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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诗集》全文

 如慧香墨 2020-01-08


1、寒山子诗集序(唐台州刺史闾丘胤撰)
详夫寒山子者,不知何许人也,自古老见之,皆谓贫人风狂之士。隐居天台唐兴县西七十里,号为寒岩,每于兹地时还国清寺。寺有拾得,知食堂,寻常收贮余残菜滓于竹筒内,寒山若来,即负而去。或长廊徐行,叫噪陵人,或望空独笑。时僧遂捉骂打趁,乃驻立抚掌,呵呵大笑,良久而去。且状如贫子,形貌枯悴,一言一气,理合其意,沉思有得,或宣畅乎道情。凡所启言,洞该玄默。乃桦皮为冠,布裘破弊,木屐履地。是故至人遯迹,同类化物。或长廊唱咏,唯言“咄哉咄哉!三界轮回”。或于村墅,与牧牛子而歌笑;或逆或顺,自乐其性,非哲者安可识之矣。胤顷受丹丘薄宦,临途之日,乃萦头痛,遂召日者医治,转重。乃遇一禅师,名丰干,言从天台山国清寺来,特此相访。乃命救疾。师舒容而笑曰:“身居四大,病从幻生,若欲除之,应须净水。”时乃持净水上师,师乃噀之,须臾祛殄。乃谓胤曰:“台州海岛岚毒,到日必须保护。”胤乃问曰:“未审彼地当有何贤,堪为师仰?”师曰:“见之不识,识之不见。若欲见之,不得取相,乃可见之。寒山文殊,遯迹国清;拾得普贤,状如贫子,又似风狂,或去或来,在国清寺库院走使,厨中着火。”言讫辞去。胤乃进途,至任台州,不忘其事。到任三日后,亲往寺院,躬问禅宿,果合师言。乃令勘唐兴县有寒山、拾得是否。时县申称,当县界西七十里内有一岩,岩中古老见有贫士,频往国清寺止宿,寺库中有一行者,名曰拾得。胤乃特往礼拜。到国清寺,乃问寺众:“此寺先有丰干禅师院在何处?并拾得、寒山子见在何处?”时僧道翘答曰:“丰干禅师院在经藏后,即今无人住得,每有一虎,时来此吼。寒山、拾得二人见在厨中。”僧引胤至丰干禅师院,乃开房,唯见虎迹。乃问僧宝德、道翘:“禅师在日,有何行业?”僧曰:“丰干在日,唯攻舂米供养,夜乃唱歌自乐。”遂至厨中,灶前见二人向火大笑,胤便礼拜。二人连声喝胤,自相把手,呵呵大笑叫唤,乃云:“丰干饶舌,饶舌。弥陀不识,礼我何为?”僧徒奔集,递相惊讶:何故尊官礼二贫士?时二人乃把手走出寺。乃令逐之。急走而去,即归寒岩。胤乃重问僧曰:“此二人肯止此寺否?”乃令觅访,唤归寺安置。胤乃归郡,遂置净衣二对、香药等持送供养。时二人更不返寺,使乃就岩送上,而见寒山子乃高声喝曰:“贼!贼!”退入岩穴,乃云:“报汝诸人,各各努力。”入穴而去。其穴自合,莫可追之。其拾得,迹沉无所。乃令僧道翘等,具往日行藏,唯于竹木石壁书诗,并村墅人家厅壁上所书文句三百余首,及拾得于土地堂壁上书言偈,并纂集成卷。(金陵刻经处《寒山诗》)

2、御制序(清雍正帝撰)

寒山诗三百余首,拾得诗五十余首,唐闾邱太守写自寒岩,流传阎浮提界。读者或以为俗语,或以为韵语,或以为教语,或以为禅语,如摩尼珠,体非一色,处处皆圆,随人目之所见。朕以为非俗非韵,非教非禅,真乃古佛直心直语也。永明云:“修习空花万行,宴坐水月道场,降伏镜里魔军,大作梦中佛事。”如二大士者,其庶几乎!正信调直,不离和合因缘;圆满光华,周遍大千世界。不萌枝上,金凤翱翔;无影树边,玉象围绕。性空行实,性实行空;妄有真无,妄无真有。有空无实,念念不留;有实无空,如如不动。是以直心直语,如是如是。学者狐疑净尽,圆证真如,亦能有无一体,性行一贯,乃可与读二大士之诗。否则随文生解,总无交涉也。删而录之,以贻后世。寒山子云:“有子期,辨此音。”是为序。雍正十一年癸丑五月朔日。(《御选语录》卷三) 
案雍正十一年(1733),清世宗(胤禛)下诏,封寒山大士为“和圣”,拾得大士为“合圣”,并称“和合二圣”或“和合二仙”。

