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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中的成语(二四)儿妇人口不可用

 hhucxq 2021-12-04

儿妇人口不可用

一、成语

[儿妇人口不可用]谚语,意思是指妇女的话不可听信。

二、故事

儿妇人口不可用”是一个谚语,出自《史记·陈丞相世家》,是吕太后宽慰陈平、让他不必担心自己会听妹妹吕媭谗言时说所引用的谚语。原文为:“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无畏吕媭之谗也。”

要明白吕太后引用这句俗语的用意,必须先了解一组人物关系,然后知道事情的始末。吕媭是吕太后的妹妹,是将军樊哙的妻子,即将军樊哙与刘邦是连襟,他们同娶了吕氏两姐妹;樊哙与刘邦不仅关系亲近,在灭秦战争与楚汉战争中,功劳也是相当显赫的,尤其是在鸿门宴中闯入项羽营帐,让“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一剑拔弩张的形势出现转机,可谓救刘邦于水火。然而,刘邦与樊哙两人关系也出现过危机。汉高祖征伐黥布叛乱时得了重病,正值燕王卢绾谋反,高祖派樊哙率军平叛。樊哙刚出军,就有人说樊哙的坏话,刘邦大怒,说:樊哙看见我生病,竟希望我早点死!于是用陈平的计谋让绛侯周勃接替樊哙将兵,同时命令陈平、周勃二人一到军中便将樊哙杀了。二人前往途中商议,以为樊哙是刘邦的亲戚,功劳又大,地位又显贵,刘邦只是在气头上说要杀掉樊哙,不久也许会后悔;为保险起见,不如将樊哙带回,由刘邦亲自处理。所以他们只将樊哙捆绑起来押送京城,周勃代替樊哙将兵。此事本来很完美地解决了,但遗憾的是,樊哙被押解回京城的途中,刘邦就死了。刘邦已死,樊哙回京后自然是恢复爵邑,一切如故;然而樊哙的妻子吕媭却一口咬定樊哙的遭遇陈平必须付全责,于是便在吕太后面前说陈平的坏话——此时刘邦已死,陈平就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陈平是一个相当有谋略的人,他不仅善于谋画他人,也善于谋画自己,从他在军营中不立马斩杀樊哙一事就可见看出。他回到京城,正值为刘邦办丧事,他坚决不离开王宫,不给吕媭任何进谗言的机会,因而躲过一劫。曹参死后,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此时吕太后欲封诸吕为王;问王陵,王陵坚决说不可,问陈平,陈平说可以;于是吕后恨王陵并且给他小鞋穿,对陈平的说法倒是十分满意。于是在吕媭说陈平作为丞相,整天不做事,只知道喝酒,沉迷女色时,吕太后倒是十分高兴地当着吕媭的面对陈平说了上面那句话。

三、评析

吕太后经历了反秦战争与楚汉战争,毕竟是有经历的人,所以她说话很有水平,那几句话是软中带硬,话中带刺的。她的话有三层含义:一是引用俗语“儿妇人口不可用”,暗含吕媭所言即“儿妇人口”;二是说我听不听吕媭的话,要看你对我怎么样;三是既然你听我的话,你不必担心吕媭的谗言。这么三言两语,既是告知陈平放心我是不会听吕媭谗言的,又是警告陈平要一直听我的话,否则我随时会听吕媭的话——显然这是对陈平的要挟,有敲山震虎之势。吕太后虽为“儿妇”之人,但毕竟是个执政者,或者说还是个政治家,他知道吕媭的话是“儿妇人口”,不可轻信;但不可轻信未必无所作用,它要加以“利用”——用以制衡陈平,让其乖乖顺从自己。由此可见,吕后政治手腕之高超,驭人之术之强悍。复杂多难的人生阅历,造就了吕后善权衡的帝王之术。

其实吕媭也是个有阅历的人,比起吕氏那些小后生来,她还是相当果断且有见解的。吕太后大封诸吕为王,最担心的是死后大臣们会以刘邦的“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来诛杀诸吕,于是她死前做了布局:一是让赵王吕禄为了上将军,将北军,梁王吕产将南军,将军权牢牢掌握;二是要求他们带兵卫护好王宫,不要为她送丧,免得为人所制。可惜的是,吕禄、吕产毕竟是吕氏家族中的中晚辈,经事太少,欲举事时前怕狼后怕虎,犹豫不决,错过最佳时机,导致齐国进军京城,而又轻信朋友郦寄的话,把兵权交出还给太尉周勃,自己回去封国赵国,最后真的如吕后所担心的“为人所制”。当他将这事告诉姑姑吕媭时,吕媭是大怒,道:“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你身为将军却把军权交出,我们吕氏家族将死无葬身之地!然后“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将家里的珠玉珍宝全部丢到厅堂之下,说:“毋为他人守也!”——没必要替他人守财!吕媭虽是妇人,人生阅历丰富,知道军权对于吕氏家族的重要性,并且能看到军权一丢所产生的恶果;“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这一行为,“毋为他人守也”这么一句话,是何等的盛怒与悲哀!太史公的文笔真是绝妙,以一言一行刻画人物,其精神全出。而最后的结果正如吕媭所预计那样,吕氏被灭,吕媭也迎来了她最后的命运——被“笞杀”,用鞭杖竹板打死。

