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外人” 你来啦。随便坐。 虽然这是个虚拟的咖啡屋,但你依然可以靠在绯红色绣花的靠枕上,选择最舒服的坐姿,然后要一壶煮的热热的、装在透明玻璃壶里的茶,或者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还没端到跟前就香气四溢的咖啡。 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天,就像知心朋友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话。人的心总是需要归属感的,就像茶有着东方的魅力,而咖啡有着西方的气质一样。 其实不止东方和西方,乡村和城市、南方和北方、甚至内陆和沿海,这些就像我们身后的背景色一样。正如演员无法独立于舞台背景之外,我们也无法完全摆脱自己身后的背景颜色。 我十四五岁之前都是在乡村度过的,所以春天一树一树的梨花,夏天太阳炙烤下的风吹麦浪,秋天屋前红红的柿子,还有冬天雪地里的麻雀脚印,都是很熟悉的。 乡村有着乡村的美景,可是人与人之间也几乎是没有什么隐私的,就像张爱玲说的:“在乡下多买半斤腊肉便要引起许多闲言闲语”,现在虽然不至于这样,但也差不多。 之后从初中高中开始,我就开始住校了,所以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琳琅满目的商店,一到傍晚就亮起的霓虹灯,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相对尊重和疏离,也是我熟悉的。 城市里有着乡村所没有的自由,可是城市也有它的问题,比如光污染、空气污染,比如满天的繁星和本该明亮的月亮被霓虹灯映地失去了光彩,而且连树木也都羸羸弱弱的,没有乡村的生命力。 如果你让我在两个之间选择自己的归属,还真不好说。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像阴阳八卦图里的白和黑一样,白色代表乡村,黑色代表城市。我心里是白色黑色都有,而且白中有黑、黑中有白。 城市和乡村有着阴阳八卦图里阴和阳的纠缠,南方和北方也是这样。我成长于北方,可最近十年都在江南。所以北方人的仗义侠气我熟悉,南方人的温和雅致我也熟悉;两边人的弱点我也深有其感。 另外还有内陆文明和沿海文明。我成长于内陆,可是长大后不管是求学的城市、呆得时间最长的城市、还是最有缘分的城市,都是沿海的。 说起来内陆文明就像一棵植物一样,根稳稳的扎在那里,大家好像就在那静静地等待植物的生长,有一种稳定的感觉; 而沿海文明就像一艘船一样,只靠一根或几根缆绳系在那里,大家好像可以随时跳上船,随时扬帆出海,有一种探险的感觉。 所以这两种不同的质感在我身上都有投射。就像刚才说的,不管是乡村还是城市,是南方还是北方,是内陆文化还是沿海文化,我都是站在中间、两边都受影响的人。 其实也不光是我,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或者说这是我们这个时代人的一个共性。我们可以两边都属于,但在两边又仿佛都是外人。 这种内在的东西我们平时可能看不见摸不到,但却切切实实地影响着我们。它们就像冰山的水下部分一样,虽然看不见,但却力量巨大。 其实东方和西方、传统和现代也是这样彼此交织着的。身处其中的人自会品尝到其中的滋味。在李安的电影《喜宴》里有这样一个桥段: 国外留学的儿子听说父母要来看自己,于是赶紧跟朋友慌手慌脚的准备,屋子里的东西赶紧进该收的收、该藏的藏。 自己露八块腹肌的照片换成了穿西装衬衫、捂得严严实实的乖乖仔照片;房间里的画也都被取了下来,换上当初老爸亲笔写的书法卷轴。 女朋友的事是爸妈催的最紧的,所以他干脆找了个假女朋友在父母面前冒充。这个故事就是从这开始的。 还有李安的《饮食男女》里也有类似的桥段:老朱家有三个女儿,邻居梁伯母来老朱家做客,结果哪句话都不离“结婚、找对象”的事。 老朱家大女儿年龄很大没结婚,梁伯母见了就夸张地说:“你还没结婚哪!”见了二女儿就说:“有对象了吧?你一定要张大眼睛挑哦。”见了小女儿,知道小女儿二十岁了,说:“那也该找对象了,不要像你大姐拖那么晚!” 梁伯母不但吐槽邻居家的女儿,自己的大女儿离婚,二女儿嫁了个外国人,也是各种看不惯,天天不离嘴的吐槽和唠叨。结果把老朱的三个女儿烦的,背地里偷偷叫她“老巫婆”。 现在很多朋友一临近过年就有焦虑症,发憷过年回家,大概也是怕碰到梁伯母这样的人。其实细想想这些所谓的“梁伯母”们,本身也许没有特别大的恶意,往大里说其实这还是一种观念和代际的冲突。 上一代这么说,她们也这么说,可现在时代变了,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是之前的那种思维了,骨子里的传统和观念不同,才会有这么大的不适应吧。 李安本人对此也感同身受,所以才能把人性中的微妙把握地这么准。李安在提到自己的归属感时曾经说: “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一辈子都是外人。何处是家我也难以归属,不像有些人那么的清楚。在台湾我是外省人,到美国是外国人,回大陆做台胞……这里面有台湾情、有中国结、有美国梦,但都没有落实。”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经历过不同文化之间的撕扯,可是在这种撕扯和适应中,他慢慢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刚好也是他电影的立足点。 民国时期的很多大家也是这样的。还有稍晚一些的木心先生。木心先生曾经说:“东方对于我来讲是一半,西方对于我来讲也是一半,合起来就是我的艺术。” 其实不止是人,一个城市的发展也是这样。就像最初的上海,在上世纪初的时候也是华洋杂处、不伦不类,就像一个人穿了件极不得体的衣服,硬刮刮地站在那儿一样。 可是慢慢地在文化的冲突和融合中,竟然酝酿出一种特别的混血文化来。所以现在的上海,既古典又现代、既东方又西方,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 像刚才说的乡村和城市、南方和北方、内陆和沿海,还有传统和现代、东方和西方,大概都是这样的情况。 身处这个时代的我们,有着自己的纠结之处,但也有着自己的幸运。 希望能像木心、李安、像民国时那些大家一样,或者说像上海一样,能在文化的冲突和融合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心之安处。 - End - (封面图来自Unsplash, Pexels or PxHe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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