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平平乱这段史实,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提出质疑: “平、勃等之攻吕氏,乃适逢其会,谓其固有是谋者,事后增饰之词也。《爰盎传》:盎告文帝曰·:‘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刘氏不绝如带,是时绛侯为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吕后 崩,大臣相与共诛诸吕,太尉主兵,适会其成功。’此当时情实也。《陆贾传》言贾说陈平交欢太尉,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衰,尤矫诬之说。吕氏之败,盖全出于诸功臣之阴谋,观平阳侯、郦寄、纪通,无不合为一党,即审食其亦为之用可知。”“故知汉世所传吕后事,悉非实录。”吕思勉先生的怀疑精神,诚为可贵;所提出的质疑,也不无道理,但司马迁、班固均为古之良史,司马迁生当公元前一四五年前后,上距那场惊心动魄的事变仅30余年。公元前一o七年左右开始担任太史令,“触史记石室金匮之书。”此时距诛除诸吕事变发生也不过70 余年。司马迁既可阅读到朝廷所藏图书档案史料,同时,又广泛收集、研究了汉兴以来天下遗闻古事,再者,还可以参考到其父司马谈积累的丰富史料,也就是司马迁所称的“悉论 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应当说,司马迁所述基本上应与史实相差不远,完全否定陈平、周勃共谋诛灭诸吕、匡扶汉室的史实的真实性,缺乏真实的证据。诛杀诸吕外戚,拥立文帝,实现安定刘氏天下的夙愿,从而维护了汉初的统一局面,是陈、周二人团结的结果,仅此一端,陈、周二人已足可以作为捐弃个人恩怨、和衷共济的典范传之后代了,然而,陈周二人后来还有更精彩的表现,那就是二人着眼于功劳大小、才能大小而相互谦让右丞相位置一事。 按照汉朝的规矩,丞相分为左右,以右丞相位尊,左丞相次之。陈平在吕后专权时期,于惠帝6年任左丞相,惠帝死的那年,转为右丞相。文帝即位后,陈平认为太尉周勃“亲以兵诛吕氏,功多,欲让勃尊位,乃谢病。孝文帝初立,怪平病, 问之。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平。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右丞相让勃。’于是孝文帝乃以绛侯勃为右丞相, 位次第一;平徙为左丞相,位次第二。”此时的陈平,已经是一位经过长期斗争实践锻炼的、具有丰富的管理国家事务经验的资深政治家了。他在回答文帝询问 时所发表的关于丞相职守的意见,比较全面地论述了丞相的 职责。其中透露出的分工负责、各司其职的管理思想,对后 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史记? 陈丞相世家》记载,随着文帝日益明习国家事务,有一天上朝时,文帝问右丞相周勃:“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周勃谢曰:“不知。”问:“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对。于是上亦问左丞相平。平曰: “有主者。”上曰:“主者谓谁?”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孝文帝乃称善。右丞相大惭,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 从上述史实可以看出,陈平与周勃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陈平认为汉高祖时,自己的功劳比周勃大,所以,在高祖、惠帝、吕后执政期间,官位比周勃高,陈平并未感到不安。 等到诛除吕氏外戚之后,陈平认为周勃功劳比自己大,就毅然将右丞相之位让给周勃,体现了尊有功,让功高的可贵精神。而周勃,虽然因为诛除吕氏外戚功大被擢升为右丞相, 却因出身武将,对怎样当好丞相并不了然。所以,当冷不防被汉文帝提问时,就感到捉襟见肘。此时他才悟到自己的才能远不如陈平,即谢病请求免除丞相职位,让陈平独自担任丞相职务,体现了推贤让能、唯才是举的高尚品格。再者,陈平因周勃功高让位也好,周勃因陈平才高让位也好,都不是从个人的名利、得失出发的,而是着眼于封建国家的利益,并且延续了功高应当位尊,才能卓越应当位尊的良好传统,这对后世那些嫉贤妒能、争权夺利、占居显位、堵塞贤路的蝇营 狗苟之徒当是一种无声的鞭挞,即在今日已经普遍风行尊重知识、尊重人才、选贤任能、唯才是举的时代,也依然具有很好的示范作用和警示意义。 吕禄、吕产欲作乱,内惮张侯、朱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犹豫未决。 太尉绛侯勃不得主兵。曲周侯鲁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藩(不立即返回封国镇守),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欲以兵属太尉;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曰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 九月,庚申旦,平陽侯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数产曰:“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行耶!”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且趣产急入宫。平陽侯颇闻其语,驰告丞相、太尉。 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至殿门,弗得入,徘徊往来。平陽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公言诛之,乃谓朱虚侯曰:“急入宫卫帝!”朱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余人。入未央宫门,见产廷中。日时,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朱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朱虚侯。朱虚侯欲夺其节,谒者不肯。朱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朱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张偃。戊辰,徙济川王王梁。遣朱虚侯章以诛诸吕事告齐王,令罢兵。(一场宫廷残杀、亲属残杀剧,皆由吕后一手造成,名义上帮实际为害,且斩尽杀绝,昙花一现不值得。刘章平叛十分干练果断,避免了内战爆发。总个过程十分紧张,但足见吕氏男人无用之辈。) 灌婴在荥陽,闻魏勃本教齐王举兵,使使召魏勃至,责问之。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丈人(先请示长辈)而后救火乎!”因退立,股战而栗,恐不能言者,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笑曰:“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乃罢(赦免)魏勃。灌婴兵亦罢荥陽归。 班固赞曰: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以执劫(他的父亲本是汉室开国功臣,而且又被周勃等人劫持);虽摧吕禄(使朋友吕禄被杀)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 诸大臣相与陰谋曰:“少帝及梁、淮陽、恒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后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后及诸王,以强吕氏。今皆已夷灭诸吕,而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王,高帝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外戚强横)而几危宗庙,乱(摧残)功臣。今齐王舅驷钧,虎而冠(为人暴恶好像戴着冠帽的老虎);即立齐王,复为吕氏矣。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固顺,况以仁孝闻天下乎!”乃相与共陰使人召代王。 乃命宋昌参乘,张武等六人乘传,从诣长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昌至渭桥,丞相以下皆迎。昌还报。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车答拜。太尉勃进曰:“愿请闲。”(私下谈谈)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无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代王谢曰:“至代邸而议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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