《寒山诗集》全文

凡读我诗者,心中须护净。悭贪继日廉,谄曲登时正。
驱遣除恶业,归依受真性。今日得佛身,急急如律令。

重岩我卜居,鸟道绝人迹。庭际何所有,白云抱幽石。
住兹凡几年,屡见春冬易。寄语钟鼎家,虚名定无益。

可笑寒山道,而无车马踪。联溪难记曲,叠嶂不知重。
泣露千般草,吟风一样松。此时迷径处,形问影何从。

吾家好隐沦,居处绝嚣尘。践草成三径,瞻云作四邻。
助歌声有鸟,问法语无人。今日娑婆树,几年为一春。

琴书须自随,禄位用何为。投辇从贤妇,巾车有孝儿。
风吹曝麦地,水溢沃鱼池。常念鹪鹩鸟,安身在一枝。

弟兄同五郡,父子本三州。欲验飞凫集,须征白兔游。
灵瓜梦里受,神橘座中收。乡国何迢递,同鱼寄水流。

一为书剑客,二遇圣明君。东守文不赏,西征武不勋。
学文兼学武,学武兼学文。今日既老矣,馀生不足云。

庄子说送终,天地为棺椁。吾归此有时,唯须一番箔。
死将喂青蝇,吊不劳白鹤。饿著首阳山,生廉死亦乐。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天生百尺树,剪作长条木。可惜栋梁材,抛之在幽谷。
年多心尚劲,日久皮渐秃。识者取将来,犹堪柱马屋。

驱马度荒城,荒城动客情。高低旧雉堞,大小古坟茔。
自振孤蓬影,长凝拱木声。所嗟皆俗骨,仙史更无名。

鹦鹉宅西国,虞罗捕得归。美人朝夕弄,出入在庭帏。
赐以金笼贮,扃哉损羽衣。不如鸿与鹤,飖飏入云飞。

玉堂挂珠帘,中有婵娟子。其貌胜神仙,容华若桃李。
东家春雾合,西舍秋风起。更过三十年,还成苷蔗滓。

城中娥眉女,珠佩珂珊珊。鹦鹉花前弄,琵琶月下弹。
长歌三月响,短舞万人看。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

父母续经多,田园不羡他。妇摇机轧轧,儿弄口喎喎。
拍手摧花舞,支颐听鸟歌。谁当来叹赏,樵客屡经过。

家住绿岩下,庭芜更不芟。新藤垂缭绕,古石竖巉岩。
山果猕猴摘,池鱼白鹭衔。仙书一两卷,树下读喃喃。

四时无止息,年去又年来。万物有代谢,九天无朽摧。
东明又西暗,花落复花开。唯有黄泉客,冥冥去不回。

岁去换愁年,春来物色鲜。山花笑渌水,岩岫舞青烟。
蜂蝶自云乐,禽鱼更可怜。朋游情未已,彻晓不能眠。

手笔太纵横,身材极瑰玮。生为有限身,死作无名鬼。
自古如此多,君今争奈何。可来白云里,教尔紫芝歌。

欲得安身处,寒山可长保。微风吹幽松,近听声逾好。
下有斑白人,喃喃读黄老。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

俊杰马上郎,挥鞭指绿杨。谓言无死日,终不作梯航。
四运花自好,一朝成萎黄。醍醐与石蜜,至死不能尝。

有一餐霞子,其居讳俗游。论时实萧爽,在夏亦如秋。
幽涧常沥沥,高松风飕飕。其中半日坐,忘却百年愁。

妾在邯郸住,歌声亦抑扬。赖我安居处,此曲旧来长。
既醉莫言归,留连日未央。儿家寝宿处,绣被满银床。

快搒三翼舟,善乘千里马。莫能造我家,谓言最幽野。
岩岫深嶂中,云雷竟日下。自非孔丘公,无能相救者。

智者君抛我,愚者我抛君。非愚亦非智,从此断相闻。

入夜歌明月,侵晨舞白云。焉能拱口手,端坐鬓纷纷。

有鸟五色彣,栖桐食竹实。徐动合礼仪,和鸣中音律。
昨来何以至,为吾暂时出。傥闻弦歌声,作舞欣今日。

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林幽偏聚鸟,溪阔本藏鱼。
山果携儿摘,皋田共妇锄。家中何所有,唯有一床书。

