我居然让你以为我想当王，实在太可耻了！我必定是做了某些事、拥有某些名声，才会让你有这种想法，所以这些人都活不下去，纷纷自杀身亡。《庄子》后几篇中有些言论说得非常直接，譬如描写舜就像羊肉有腥味，会吸引蚂蚁。因为舜德行好，百姓认为他会带给自己幸福，所以就跟着他，让他因此疲倦不已。 人们会依据生活所需，改变自然状态，而这也是自然灾祸的来源，兽群、飞鸟、草木、昆虫当然也逃脱不了。“只须没有作为，万物就将自行变化”，正如现代环保的口号：“只要给地球喘息的机会，它就会自己复原。”这也是庄子思想具有前瞻性之处。 “涬溟”是自然元气的未分状态。《老子》第十六章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道家认为人都会有好奇心，有求知的天性，而有知就会有欲，偏差的知会带来偏差的欲。因此道家并非真的主张无知无欲，而是要人注意正确的知，并引发正确的欲。但是，有时候正确的知也是主张不要求知，不必去知道的态度。“物故自生”，万物是自行成长的，道也是“自本自根”，不知道是谁使它生长的。 最后说云将“再拜叩首，起身告辞”，此处显然有违庄子的笔法。道家既已主张“放下你的形体，抛弃你的聪明，与外物相互忘记，与自然之气合而为一”，就不可能刻意制造人间的差异。不过，于此也不需要太挑剔，或许只是写出来让细心的人去察觉的。 “解心释神，莫然无魂”，此处要注意“心、神、魂”三个概念，庄子认为人的心有各种状态，如果没有修炼，就会变成各种欲望的主导，我的心想这个、想那个，所以这样的心要让它变成死灰，就是“解心”。“神”在庄子笔下都是好的意思，就是精神，让精神可以放松开来，不要再捆住它。而“无魂”则是描写茫茫然无知无觉的样子，并非指称什么特定的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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