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鸥抚摸着温暖的苹果,像木头戳在那,愣愣的。沉默中,上下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知道这是母亲的小把戏, 久久地凝望窗外,夜空中,一轮明月用那皎洁的光辉抚摸着城市,沙鸥觉得与高墙电网比起来,少了一些恐惧,多了一些温馨。 母亲的一生,只是为别人活着,静静地活着,无怨无悔地活着,带有一丝孤零零的意味。 记得那是刚上初中的一个中午,母亲在厨房里做饭。 沙鸥放学回家。他放下书包就到客厅,帮爸爸手工组装打火机,赚小钱贴补家用。 母亲把一块肉放进沙鸥的碗底,再盛上饭盖住,用锅铲压结实。饭菜端到客厅八仙桌上,看着沙鸥后背,汗水印在衬衫上的“地图”,心痛地说:“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沙鸥应了一声,洗好手,坐在背靠大门的长凳上,穿上刚才组装打火机时,脱下的兰白相间的校服,因为脏了又洗,洗了又脏,校服洗得看不出颜色,腰上还缝着补丁。 沙鸥低头吃饭,爆炒辣椒瘪,一道很下饭的家常菜,又辣又香。他三下五除二扒拉吃下去半碗饭。忽然停下来,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用手中的筷子向饭里拨,看到一块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奢侈的肉。 “妈,剩下的不吃了。”沙鸥用筷子拨米饭,重新掩盖好肉块。 母亲看了一眼儿子碗中剩饭,说:“怎么不多吃些?” “已经吃饱。”沙鸥笑了笑,把剩下的饭,还有那块用饭包住的肉,全部倒入母亲碗里,“妈,我上学去了!” 晚上,沙鸥放学回家,母亲已做好青菜汤饭。 “饿了吧?快吃饭。” “嗯。” 确实饥饿,沙鸥端起碗,便大口地喝起来,觉得今天的青菜汤饭似乎更美味,不经意的用筷子一搅,竟浮起许多肉碎。 生活中值得静静品味的,其实不是钱财,是不经间浮现,那触动心弦的最初幸福回忆,人生才得以丰润,岁月才溢满诗情画意。 第二天,沙鸥遵照母亲吩咐,到乡下外婆家,联系安葬地点和上坟的人。 第三天头上,王潇潇委托银行业务单位,找了辆车开过去。 天色越来越暗,前方远处一片黑乎乎的天,那是暴雨云层,不一会,驶入雨区,雨水如注,水幕中看不清车窗外的景物。 快到外婆家的龙山村,雨渐小了,但风不小,风雨交加。 先期到达的一个舅舅家的表哥,虽然打着雨伞,也无济于事,还是淋湿透。刚才的大雨实在不小。 等放完一挂鞭炮,停稳车。表哥走上前说:“村里负责‘一条龙’服务的石匠说,定好的日子,不能变,再坏的天气也得入土为安。” “石匠人呢?”沙鸥问。 “在村口的小店里等着我们。”表哥指着不远处的小店回答。 在表哥的带领下,走到小店,来到石匠面前,还有石匠找来帮忙下葬的四个农民。他们带着不同的工具,每个人都身穿薄薄的塑料雨披,等待沙鸥的车到。 经表哥介绍,沙鸥与石匠握手寒暄,当着表哥的面,把钱交给石匠,费用不到公墓的二成。 石匠没有推辞,伸出指节粗大的手,用食指沾着唾液当面清点后,指挥四个农民,将一些工具、石灰、香纸等下葬所需要材料与用品,肩扛背驮,走在前面,带路上山。 去墓地的土路一片泥水,成了沼泽,一脚踩下去,又滑又陷。沙鸥小心翼翼,抱着骨灰盒不能滑倒。香肠嘴上前,为沙鸥撑着一把伞。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趟过泥水,顶着风雨,艰难而行。 爬上丘顶,一眼就望到一堆新土。背靠龙山,前方是开阔的平整地带。再向前看去,是烟波浩渺的石塘湖。 石匠头一天在墓地上方,搭起一个简易的小竹棚。 沙鸥知道,那片未淋湿的一小块挖下去的新坑,打有新的木桩,那是一辈子默默地存在悄悄地离去的父亲的人生最终归宿。 石匠请了村里的地仙,画上太岁。 沙鸥听从安排烧香、点烛、行开山礼,接着在打木桩的范围内用锄头挖三下,把手中的锄头丢到地上跑开。然后,沙鸥绕了一圈,来到母亲、王潇潇他们一起。 大家都围在一个盆前烧纸,雨仍在下,雨点大,不是密集的那种。在一阵乱风中,一开始都担心黄纸潮烧不起来,但父亲坟前的黄纸烧得都很旺。那几根点燃的香火,在那么大的雨中竟然没有灭,青烟依旧袅袅绕绕。 母亲在坟前摆上三生,对着一个盘中的三个苹果喃喃自语:“小时候没苹果吃,工作后吃烂苹果,现在吃上好苹果。” 看看风雨中已经堆起的坟头,再看看在不停地抚摸墓碑的母亲,沙鸥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下来。他点着三支香,对着坟头作三个揖,插在坟前,接续香火。 一股小小的旋风刮起,燃烧的灰烬打着旋儿上升。蓦地,沙鸥脑海中一个景象跳出来,父亲透过熊熊火焰的身影,沙鸥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父亲!还是穿着那件破旧退色的绿军装,面带笑容,和蔼地说:“大宝,你回来啦,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也好去接接你!” 坟头添土寄哀思,烧香磕头敬孝心。沙鸥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大家紧随其后,,也向墓碑磕了三个头。 沙鸥站起来,搀扶着母亲,面向坟头说:“爸爸请原谅,这次时间仓促,小宝没能赶回来。” “真想敬孝心,国外也能飞回来,何况在国内,坐一趟夜车,早上就能到滨江上坟。”王潇潇对沙鹏有成见,不相信他今后会改变以前的性格。带着蔑视的口吻,对沙鸥说,“他只想着自己,钱已经拿到手了,连最起码的孝心都没有,不要谈做大事,更不要谈成功” “他还不成熟。”沙鸥回答的声音有点沙哑。 “应该叫你二宝啦,首先是公认的妈宝,现在又多一个弟宝。”王潇潇涨红着脸,对沙鸥噼里啪啦说了一顿。(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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