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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深 | 增补本《曲品》的发现

 星河岁月 2020-01-16

    明万历间吕天成的《曲品》在中国文学批评史特别是中国戏曲批评史方面有它一定的重要地位。过去梁钟嵘有《诗品》唐司空图有《二十四诗品》,为世所知。但词也有清郭麐、杨夔生、江顺诒的正续补《词品》,赋也有清魏谦升的《二十四赋品》。【1】曲有明代吕天成的《曲品》,应该也是值得注意的。同时,《曲品》还保存了一些明代传奇杂剧的剧目,为后世所引用。我这篇短文所要谈的,主要还是关于一些剧目的问题。至于戏曲批评问题,当另写专文。


  《曲品》常见的本子都出自曾习经所见的旧钞本,经刘世珩、王国维、吴梅等各据己见增订校补、辗转翻印,以致面目失真。这些本子都是万历三十八年(1610)的初稿本。近几年却在清华大学图书馆发现了一种乾隆五十六年杨志鸿的钞本,自叙的年代是万历四十一年(1613)。从各方面看来,可以断定这是吕天成增补改订的本子。不仅可以从这里面知道不少新的资料,对于初稿本的缺漏和校补的错误也可以得到不少纠正,实在是一个可喜的发现。


  在1959年第五期《文学评论》上,吴晓铃等发表了一篇《十年来的古典文学研究与整理工作》,最后说:“与通行本大异的乾隆五十六年抄本吕天成的《曲品》供给了戏曲研究者很多崭新的资料。”这是第一次把这消息透露出来。1962年四月二十日,吴新雷又在文汇报发表了《曲品真本的考见》。但他主要只举例性地介绍了汪廷讷的传奇杂剧增补了十几种,说明增补本与初稿本的不同,抄录了松萝道人的跋语和沈璟寄吕天成的信,并加说明,其他就都不曾说到。我由于吴新雷的介绍,趁我女超林求学之便,向朱自清夫人陈竹隐那儿,抄到了增补的全文,现在想作一番较详细的介绍,并略述我的一些看法。

  首先是吕天成的生卒年和他的传记部分。科学院《中国文学史第三册页937和傅惜华《明代杂剧全目》页121都说他约生于1577年,卒于1614年。现在根据这新资料推算,可以确定生年是1580年,卒年大致在1618年。这主要是从钞本《曲品》所附的沈璟寄赠吕天成[双调江头金桂]一套散曲推算出来的。这散套注明乃“癸卯春作”。癸卯是万历三十一年(1603)。[尾声]前[园林带侥侥]注云:“邓禹二十四岁封高密侯,周瑜二十四岁破曹,吕君之年如之。”也就是说,沈環作散套的1603年,吕天成是二十四岁,那末他的生年该是万历八年(1580)了。《曲品》增补本成于1613年时为三十四岁。王骥德《曲律》“杂论下”说,吕天成“曾不得四十,一夕溘逝,风流顿尽,悲夫!”那就是说,他死时还不到四十岁。倘活到四十岁,该是1619 年,看来至迟是1618年逝世的。生卒年即由此考定。


  另外,在沈璟这散套的第三曲[玉山供]云:“奇才绝调,侍庭闱在留都水曹。”第五曲[拨棹入江水]说:“春归早! 拟秋闹夺锦袍。”可知他在1603年顷,似曾在南京做小官,侍奉着母亲,但功名还没有成就。想要去赴考。