登陟寒山道,寒山路不穷。溪长石磊磊,涧阔草蒙蒙。
苔滑非关雨,松鸣不假风。谁能超世累,共坐白云中。

六极常婴困,九维徒自论。有才遗草泽,无艺闭蓬门。
日上岩犹暗,烟消谷尚昏。其中长者子,个个总无裈。

白云高嵯峨,渌水荡潭波。此处闻渔父,时时鼓棹歌。
声声不可听,令我愁思多。谁谓雀无角,其如穿屋何。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碛碛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少年何所愁,愁见鬓毛白。白更何所愁,愁见日逼迫。
移向东岱居,配守北邙宅。何忍出此言,此言伤老客。

闻道愁难遣,斯言谓不真。昨朝曾趁却,今日又缠身。
月尽愁难尽,年新愁更新。谁知席帽下,元是昔愁人。

两龟乘犊车,蓦出路头戏。一蛊从傍来,苦死欲求寄。
不载爽人情,始载被沈累。弹指不可论,行恩却遭刺。

三月蚕犹小,女人来采花。隈墙弄蝴蝶,临水掷虾蟆。
罗袖盛梅子,金鎞挑笋芽。斗论多物色,此地胜余家。

东家一老婆,富来三五年。昔日贫于我,今笑我无钱。
渠笑我在后,我笑渠在前。相笑傥不止,东边复西边。

富儿多鞅掌,触事难祇承。仓米已赫赤,不贷人斗升。
转怀钩距意,买绢先拣绫。若至临终日,吊客有苍蝇。

余曾昔睹聪明士,博达英灵无比伦。 
一选嘉名喧宇宙,五言诗句越诸人。 
为官治化超先辈,直为无能继后尘。 
忽然富贵贪财色,瓦解冰消不可陈。

白鹤衔苦桃,千里作一息。欲往蓬莱山,将此充粮食。
未达毛摧落,离群心惨恻。却归旧来巢,妻子不相识。

惯居幽隐处,乍向国清中。时访丰干道,仍来看拾公。
独回上寒岩,无人话合同。寻究无源水,源穷水不穷。

生前大愚痴,不为今日悟。今日如许贫,总是前生作。
今生又不修,来生还如故。两岸各无船,渺渺难济渡。
璨璨卢家女,旧来名莫愁。贪乘摘花马,乐搒采莲舟。
膝坐绿熊席,身披青凤裘。哀伤百年内,不免归山丘。

低眼邹公妻,邯郸杜生母。二人同老少,一种好面首。
昨日会客场,恶衣排在后。只为著破裙,吃他残麦娄。

独卧重岩下,蒸云昼不消。室中虽暡叆,心里绝喧嚣。
梦去游金阙,魂归度石桥。抛除闹我者,历历树间瓢。

夫物有所用,用之各有宜。用之若失所,一缺复一亏。
圆凿而方枘,悲哉空尔为。骅骝将捕鼠,不及跛猫儿。

谁家长不死,死事旧来均。始忆八尺汉,俄成一聚尘。
黄泉无晓日,青草有时春。行到伤心处,松风愁杀人。

骝马珊瑚鞭,驱驰洛阳道。自矜美少年,不信有衰老。
白发会应生,红颜岂长保。但看北邙山,个是蓬莱岛。

竟日常如醉,流年不暂停。埋著蓬蒿下,晓月何冥冥。
骨肉消散尽,魂魄几凋零。遮莫咬铁口,无因读老经。

一向寒山坐,淹留三十年。昨来访亲友,大半入黄泉。
渐减如残烛,长流似逝川。今朝对孤影,不觉泪双悬。

相唤采芙蓉,可怜清江里。游戏不觉暮,屡见狂风起。
浪捧鸳鸯儿,波摇鸂鶒子。此时居舟楫,浩荡情无已。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

