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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人为何轻视思想创新

 wenxuefeng360 2020-01-05

原创: 鹰之

中国诗人为何轻视思想创新

近年来,随着中国翻译家对国际诗坛大量名家作品的不断翻译,可以说为国内诗人敞开了一扇瞭望世界的窗口,为他们带来了一桌桌饕餮大餐,但也因此让诸多优秀诗人对国内名家的作品不怎么感兴趣了。因为国内名家作品跟世界经典相比失效太快,甚至除了获大奖、研讨会等炒作活动的那几天热闹,过后便无人问津了。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凡是认真阅读世界经典的读者都会发现到一个问题,西方经典诗歌大都是以阐发某种思想为主,在表现手法上以呈现出深幽的意味为主要目的,而反观国内名家作品,大都是以抒情为主,表现手法上还是以呈现出不可言说性的宏观意境和语言层面的词语陌生化为主。针对两种差异,国内多数学者认为,这是一种思维习惯上的民族差异性造成的,国人重写意,西人重写实,所以,一个重意境,一个重意蕴,一个朦胧,一个清晰,各有千秋,没必要妄自菲薄过度苛求。果真如此吗?恐怕未必,虽说不可言说性、词语陌生化和思想、意蕴一样,都属于诗歌创新的一部分,但“不可言说性”是无法影响读者的世界观的,只可用来把玩、消遣,词语陌生化更是只有五分钟的新鲜,跟街头变魔术玩杂耍级别差不多,真正对读者世界观造成影响的还是思想,或者说诗人只有以自己的世界观去影响读者的世界观才达到干预现实的目的。至于,国内的砖家叫兽把这两种差异说成民族性差异更是搞笑,这相当于中国人形象思维发达,适合用右脑写诗,西方人左脑发达,适合用左脑写诗,这又怎么可能呢?笔者认为,若这种说法放在古诗词时代还有某些道理的话,放在当代纯粹是无厘头,因为思想性性就是诗歌的科技含量,而中国当今的5G、高铁、智能机器等高新技术已领跑于世界潮流,已经不是靠一拍脑袋搞出的四大发明了,这便足以说明中国人不仅仅右脑发达,左脑也是世界上最发达的,看来还是国人自己的创作思路出了问题。

那么,既然中国人左脑和右脑同样发达,为什么近些年出产的中国名家作品都普遍没思想呢?为什么我们只能表达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不可言说性,却不能呈现出雷利果决的思想呢?我想主要还是以下两个原因造成的:

遗传因素影响,抒情正宗,说理邪道。

自孔子编撰《诗经》时代起,儒家之外有思想的诗歌便逐步被清理出去了,后世儒教教徒为了巩固这种成果,还专门为诗歌弄成了整整齐齐的格律体,中国诗歌便从此开始了无思想的抒情史。因为,一旦运用这种模具来写作,既便是史蒂文斯、泰戈尔、艾略特、鲁迅写出来的也是抒情诗,这类似,女人缠脚之后走路如风摆杨柳,久而久之,女人仿佛成了一种法定的风一吹就倒的动物。这便给国人造成了一种错觉,诗歌这东西就是用来抒情言志的,一旦妄图阐发思想便是罪孽,再加上历代儒家的吹鼓手理论家跟着煽风点火,便成了“存在即合理”了。实际上古代理论家所言的“境界”仅仅是美学境界,基本与思想境界无关,直到今天为止,还有很多古诗词的粉丝们还在以格律诗的审美要求来品鉴现代诗,如同用“风摆柳枝”要求来论证不缠脚的女人是不是正宗女人一样。

古代诗人并不是没思想,而是被格律诗的缠脚体禁锢了,如果古代诗人没有被这种格律体所控制,那中国文学史可能是另一番风景,真正天才诗人的代表可能不是李杜,而是庄子和鲁迅。现代诗人如果还沉浸在这种思维模式里出不来,可能奋斗一生依然埋没在古人的阴影里,因为,古人经过几千年的实践,已经将“美”字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现代人如果不避开“美”字,在“真”和“善”字上下功夫,恐怕只能成为古人的附庸。而“真”便是真理,“善”便是大爱,离开思想上的突破,又如何能抵达它们的极致之境呢?

当代诗歌生态影响,没有合格的伯乐,便没有合格的千里马

中国当代著名诗人普遍没思想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因为当代的编辑、评委、理论家、院长、会长之类组成的造奖贩子也普遍没思想,伯乐不合格,又怎么能选出合格的千里马呢?笔者某次跟杨炼先生谈到中国当代诗歌的流派,他说,中国当代著名诗人只有一派——“经商派”,这句话虽有些绝对,但话糙理不糙,因为近些年评出的大奖作品,基本上都是靠在圈子里“串联”混出名堂的诗歌活动家,基本与诗歌文本无关。当代名目繁多的各种话语权机构,并不是以文本为中心自然生成的,而是由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关系生成的,所谓的获奖,不过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与琼浆”的排排坐分果果游戏罢了,甚至既便是最权威的鲁奖也成了当代民众喝倒彩的对象。