  附带谈起[玉山供]最后二句是:“四相勋名重在挥毫,隐娘仙使更逍遥。”沈聚曾给吕天成信,谈起吕天成的十种传奇。对照着这信上的说:“《神镜》记剑侠聂隐娘事,《四相》记扬厉世德日月争光事”,可知这散套说的是吕天成所写的传奇《四相记》和《神镜记》。第四曲[玉枝带六么]云:“安石逸少,戒珠儿悠然解弢。巫阳神女下山,树金花合玉存膏。状元心字三星照,状元心字三星照。”显然这支全曲说的是吕天成另外四部传奇: 《神女记》《戒珠记》《金合记》以及《三星记》。除《三星记》外,余三种都是吕天成二十岁时的少作。由于这散套是1603年写的,因此可以断定《三星记》《神镜记》《四相记》该是二十一岁到二十四岁(1600-1603)的作品。沈璟在信上所提到的《双栖记》《四元记》《二媪记》《神剑记》,由于这散套不曾叙及,当时吕天成尚未写出,该是二十四岁以后(1603——1613)这十年以内的作品。《曲品》增补本(1613)载了沈璟给作者的信,我就这样断定了。他如《曲律》所著录的《李丹记》《蓝桥记》《双阁画扇记》大约是1613年以后的作品。《传奇汇考标目乙本》录有《玉符记)(碎琴记》金谷记》【2】待考。倘若傅惜华《明代传奇全目》能够按照我上述的次序按年代排列,当更有用。《远山堂剧品》还著录了吕天成的杂剧八种,除《盛明杂剧》载《齐东绝倒》外,其他均无传本。另外祁彪佳还著录了吕天成的传奇六种,不出上述范围。祁氏将杂剧入《剧品》,传奇入《曲品》,分别得很是严格。沈環给吕天成的信,却两次称传奇十种为“小剧”,这该不是杂剧;或许是出数不多、约二十出左右的传奇吧?

吕天成像

   其次是增补本《曲品)解决了叶德均《曲品考》(收入《戏曲论丛》)中的两个疑问:


   一、叶德均说:“卷上‘下之下’有金怀玉、朱从龙(春霖)二人,而卷下‘下下品’仅有朱春霖所著《香裘记》等九种,无金怀玉之作。按金怀玉所作之《香裘记》《宝钗记》等见于《舶载书目》;又据《古人传奇总目》,朱春霖有《牡丹记》,下注祝英台事。以卷上及总目与卷下相证,知朱氏名下漏列作品、又遗金怀玉之名,遂将金氏作品误属朱氏。似原书朱春霖下即金怀玉,原本或传钞者简脱朱氏之作及金氏之名的两行,因而致误。”这猜测完全正确,确是漏了两行。增补本是像这样写的:


  朱春霖所所著传奇一本


  牡丹 此祝英台事,非日本也。词白肤陋,正宜俗眼。


  金怀玉所著传奇九本


  二、叶德均说:“卷下‘品上中品’张凤翼名下注:‘所著七本’,而所著录仅《红拂》《祝发》《窃符》《灌园》《宽廖》《平播》六种。按《祝发记》条云:‘柳城(即孙如法)称为七传之最。’吕氏既明说是七种,不应仅列六本,显然是简脱。据《古人传奇总目》知所遗漏的是《虎符记》。”这也是叶德均推测得不错。但《窃符记》的说明实际上是《虎符记》的说明,传抄者涌了《窃符记》的说明和《虎符记》的标题,便张冠李戴了。增补本是这样写的:


  窃符  选事极佳。窃符乃通本吃紧处,觉草草。槲园生补南北词一大,【3】意趣顿鬯。


  虎符  前半真,后半假,不得不尔。女使如此,固当传。


  《古人传奇总目》将《虎符记》注“如姬事”,《窃符记》注“即《虎符》事”,均误。实际上《虎符记》乃花云事,《窃符记》乃如姬事。


  至于叶德均另外两个疑问,增补本《曲品》也不曾得到解决,即:“卷下‘下上品’有汤宾阳《玉鱼记》一种,而卷上‘下之上’竟无汤氏姓名。依全书体例,凡卷下所著录之作品,卷上必详论其人,此当为卷上所遗漏”增补本在‘下上品’也有汤宾阳的《玉鱼记》,说明文字稍有改动,最后加了“删去父母为快”【4】六个字。前面似乎也没有汤宾阳的名字以及字号籍贯。又,叶德均说“卷上‘下之上’有杨家霖,季阳春二人,而卷下“下上品’中并未著录二人的作品。按卷上所论之作者,卷下必著录其作品的通例,也当为卷下所遗漏”这一点,增补本也同样未能呼应,仅只杨家霖作汤家霖、季阳春作李阳春。