垂柳暗如烟,飞花飘似霰。夫居离妇州,妇住思夫县。
各在天一涯,何时得相见。寄语明月楼,莫贮双飞燕。

有酒相招饮,有肉相呼吃。黄泉前后人,少壮须努力。
玉带暂时华,金钗非久饰。张翁与郑婆,一去无消息。

可怜好丈夫,身体极棱棱。春秋未三十,才艺百般能。
金羁逐侠客,玉馔集良朋。唯有一般恶,不传无尽灯。

桃花欲经夏,风月催不待。访觅汉时人,能无一个在。
朝朝花迁落,岁岁人移改。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

我见东家女,年可有十八。西舍竞来问,愿姻夫妻活。
烹羊煮众命,聚头作淫杀。含笑乐呵呵,啼哭受殃抉。

田舍多桑园,牛犊满厩辙。肯信有因果,顽皮早晚裂。
眼看消磨尽,当头各自活。纸袴瓦作裈,到头冻饿杀。

我见百十狗,个个毛狰狞。卧者渠自卧,行者渠自行。
投之一块骨,相与啀喍争。良由为骨少,狗多分不平。

极目兮长望,白云四茫茫。鸱鸦饱腲腇,鸾凤饥彷徨。
骏马放石碛,蹇驴能至堂。天高不可问,鹪鵊在沧浪。

洛阳多女儿,春日逞华丽。共折路边花,各持插高髻。
髻高花匼匝,人见皆睥睨。别求醦醦怜,将归见夫婿。

春女衒容仪,相将南陌陲。看花愁日晚,隐树怕风吹。
年少从傍来,白马黄金羁。何须久相弄,儿家夫婿知。

群女戏夕阳,风来满路香。缀裙金蛱蝶,插髻玉鸳鸯。
角婢红罗缜,阉奴紫锦裳。为观失道者,鬓白心惶惶。

若人逢鬼魅,第一莫惊懅。捺硬莫采渠,呼名自当去。
烧香请佛力,礼拜求僧助。蚊子叮铁牛,无渠下嘴处。

浩浩黄河水,东流长不息。悠悠不见清,人人寿有极。
苟欲乘白云,曷由生羽翼。唯当鬒发时,行住须努力。

乘兹朽木船,采彼纴婆子。行至大海中,波涛复不止。
唯赍一宿粮,去岸三千里。烦恼从何生,愁哉缘苦起。

默默永无言,后生何所述。隐居在林薮,智日何由出。
枯槁非坚卫,风霜成夭疾。土牛耕石田,未有得稻日。

山中何太冷,自古非今年。沓嶂恒凝雪,幽林每吐烟。
草生芒种后,叶落立秋前。此有沈迷客,窥窥不见天。

山客心悄悄,常嗟岁序迁。辛勤采芝朮,搜斥讵成仙。
庭廓云初卷,林明月正圆。不归何所为,桂树相留连。

有人兮山楹,云卷兮霞缨。秉芳兮欲寄,路漫漫兮难征。
心惆怅兮狐疑,年老已无成。众喔咿斯蹇,独立兮忠贞。

猪吃死人肉,人吃死猪肠。猪不嫌人臭,人反道猪香。
猪死抛水内,人死掘土藏。彼此莫相啖,莲花生沸汤。

快哉混沌身,不饭复不尿。遭得谁钻凿,因兹立九窍。
朝朝为衣食,岁岁愁租调。千个争一钱,聚头亡命叫。

啼哭缘何事,泪如珠子颗。应当有别离,复是遭丧祸。
所为在贫穷,未能了因果。冢间瞻死尸,六道不干我。

妇女慵经织,男夫懒耨田。轻浮耽挟弹,跕躧拈抹弦。
冻骨衣应急,充肠食在先。今谁念于汝,苦痛哭苍天。

不行真正道,随邪号行婆。口惭神佛少,心怀嫉妒多。
背后噇鱼肉,人前念佛陀。如此修身处,难应避奈何。

世有一等愚,茫茫恰似驴。还解人言语,贪淫状若猪。
险巇难可测,实语却成虚。谁能共伊语,令教莫此居。

有汉姓傲慢,名贪字不廉。一身无所解,百事被他嫌。
死恶黄连苦,生怜白蜜甜。吃鱼犹未止,食肉更无厌。 