当前获大奖或的当红诗人主要有两类,一类是以体制内各类大小诗官和各大院校教授组成,算是靠山打柴靠水吃渔代表,这类名家普遍智商有余情商不足,虽然博闻强记口若悬河却都缺少底层的生命体验。而诗歌本就是由七分情商和三分学商组成的艺术,没有情商没有生命体验,他们便只能玩词语陌生化,再加上受后现代思潮影响,这些词语里格楞就愈发不可理喻了。诸如“我镇静如遇到了最难的事情,慌乱如遇到了最简单的事情”,“我愿意跟天下美女生小野花孩子”,“天空蓝得像踩刹车掉进深渊里”之类莫名其妙的里格楞,我真担心,有一天树上掉下片树叶把那个“慌乱如遇到最简单事情”的教授吓死了。也有的把一些古代玄学家、西方理论家的一些专业术语弄成自己的话说,来冒充“诗哲学”,结果搞得玄玄乎乎,晦涩不通,读者如坠五里雾中。这两类诗歌获奖便违背了诗歌的天理,古往今来,凡在历史留下痕迹的著名诗人,无一不是历尽生活磨难后获得生命真谛,方才令读者产生普遍共鸣。但这些“向阳门庭早红春”的获奖者,普遍生活平铺直叙优哉游哉,这相当于既省了力,还剩了功,成了生活中春风得意马蹄疾,诗路上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文学史改造者”。

还有一类红诗人是民间少数土包子组成的,这类诗人普遍“苦大仇深”没文化,更谈不上思想建树,这类诗人当红是当代话语权机构为了作秀而摆出的样品。因为当代诗歌大奖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让体制内诗官和教授包办了,民众难免有意见,为堵悠悠众口,他们偶尔也会找几个放羊的,搬砖头的,脑瘫的当作遮羞布,来体现他们有多礼贤下士。

事实上,诗人根本没什么身份上的高低贵贱之别,作为一家诗歌话语权机构,只本着文本至上一条就足够了,根本用不着非得借助诗人身份的典型性和新闻性来制造噱头事件。这种纸包火的游戏,除了暴露其自身有嗅觉没味觉的低能和虚伪之外,证明不了别的什么,时过境迁之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单纯的“书呆子”和“土包子”名家都是靠不住的,生命体验和思想境界是造就一个大诗人的一体两面,一个诗人可以没文凭,却不可以没文化没思想境界,一个离开思想境界的红诗人,充其量只是一个落水者的本能哀鸣罢了。而单纯的“书呆子”只能成为学者,硬往诗人队伍里挤,也是缘木求鱼之举,世界文学史已经几千年了,至今尚无一个例外。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诗歌的思想创新呢?诗人的思想创新和哲学家发明一条具体的哲学定理不是一码事,也不是非得写成哲理诗才能体现出诗人的思想,诗人的思想创新可体现在任何一种诗歌体裁中,只要突破了惯常思维,就可认定其思想上有了创新。当然,这种突破与创新都是向上的正能量的,要么戳破黑暗的伪装,给世人以对未来的瞭望,让世人在绝望中见到希望,要么是旁敲侧击,他们获得获得智慧的启迪和警醒,从而发现隐藏在平凡中的杀机,要么鞭挞假丑恶现象,棒喝世人麻木的神经,指引世人始终行走在真、善、美的康庄大道上。

抒情诗——含金量就是含理量

历代评论家只注意到了古诗词的抒情性,却疏忽了这些抒情诗中的最精彩部分都是理性的,这些诗人本身就是其时代最出类拔萃的思想创新者。事实上,最好的抒情诗都是极具思想性的,越是情真意切,理性越强,理性才是“感动写作”的核心所在,没理性没思想的感动,只能感动读者的感官,却撼动不了读者的内心。而对诗人而言,没有思想含量的抒情诗基本是没价值的,这相当于他所经历的坎坷与磨难白白糟蹋了,他并没有从中获得独特的生命感悟,世人又能从中攫取什么养分呢?

《鹊桥仙·纤云弄巧》/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神女峰》/舒婷

在向你挥舞的各色花帕中

是谁的手突然收回

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当人们四散离去,谁

还站在船尾

衣裙漫飞,如翻涌不息的云

江涛

高一声

低一声

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优伤

人间天上,代代相传

但是,心

真能变成石头吗

为盼望远天的杳鹤

而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

沿着江岸

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

正煽动新的背叛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这是两首互相解构的抒情诗,最精华部分都是理性的,有趣的是,解构与被解构者各有各的理,你能说清“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与“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两者之间哪个更正确吗?当然不能,如同这世上允许柏拉图存在,就必须允许弗洛伊德存在一样。

《青玉案·元夕》/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极具理性的一句,这才是恍然大悟一词的真正内涵,至今还在被广泛传颂。

李商隐情诗中的理性更是精华中的精华:

《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我曾说过,诗歌的理性就是普遍性,因为真理无国界,类似“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样的警句,时间与空间都无法抹杀、消耗。

《离思》/元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至今仍为爱情的善男信女最笃信的金句,愈是临近暮年,体会越是深刻。

《公园里》/ 普列维尔

一千年一万年

也难以

诉说尽

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瞬间即永恒”,跟永恒比起来,巴黎只是地上一座城,地球只是天上一颗星,多么渺小。

《当你老了》/叶芝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这首诗因为语言朴素简单,世人都忽略了掩藏其中的理性,其实“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与“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这两句才是本诗中心,如同爱情的皮毛是容颜,爱情的心脏是灵魂。

思想创新是现代诗人的职业道德

记得有人曾论述过好作家和坏作家的区别,好作家能激起读者对未来的想象,而坏作家只能引导读者走进过往的回忆,诗人也一样,没有了思想创新便意味着他的创作生涯结束了,他无法再给读者带来希望和意外。至于词语陌生化层面的求新求异,只是一种“皇帝新装”般的创新,是无法带动诗歌本体的,因为词语只代表一种固定意思,而且是已经发生的意思,既使你涂抹再神乎其神再险怪荒诞,还是属于过往的回忆层面,与未来无关,所以,真正优秀的诗人厌恶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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