  附带谈起,叶德均认为刘世珩和吴梅所加“以上X本”三处都是错的:


  双忠记 原作“武康姚静山作”,两本均增“以上三本”四字,使《金丸》《精忠》二记亦属姚作。
  宝剑记 原作“章邱李开先作”,两本均增“以上二本”四字,使其前《断发记》亦属李作。


  五伦记 原作“邱琼山作”,二本均增“以上二本”四字,使其前之投笔记》亦属邱作。


  因为《曲苑》和《增补曲苑》本是没有这十二个注字的。《金丸》《精忠》确非姚静山作。《曲品》明云:“武康姚静山仅存一帙,惟睹《双忠》。”至今中山大学同学校注的《精忠记》还说是姚茂良(静山)作的,不得不辨。同样,《断发记》也不是李开先作的。吕天成将“旧传奇”分为神、妙、能、具四品,品各数种;那一家在哪一品,决不跨搭,全书从无例外。例如,能品五《四节》,能品六《千金》,能品七《还带》,下注“以上三本俱沈练川作”沈练川的作品俱在能品。又如,具品三《娇红》,具品四《三元》,具品五《龙泉》,下注“以上三本俱沈寿卿作”,沈寿卿作品俱在具品。但也夹有无名氏的作品,因此“旧传奇”开端下就注明:“作者姓名或不可考,合人四品,不复分别。”我们决不应该想当然地按照沈练川、沈寿卿二例,将夹有无名氏的作品自作主张,也来一个“以上义本”。因为能品八《金丸》,能品九《精忠》都是无名氏作,最后能品十作“武康姚静山作”这原是很对的,刘世珩加上“以上三本”,就把无名氏作的《金丸》《精忠》变成姚静山作的了。同样,能品十一《断发》,无名氏作,紧接着具品一另外开头,《宝剑》明书“章邱李开先作”是很对的,刘世珩加上“以上二本”,就使得李开先既被评为“能品”之末,又被评为“具品”之首,因而《断发记》也算是李开先作的了。日本八木泽元《明代剧作家研究》仍将《断发记》归之李开先名下,这也是不得不辨的。至于邱濱(琼山)是否也曾写过(投笔记),更可以联系增补本《曲品》来谈。郑振铎编《世界文库》和《古本戏曲丛刊》,都沿袭了这个错误,连《举鼎记》也算是邱港作的。大概这错误沿袭已久,从摘抄《曲品》成为《古人传奇总目》那时候起,已经是这样了。可能将沈寿卿《龙泉》以后的作品都当作邱潜作的,还大有人在!增补本《曲品》于《投笔》后又增加了两种无名氏的作品云:


  具品七
  举鼎 事真调俚,亦见古态。


  具品八
  罗囊 此记出在正德末年。高汉卿忠孝事并可观。内[梁州序]“春光如海”套,歌者盛传之。


  大约《古人传奇总目》的作者曾看到过增补本《曲品》,他也想当然地将《举鼎》《罗囊》都当作邱濬作的了。在这一点上,傅惜华《明代传奇总目》是做得很好的。他毅然决然地在邱濬名下只收《五伦全备记》一种(页5),而将《投笔》据祁彪佳《远山堂曲品》归于华山居士名下(页391),《举鼎》(页469)《罗囊》(页472)则作为无名氏的作品。(按,《罗囊》中的“春光如海”套亦收人新近古籍书店影印的凌濛初《南音三籁》里面。)

《曲品》

  再次想谈谈增补本(曲品》所增加的徐复祚、汪廷讷和陈所闻较多的传奇,杂剧:

  一、徐复祚。“上下品”增加了一位陌生的戏曲作家姓名,即爽鸠文孙,还有位阳初子。说明是:


  爽鸠文孙所著传奇两本


  题塔 粱灏事。曲写晚成志节,亦足裁少年豪举之气。俗演“望江楼”一事,不足观。


  宵光 传卫青事住。不尚主则反入腐境矣。铁勒奴不知何指。

  阳初子所著传奇一本
  红梨花 元人有“三错认”剧,此稍衍之。词亦秀美。


爽鸠文孙是谁呢? 从《宵光》,我们可以想到,这是徐复祚的著作。那末,《题塔》当然也是徐复祚作的。徐复祚为什么要取这末古怪的笔名呢? 这四个字又是何取义呢? 原来爽鸠是猛烈的鹰;由鹰想到可以攫取小鸡的窃贼;由窃贼想到司寇;再由司寇想到司空,因为司寇、司空都是属于六部以内的。徐复祚的祖父徐拭做官到司空,《明史》卷二百二十有传。那末,爽鸠(司空)的文孙自然就是徐复祚了。他所以要改名换姓,可能由于下面的事实:


  徐复祚《花当阁丛谈》卷六云:“余母家安氏,无锡人,家巨富,号安百万。”卷三云:“庚戌(1610,万历三十八年)成《红梨》后,遂烧却笔研。……复理铅……而纷纷复如故。未几,其人死,遂绝无议者。”卷二云:“村老日: 萧公(景腆)署印在乙西年,余应京兆试。有太仓叶棍乘机讦余贿买科场,屡问不能结,时五月也。事属萧公。公首问日:‘试官为谁? 今贿谁?’棍噤不能对,事遂白。”卷七云:“余少时为人齮龁讦讼,十年不解。两遇深文吏人罗致,几不免,后得三公立解。三公者,一为茶陵陈尚书楚石(名荐),一为仁和江都宪缵石(名铎),一为吾邑翁稽勋兆和(名愈祥),三公于余有二天恩。


  阳初子自然也是他的别号。当时吕天成大概知道二人实为一人,所以才将爽鸠文孙和阳初子放在一起。徐复祚既然要用两个笔名,大概吕天成也就不便替他说穿。直到祁彪佳写《远山堂曲品》时,还只知道《红梨记》是阳初子写的呢!


  《红梨记》《育光剑》【5】至今仍传唱不衰。《题塔》较晦,大约指的是“雁塔题名。”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卷十一云:“《宵光》《题桥》《红梨花》《一文钱》诸传。”他竟将《题塔》误为写司马相如事的《题桥》了。《明代传奇总目》页127 据张大复著录了《题桥》,现在可以改正为《题塔》了。傅惜华把《题桥》“姑附于此,以志存疑。”现在他可以肯定地改名《题塔》,确定不移地断为徐复祚的作品了。


  二、汪廷讷。汪廷讷是安徽人,但却是在南京任盐运使,同时又是戏曲作家。我猜想,也许吕天成1610-1613年到南京去,与汪廷讷常有来往,便在修订曲品》时,在上下品中增添了汪廷讷的著作,还请他作跋。说不定这部增补本《曲品》的刊行就是汪廷讷出资的。所附松萝道人书,实即汪廷讷所写。上下品总说明云:


  汪鹾使家世仁贤,才华宏丽。陶朱散金而甘遁,向平游岳而怀仙。松萝之坐隐名高,槐棘之宦游趣远。


  所谓“松萝之坐隐名高”,正说明松萝道人是在他所筑的坐隐园里享着高名的。汪廷讷的别署正是坐隐先生。吕天成又介绍汪廷讷的杂剧传奇。在姓名下先介绍杂剧八种,即:《刘婆惜画舫寻梅》钟离令捐奁嫁婢》《韦将军闻歌纳妾》《东郭氏中山救狼》《薛季昌石室悟棋》《黄善聪诡男为客》《绍兴府同僚认父》以及《叶孝女报仇归释》。祁彪佳《剧品》只著录了第一、二、三、四、六种,并简称为《青梅佳句》《捐奁嫁婢》《广陵月》《中山救狼》以及《诡男为客》,第五、七、八种却是只从这抄本《曲品》方为吾人所知。《明代杂剧全目》页127后可以补上这三种杂剧目。汪廷讷的传奇,由于1610——1613年左右见到汪廷讷,知道了他写作的先后,便将以前著录的,重新作了安排。次序是:《长生》《投桃》《种玉》《三祝》《狮吼》《二阁),其他《天书>《高士》《同升)可能都在这四年内已经作了改订,便重写说明,附在末尾。这次新著录了五种,又改订了三种。说明全文如下:


  威凤  此阅墙之变,当与《双雄》叔虐侄者并传。


  采舟  舟中私合事,曲写有趣,与《香裘》稍相类。益昔原有此事耳。

  义烈  此以张俭为生,各写陈窦之厄,党锢之祸,读之令人且悲且恨。

  飞鱼 金三以病弃之身获八箧而重与妻遇,事奇。至结义、散金、破贼,读之令人气壮。汤海若为之序。


  忠孝完节 村夫老妇,无不艳谈包龙图:以《龙图公案》所载忠孝事最能动俗也。昌朝拾报其关系之大者,演为斯记,虽未必尽核,颇足维风。

  重订天书 孙庞事原有杂剧,今演之始色。词采较初行本更觉工雅有致。


  高士 此记必有托。插入海阁黎一事,亦新。音律大有可商处。

  同升 昌朝自写其林居之乐耳,令人有天际真人之想。


  以上八种传奇中,《忠孝完节》是从未见过著录的。《明代传奇全目》可补入页103后。


  三、陈所闻。相传好多汪廷讷的传奇,都是陈所闻写的。陈所闻自己,写了不少散曲,却从来不曾听说他写过传奇杂剧。大约吕天成到南京去,既与汪廷讷相遇,又与陈所闻纳交。因此这钞本《曲品》中,便在上下品著录了陈所闻的杂剧和传奇。上下品总评说他字荩卿,秣陵人,并云:


  陈茂才文藻菁葱、词源觱沸。桃叶渡头之渔父,陈楚楼上之酒人。居寄迹于凤凰,玩世联交于萝月。引首云:


  陈荩卿所著传奇四本。此外散曲有《萝月轩乐府》《濠上斋乐府》《吴越游草》小剧有《王子晋缑岭吹笙》(孙子荆枕流漱石以周子冲易须拜相》《徐髯仙南□(濠?)应制》。传奇四种及其说明是:


  金门大隐 萝月道人诸传,严守松陵之法程,而布局搞词,荩脱俗套,予心赏之。


  相仙 神童代不乏人,而树相业,登仙策者少,邺侯兼之。


  金刀 慕容超流离困厄,幸赘贤媛,终归故国,以刀还阿母,具见英雄之概。


  诗扇 木生拾扇而得佳偶,其事固奇,海上遇仙,玉壶起死,尤出人意想之外。


  陈所闻杂剧、传奇各四种,是任何记载都没有的。傅惜华的《明代杂剧全目》和《明代传奇全目》都可以补进去。本来陈所闻是列人二十四位散曲家的殷军的。现在陈所闻移到传奇作家去,便换上一位“袁中道,小修,公安人,袁孝廉逸才自露”。

王骥德《曲律注释》


  最后想再介绍一下钞本《曲品》所增补的一些传奇,大都一人一剧:


  一、单本《蕉帕》 上中品总评云:“差先慧黜陈言,巧抒新识。淳于饮一石而后醉,靖节闻三言而见奇。诙谐可以佐欢,警策尤能排难。”说明云:“传龙生遇孤事,此系撰出。而情节段(落)能于旧处翻新,板处作活,真擅巧思而新人耳目者。演行甚广,予尝作序褒美之。”


  二、苏汉英《梦境》 总评云:“闽人。苏生逸才,仅窥斑豹。”列于中上品之末。说明云:“此传洞宾事,比《长生》简净,而笔亦俏,颇得清远、豹先之致。”入中上品。


  三、余翘《赐环》 “往佘见《丹铅录》载华生事,意甚悲之。今此记描写权佞奸态,丑态华尽,不减《鸣凤》《鸾笔》二记,真才士也。此犹似未习音律时。此外有《锁骨菩萨》剧。”入中上品。


  四、文九玄《天函》 总评云:“文九玄、赤城。”说明云:“先先子郎,无如翁汪鹺使也。此记摘其坐隐先生纪年传中晚偶主人,片语顿悟。先生选举一段,事甚奇,模甚真。曲白双美,何姑杂集。”人中上品。
  五、陈与郊《妨桃梦》 “此摭青衣樱桃事。梦中观巨鹿一战,亦奇快。词藻工严,可追《玉盒》。”人中中品。