纵你居犀角,饶君带虎睛。桃枝将辟秽,蒜壳取为璎。
暖腹茱萸酒,空心枸杞羹。终归不免死,浪自觅长生。

卜择幽居地,天台更莫言。猿啼溪雾冷,岳色草门连。
折叶覆松室,开池引涧泉。已甘休万事,采蕨度残年。

益者益其精,可名为有益。易者易其形,是名之有易。
能益复能易,当得上仙籍。无益复无易,终不免死厄。

徒劳说三史,浪自看五经。洎老检黄籍,依前住白丁。
筮遭连蹇卦,生主虚危星。不及河边树,年年一度青。

碧涧泉水清,寒山月华白。
默知神自明,观空境逾寂。

我今有一襦,非罗复非绮。借问作何色,不红亦不紫。
夏天将作衫,冬天将作被。冬夏递互用,长年只这是。

白拂栴檀柄,馨香竟日闻。柔和如卷雾,摇拽似行云。
礼奉宜当暑,高提复去尘。时时方丈内,将用指迷人。

贪爱有人求快活,不知祸在百年身。但看阳焰浮沤水,便觉无常败坏人。
丈夫志气直如铁,无曲心中道自真。行密节高霜下竹,方知不枉用心神。

多少般数人,百计求名利。

心贪觅荣华,经营图富贵。
心未片时歇,奔突如烟气。

家眷实团圆,一呼百诺至。
不过七十年,冰消瓦解置。

死了万事休,谁人承后嗣。
水浸泥弹丸,方知无意智。

贪人好聚财,恰如枭爱子。子大而食母,财多还害己。
散之即福生,聚之即祸起。无财亦无祸,鼓翼青云里。

去家一万里,提剑击匈奴。得利渠即死,失利汝即殂。
渠命既不惜,汝命亦何辜。教汝百胜术,不贪为上谟。

瞋是心中火,能烧功德林。
欲行菩萨道,忍辱护真心。

汝为埋头痴兀兀,爱向无明罗刹窟。
再三劝你早修行,是你顽痴心恍惚。
不肯信受寒山语,转转倍加业汩汩。
直待斩首作两段,方知自身奴贼物。

恶趣甚茫茫,冥冥无日光。人间八百岁,未抵半宵长。
此等诸痴子,论情甚可伤。劝君求出离,认取法中王。

世有多解人,愚痴徒苦辛。不求当来善,唯知造恶因。
五逆十恶辈,三毒以为亲。一死入地狱,长如镇库银。

天高高不穷,地厚厚无极。动物在其中,凭兹造化力。
争头觅饱暖,作计相啖食。因果都未详,盲儿问乳色。

天下几种人,论时色数有。贾婆如许夫,黄老元无妇。
卫氏儿可怜,钟家女极丑。渠若向西行,我便东边走。

贤士不贪婪,痴人好炉冶。麦地占他家,竹园皆我者。
努膊觅钱财,切齿驱奴马。须看郭门外,垒垒松柏下。

唝唝买鱼肉,担归喂妻子。何须杀他命,将来活汝己。
此非天堂缘,纯是地狱滓。徐六语破堆,始知没道理。

有人把椿树,唤作白栴檀。学道多沙数,几个得泥丸。
弃金却担草,谩他亦自谩。似聚砂一处,成团也大难。

蒸砂拟作饭,临渴始掘井。用力磨碌砖,那堪将作镜。
佛说元平等,总有真如性。但自审思量,不用闲争竞。

推寻世间事,子细总皆知。凡事莫容易,尽爱讨便宜。
护即弊成好,毁即是成非。故知杂滥口,背面总由伊。
冷暖我自量,不信奴唇皮。

蹭蹬诸贫士,饥寒成至极。闲居好作诗,札札用心力。
贱他言孰采,劝君休叹息。题安糊饼上,乞狗也不吃。

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
已死必应生,出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