“儿妇人口不可用”这句话,显然是受封建时代“男主外女主内”社会分工的影响而产生的,且含有对女性的鄙视成分,其实即使受拘束,还是有许多女性颇有霸气与气魄,如文帝之母薄太后。文帝是周勃等人在诛杀诸吕之后迎立为帝的;文帝即位,周勃功大,为右丞相。然而当文帝逐步坐稳江山之后,先免除周勃丞相之位让其回封地,然后在有人上书报告周勃欲谋反时,果断地将周勃投入监狱,欲置之死地。几经周折,周勃的冤情才传到薄太后耳朵里。在一次文帝朝见薄太后时,“太后以冒絮提文帝”——薄太后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掷向文帝;这个“提”字用得好,荆轲刺秦王失利,双腿被刺数剑,起不了身时,便是将匕首“提”向秦王,投向秦王——这个“提”字,虽不著声色,却足见薄太后的怒气,大有见面之时,二话不说,一个耳光过去的味道。然后薄太后道:“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绛侯周勃手握皇帝玉玺、掌握北军大权时不反,现在在自己小小的封地,难道会谋反吗?薄太后所言之事,正是周勃的功劳之所在,而文帝的做法,也正是他忘恩负义之所在,可谓一语中的,让文帝哑口无言。最终,在薄太后的威压下,文帝只能“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从人物塑造的角度看,薄太后这帽子的一“提”,骂语一出,是何等的霸气,令人佩服得直喊过瘾,太史公真是片言只语便传人之精神。

今天我们讲的吕太后、吕媭和薄太后三位女性,虽然只是片断式只言片语的描写,但人物形象生动传神,尽显其个性见识;从中也可见太史公写人记事之高妙,一言语一行动,却刻画出人的灵魂,让人过目难忘,竟成经典人物、经典事件,这也是我们在阅读《史记》是要注意的一个方面。

四、原文

一、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

高帝从破布军还,病创,徐行至长安。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用陈平谋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曰:“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乃吕后弟吕媭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后悔,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未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传诣长安,而令绛侯勃代将,将兵定燕反县。

……

吕媭常以前陈平为高帝谋执樊哙,数谗曰:“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陈平闻,日益甚。吕太后闻之,私独喜。面质吕媭于陈平曰:“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无畏吕媭之谗也。”

——《史记·陈丞相世家》

二、毋为人所制

七月中,高后病甚,乃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军①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吕太后诫产、禄曰:“高帝已定天下,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王,大臣弗平。我即②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辛巳,高后崩。——《史记·吕太后本纪》

①军:我们多见的是“驻军”,此处联系上下文,为“统领”;下文“居南军”,“居”亦译为“统领”。

②即:解为“马上”好还是“如果”好?

三、毋为他人守也!

太尉绛侯勃不得入军中主兵。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藩③,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④也。”吕禄信然⑤其计,欲归将印,以兵属太尉。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曰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嬃,嬃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⑥矣。”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

——《吕太后本纪》

①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与齐合”,依感觉,一定是“合并”的意思。但依语境,此合是“交战”——就如贾宝玉与林黛玉是一对“冤家”一样,本义与引申义刚好相反。

②自坚其命:自保性命。“自坚”前面已注,这里强调是“自保”的意思。

③藩:封建王发封的属地或属国。

④万世之利:有利于子孙万代的好事。“利”,好处,译为“对……有好处”。

⑤信然:相信,认可。两词同义,重叠以强调。

⑥无处:没有地方。译为“死无葬身之地”更好。

四、太后以冒絮提文帝

岁馀,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下其事长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辞。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与狱吏,狱吏乃书牍背示之,曰“以公主为证”。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胜之尚之,故狱吏教引为证。勃之益封受赐,尽以予薄昭。及系急,薄昭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为无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文帝既见绛侯狱辞,乃谢曰:“吏方验而出之。”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绛侯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史记·绛侯周勃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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