  六、朱濑滨《鸾笔》 在中下品高濂《玉簪》《节孝》后面,说他是昆山人。说明云:“此朱上舍为吴复庵作他。记江陵夺情,邹赵诸公廷杖时事,语多凿凿,可称实录。江陵九原有知,亦当颡此。”


  以上六种,除初稿本声明“尚有《赐环记》未见”,可确定《赐环》是后来见到再补进去的以外,其他五种,可能都是1610-1613即万历38-41年的作品。以徐复祚的《红梨花》作为旁证,那部书被收入增补本,它正是1610 年夏天的作品,恰在1610-1613 年之内。朱濑滨的《鸾笔记》是前所未知的传奇,可以补入《明代传奇全目》。

附带说一下,还有几种,虽未增加新作品,词句却改动较大,甚至连作者姓名也改了,也列举在下面:


  (1) 妙品四《孤儿)末补缀数语云:“予意依古传,韩厥立孤,席间出赵武遍拜诸将,岂不真奇!”


   (2) 具品一李开先《宝剑记》的说明改动了前后语句次序:“李公作此记谓算州3:‘何似琵琶?佘州答日:但当令吴下老曲师讴之乃可。’此公热于北剧,传林冲事亦有佳处。内自撰曲调名亦奇。”


    (3) 具品三沈寿卿《娇红),改换末句“亦堪恨恨”为下列二句“安得清远道人传此,以极其情之必至乎!”

(4) 上下品郑之文《白练裙》改换了说明:“风流调笑,真戏笔也! 不必以传奇体绳之。”

(5) 中上品周履靖《锦笺》,初稿本曾指出:“向云经诸名士而成,今而知螺冠独擅其美。”增补本就索性将周螺冠的名字改为濮草堂,并且在总评里说他是嘉兴人。


  (6) 谈到下下品沈希福《指腹》,说是“贾云华还魂事。”末尾增二句,“又有《洒雪记》,乃孙清源作。”这也可补《明代传奇全目》。【6】


  以上差不多将所有的《曲品》增补的文字都写在这篇短文里了。一些个别字眼的改动,不再繁琐地罗列。从这增补本《曲品》,可以考订吕天成的生卒年和他部分的传记,以及他写作传奇十余种的年代和先后次序;解决了通行本《曲品》的两点缺漏和错误;补人前所未知的不少传奇,计: 汪廷讷一种(又杂剧三种),陈所闻四种(又杂剧四种),徐复祚、朱漱滨、孙清源各一种,丰富了曲目;还肯定了《金丸》精忠》《断发》《举鼎》《罗囊》都是无名氏的作品,《投笔》是华山居士的作品;这些发现应该都是值得重视的。希望这篇短文对于戏曲史特别是曲目的研究者能够有一些用处。


  原载《复旦大学学报》1964年第1期
  

注释

【1】上举词品、赋品四种,郭绍度均已采人(文品汇钞)。曲品还有明末祁彪佳的《远山堂曲品剧品》

【2】《金谷记》似为《金合记》之误。

【3】张风翼的《红拂记》亦被叶亮祖“补北词一套”,当即第十出,内有[北二犯江几水]三支,又[南懒西眉]四支。
【4】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有清河那抄本,有此六字。有不少处,清河那本与清华大学所散沙本同,与刘世珩等本不同。可见这两个抄本基本上保持了本来面目,刘世珩等改动的地方是颇多的。
【5】徐复祚的传奇都在付末家门用[瑶轮第x]作为暗记。如《宵光记)为[瑶轮第一门][瑶轮第二],《红梨记》为[瑶轮第五][瑶轮第六],《投梭记》如[瑶轮第七]。《题塔记》惜不传,不知是否[瑶轮第三][瑶轮第四]也。

【6】这里须补述的,总评沈璟时,原文“花月总堪主持”已改为“兄妹每共登场”。可见沈璟也跟关汉卿一样,他也有舞台实践的经验。

编辑 | 朱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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