寻思少年日,游猎向平陵。国使职非愿,神仙未足称。
联翩骑白马,喝兔放苍鹰。不觉大流落,皤皤谁见矜。

偃息深林下,从生是农夫。立身既质直,出语无谄谀。
保我不鉴璧,信君方得珠。焉能同泛滟,极目波上凫。

不须攻人恶,何用伐己善。行之则可行,卷之则可卷。
禄厚忧积大,言深虑交浅。闻兹若念兹,小子当自见。

富儿会高堂,华灯何炜煌。此时无烛者,心愿处其傍。
不意遭排遣,还归暗处藏。益人明讵损,顿讶惜馀光。

世有聪明士,勤苦探幽文。三端自孤立,六艺越诸君。
神气卓然异,精彩超众群。不识个中意,逐境乱纷纷。

层层山水秀,烟霞锁翠微。岚拂纱巾湿,露沾蓑草衣。
足蹑游方履,手执古藤枝。更观尘世外,梦境复何为。

满卷才子诗,溢壶圣人酒。行爱观牛犊,坐不离左右。
霜露入茅檐,月华明瓮牖。此时吸两瓯,吟诗五百首。

施家有两儿,以艺干齐楚。文武各自备,托身为得所。
孟公问其术,我子亲教汝。秦卫两不成,失时成龃龉。

止宿鸳鸯鸟,一雄兼一雌。衔花相共食,刷羽每相随。
戏入烟霄里,宿归沙岸湄。自怜生处乐,不夺凤凰池。

或有衒行人,才艺过周孔。见罢头兀兀,看时身侗侗。
绳牵未肯行,锥刺犹不动。恰似羊公鹤,可怜生氃氋。

少小带经锄,本将兄共居。缘遭他辈责,剩被自妻疏。
抛绝红尘境,常游好阅书。谁能借斗水,活取辙中鱼。

变化计无穷,生死竟不止。三途鸟雀身,五岳龙鱼已。
世浊作羊羺,时清为騄耳。前回是富儿,今度成贫士。

书判全非弱,嫌身不得官。铨曹被拗折,洗垢觅疮瘢。
必也关天命,今冬更试看。盲儿射雀目,偶中亦非难。

贫驴欠一尺,富狗剩三寸。若分贫不平,中半富与困。
始取驴饱足,却令狗饥顿。为汝熟思量,令我也愁闷。

柳郎八十二,蓝嫂一十八。夫妻共百年,相怜情狡猾。
弄璋字乌虎,掷瓦名婠妠。屡见枯杨荑,常遭青女杀。

大有饥寒客,生将兽鱼殊。长存磨石下,时哭路边隅。
累日空思饭,经冬不识襦。唯赍一束草,并带五升麸。

赫赫谁垆肆,其酒甚浓厚。可怜高幡帜,极目平升斗。
何意讶不售,其家多猛狗。童子欲来沽,狗咬便是走。

吁嗟浊滥处,罗刹共贤人。谓是等流类,焉知道不亲。
狐假师子势,诈妄却称珍。铅矿入炉冶,方知金不知。

田家避暑月,斗酒共谁欢。杂杂排山果,疏疏围酒樽。
芦莦将代席,蕉叶且充盘。醉后支颐坐,须弥小弹丸。

个是何措大,时来省南院。年可三十馀,曾经四五选。
囊里无青蚨,箧中有黄绢。行到食店前,不敢暂回面。

为人常吃用,爱意须悭惜。老去不自由,渐被他推斥。
送向荒山头,一生愿虚掷。亡羊罢补牢,失意终无极。

浪造凌霄阁,虚登百尺楼。养生仍夭命,诱读讵封侯。
不用从黄口,何须厌白头。未能端似箭,且莫曲如钩。

云山叠叠连天碧,路僻林深无客游。 
远望孤蟾明皎皎,近闻群鸟语啾啾。 
老夫独坐栖青嶂,少室闲居任白头。
可叹往年与今日,无心还似水东流。

富贵疏亲聚,只为多钱米。贫贱骨肉离,非关少兄弟。
急须归去来,招贤阁未启。浪行朱雀街,踏破皮鞋底。

我见一痴汉,仍居三两妇。养得八九儿,总是随宜手。
丁防是新差,资财非旧有。黄蘖作驴秋,始知苦在后。

新谷尚未熟,旧谷今已无。就贷一斗许,门外立踟蹰。
夫出教问妇,妇出遣问夫。悭惜不救乏,财多为累愚。

大有好笑事,略陈三五个。张公富奢华,孟子贫轗轲。
只取侏儒饱,不怜方朔饿。巴歌唱者多,白雪无人和。

老翁娶少妇,发白妇不耐。老婆嫁少夫,面黄夫不爱。
老翁娶老婆,一一无弃背。少妇嫁少夫,两两相怜态。

雍容美少年,博览诸经史。尽号曰先生,皆称为学士。
未能得官职,不解秉耒耜。冬披破布衫,盖是书误己。

鸟语情不堪,其时卧草庵。樱桃红烁烁,杨柳正毵毵。
旭日衔青嶂,晴云洗渌潭。谁知出尘俗,驭上寒山南。

昨日何悠悠,场中可怜许。上为桃李径,下作兰荪渚。
复有绮罗人,舍中翠毛羽。相逢欲相唤,脉脉不能语。

丈夫莫守困,无钱须经纪。养得一牸牛,生得五犊子。
犊子又生儿,积数无穷已。寄语陶朱公,富与君相似。

普贤菩萨的化现——拾得大士

拾得和丰干禅师、寒山大士同为唐朝人,他是丰干禅师捡回来的,所以大家都叫他“拾得”。
丰干禅师有一次游松林经道,漫步在天台县赤城山道旁,偶然听到小孩的啼哭声,寻声找去,原来是一个约摸十岁,相貌奇伟的男孩。禅师就问在附近放牛的人知不知到他是谁家的孩子,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问男孩自己,却回答说:“我没有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
于是禅师把幼童带返国清寺,交给典座师等候人家来认领,但是过了很久,还是不见有人来领回。禅师只好请知库僧灵熠照顾他,男孩虽只是十岁,倒是很能讲话。
拾得渐渐长大了,典座师就让他管理斋堂和香灯。有一天,忽然看见他登上大座,与佛像对盘而食;又冲着憍陈如尊者的塑像,大言不惭地讥笑他是“小果声闻”,还举着筷子开怀大笑,旁若无人。上座师于是罢去了他佛堂上的职务,让他到厨房内担任洗碗盘等的杂务事。他每次都把堂上吃剩的渣滓用一个竹筒装起来,等寒山来,就让他背了去。
他有时也自言自语:“我有一颗明珠,埋在暗中,可惜没有人能识别!”
大家都笑他是个痴呆的孩子。
有一阵子,厨房中的食物每天都有乌鸦来偷吃,搞得狼藉不堪,拾得就拿了一只棍子到伽蓝殿中,打了护法神二、三下,责备他们说:“你们接受出家人的供养,守护佛寺清净道场,却不管寺里的事情,让食物被乌鸦吃得一塌糊涂,如何当得伽蓝的职司?”这天夜里,全寺僧众都梦到伽蓝向他们诉苦,说拾得打他们。第二天,僧众到堂上纷纷说出这一怪梦,竟然人人相同,没有一点差异的地方,连灵熠也不例外。大家议论纷纷个不停。灵熠这天上殿供养伽蓝,果然看到诸护法身上有杖痕所损,就报告大家一齐看。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拾得实在不是凡常之子。有好事的人就把拾得希有的道行报知县府,由县府下令尊称拾得为贤士,由此认定他是菩萨的化身,此后常使清净香火供养。
拾得有时也在寺庄上放牛,吟啸歌咏,悠游自得。一天,正是寺里“布萨”(在六斋日持诵戒律而增长善法谓之布萨)之日,众僧正在说戒时,法事也正作得热闹,不料拾得赶牛到堂前,站在门口,拍手大笑说:“那轮回生死前程悠悠的众生,正在这里聚头呢!”主持戒律的首座和尚听到后,不禁怒斥他说:“你怎么这样疯狂,竟敢在这里喧哗破坏说戒!”
但是拾得笑着说:
“无嗔即是戒,心净即出家,我性与你合,一切法无差。”
首座和尚出门要打发拾得赶牛出去。拾得回答:“我并不放牛啊!这群牛前生都是本寺知僧大德,都有法号,不信你叫唤他们,他们都会应声的。”
于是拾得一一叫唤那些牛。先叫:“前生律师弘靖站出来吧!”一头白牛应了一声出来了。
又叫:“前生典座光超站出来吧!”一头黑牛应声出来了。
又叫:“百岁靖本站出来吧!”一头牯牛应声出来了。
又叫:“前生知事法忠出来吧!”又是一头牯牛应声出来。
这时候拾得牵了这头牛对牠告戒说:“前生不持戒,人面而畜生,你今招此咎,怨恨于何人?佛力虽然大,你却辜佛恩!”
全寺僧众这时无不惊讶错愕,有的便报告州县官知道,县官颁文招他入州,但拾得却不愿应招复命,仰侍于人。寺众都称叹菩萨来到了人间,咸自反省,改往修来,并编了实录写在佛堂墙壁上供一般善信看,以兹惕励。其内容如下:
东洋海水清 水清复见底 灵源涌法泉 斫水无刀痕 我见顽嚣士 灯心柱须弥
寸樵煑大海 甲抹大地石 蒸砂岂成饭 磨甎将作镜 说食终不饱 直须着力行
恢恢大丈夫 堂堂六尺士 枉死埋冢间 可惜孤标物 不见日光明 照耀于天下
太清廍落洞 明月可然贵 余本住无方 盤泊无为理 时涉涅槃山 徐步香林里
左手握骊珠 右手执摩尼 摸耶未足刃 智剑斩六贼 般若酒清冷 饮啄澄神思
余闲来天台 寻人人不至 寒山同为侣 松风水月间 何事最幽邃 唯有遯居人
悠悠三界士 古佛路栖栖 无人行至此 今迹谁不踏 旋机滞凡累 可畏生死轮
轮之未曾息 嗟彼六趣中 茫茫諸迷子 人怀天真佛 大宝心珠秘 迷盲沉沉流
泊没何時出
拾得自从閭丘太守来参拜以后,就同寒山子手携着手走出寺里隐迹不见了。
以后国清寺僧登南峰采薪柴无意中遇到另一位僧人好像印度来的装扮,仗着锡进入了岩洞然后挑着销子骨出来对他说:
“你可知道,我取得了拾得的舍利呢!”
国清僧就返寺告诉大众,大众才晓得他们所敬重的拾得贤士在这个岩洞里示寂,就将之号为“拾得岩”。这个岩在国清寺东南方,约距离二里左右的一片山上。
古城苏州枫桥,大运河畔有一座寺庙,初建于六朝时期梁代天监年间,距今已有1400多年,当时取名为:妙利普明塔院,因唐代诗僧寒山子曾来此住持,故名寒山寺。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随着唐代张继七绝《枫桥夜泊》问世后,一牛鸣之地寒山寺从此天下闻名。
千百年来,寒山寺屡经兴废、几度荣衰,显得命运诡谲。
张继听闻过的唐钟早已灰飞烟灭,只留下千古遗憾;为不负张继钟声名句,明嘉靖年间重铸了一巨钟。嘉靖钟注定蕴含悲情,因为,当时受尽人间苦难的唐伯虎沉疴之下题写《化钟疏》,不久就病逝。他没有等到“一声敲下满天霜”这钟声响起的时候。更可惜的是,这钟挂在楼中,竟不翼而飞。据说被日本人抢盗,所以康有为有诗句:钟声已渡海云东,冷尽寒山古寺枫。真乃千古悲恨;寒山寺为吴中第一禅院,道光年间,寺僧老者、少者、弱者、强者、住持者、过客者,共140余人,忽一日尽死,留下千古谜案……
岁岁除夕,寒山寺总要敲响钟声,这钟声听来似乎总有一种上苍与人间浑成一体的力量。佛经曰:“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据说这一百零八下通宵达旦的钟声能保佑人一年平安。
如果张继听过的那口唐代“半夜钟”还在;如果唐伯虎化过缘的“嘉靖钟”还在;如果道光年间寒山寺内140余人尽死奇案之谜大白于天下;那么,这座古城大运河畔的寺庙一定会更加让人回肠荡气。
寒山寺早已是闻名天下的旅游胜地,如今寺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寺外周边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这不知是庙宇的荣幸,还是悲哀。总之,在浮燥的商业脂粉下,香烟缭绕的寺庙里,可惜再也找不到虚空幽静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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