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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真正的内鬼(第一节)

 五湖四海董庆银 2020-01-19

苗文金

天色刚蒙蒙亮,状元村内沉寂的街道突然喧哗起来。挤在人海中,我竖起一双耳朵,好奇地偷听人们议论昨晚发生的祸事。正是寒冬腊月的天,要是平常我会猫在暖烘烘的被窝中,直到娘叫破了嗓子才懒洋洋地起床。可是今天太不同寻常了,放眼观望,八百多米长的大街人头攒动,挨肩擦背。喧哗最厉害的地方便是我家的屋后,人们你一句我一言,有袖手站着的,有歪坐在墙根玉米杆堆上的,有斜依在土墙上的,也有坐在半截砖头疙瘩上的,也有缩着脖子蹲在墙脚的,还有的从家搬了小马扎端坐着,无意中形成了个“圆圈”,只不过是中心处空无一人。

谁是真正的内鬼(第一节)

我见圈内说得热闹,就可劲地往里拱顶,差点把前面的人撞个“狗啃屎”。那人打了趔趄,回头一把揪住了我的小耳朵儿说:“眼睛长在裤裆里啦?”原来是村里辈份最小的老香头。按辈份,他还该叫我爷爷呢。可惜他根本不尊我这个长辈,竟狠狠揪住我的耳朵不放。我的耳朵又娇嫩,哪里禁得起他那钳子似的手扯拽,痛得呲牙裂嘴,泪水直在眼眶里转。这时,有个街坊看不惯老香头的作派,道:“罢手吧,老香头,要进进棺材的人啦,何必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论辈份,你还叫人家爷呢!”人们哄堂大笑。老香头被抢白取笑,悻悻地丢开了手,狡辩道:“这小家伙进来也不吱一声,生冲硬闯,闪了俺的老腰了。”

“行啦!行啦!贼人偷了你的羊,不要拿小孩子撒气。”街坊邻居半玩笑地劝道。老香头不善言语,想挺立腰杆,终究没有直立,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老香头,丢了几只羊?”村西的虎子伸出两个手指头,“两只?”

  老香头扔下手中的烟蒂,又用脚尖狠劲踩了几下。“一只,过两天可能是两只或三只。”

  虎子接茬道:“你的羊是不是怀着崽子呀?”老香头点了下头,以示默许。

“可惜俺那只怀崽的母羊啦!”老香头气愤得嘴颤手抖,又道,“昨晚风声大,害俺没听到动静。”

  老香头家住的是两间土房,秸杆串并而成的院墙是,栅栏门,也算有门有墙了。不过,他那只怀了崽的羊,真是羊中的极品,又高又壮,像刚出生的牛犊子,肥腻得身上没有一根杂毛,雪白雪白。夜晚,老香头便把羊拴在他的窗户旁边棚子里,起夜时,随口呼唤几声大白,大白发出温驯“咩咩”声,他便酣然而睡。老香头是个光棍汉,种着一亩多地作营生,本想喂只羊贴补家用,谁知院墙和栅栏只可防君子,不能防贼人。

虎子撇着嘴道:“老香头,你那算啥?八亩地里一棵谷——少得可怜,不要在这儿装可怜相了,有人比你的遭遇更惨烈。”

“谁?你的羊也遭了毒手?”老香头道。

  虎子撕扯着一根杂草,扯得七零八碎,仿佛那根草就是偷羊贼人,道:“我也是养在圈里的猪——少不了挨一刀!”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村里的人都知道,虎子喂养是一群波尔品种羊,个个肥硕健壮,价值可观,羡慕坏了村里所有人。

  老香头听后,九十度的腰挺直了四十五度,惊讶的眼神夹杂着些兴奋,道:“我家看似有门有墙,其实啥也挡不住。你家高墙铁门的,贼人怎么得手了呢?”

  虎子抓着乱蓬蓬的头发,说:“别提这回事,肠子都悔青啦!”昨夜,虎子与几个把兄弟相聚,兴致大起,多喝了几杯,深夜回家后,忘记了关院门,贼人趁机而入,无论大小羊,一窝全端。

  人们的议论无意在揭着虎子的伤疤。虎子则狠劲地吸着烟,好像要把满心的愤懑化作烟喷出去。

“别在这里当石礅,赶紧去报案吧!”

虎子的媳妇美丽扑到虎子跟前。美丽掐着柳腰,瞪着杏眼,粉红色的衣裳衬映着白皙皮肤,整个人粉妆玉琢一般。旁人都认为美丽埋怨虎子喝酒失羊的事情,虎子心内清楚,妻子怨怼他,是因为昨晚只顾亲热,忘记锁门,为一时行乐损失了成千上万元的羊群。

谁是真正的内鬼(第一节)

老婆这么不顾及自己的面子,这让虎子当着众人很下不来台。他就还那么蹲坐着,一动不动。美丽见虎子无动于衷,就来拉虎子,拉又拉不动,就拉扯着虎子哭起来。街坊四邻见此情景,于心不忍,上前有劝说的,有安慰的,也有责备的……大伙刚劝和夫妻两人,人群中一阵骚动。

  循声望去,原来是村东的老年头。他身上血迹斑斑,倒唬了人们一大跳。老香头上前,道:“爷们,你这是唱得哪一出?”老年头摊开沾着血的双手,道:“唉,别提了,刚才老铁蛋差点没了老命,亏得我救了他,要缓过气来,我让他给我弄条烟抽报偿我。”说完后他看见地上有尘土,蹲下身子,拨拉了一把,抓入手里,双手只顾交替擦搓。老香头催促道:“你这老东西,说句半截话,让人猜谜呢?”

  老年头“嘿嘿”干笑了两声,道:“不要急。今早起我到村外活动活动,刚走到老铁蛋门口,就看见老铁蛋老婆、闺女还有儿子铁锁,围着老铁蛋正在那哭呢。我上前一瞧,老铁蛋头上不知道咋得破了一个窟窿,血流得跟河一样,脸白得像纸,都快断气了。我就对他们说:‘快叫医生,赶紧止血,要不老铁蛋真没命啦。’铁锁这才撒腿去叫来村医。村医做了包扎,又让赶紧送去乡里医院抢救。唉呀,你不知道,老铁蛋那家伙死沉死沉的,好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才把他抬到车上,能不能保住命还得两可哩!”

  老香头问道:“怎么?老铁蛋也被贼人给殴伤了?”

  老年头说:“可不是?听铁锁娘说,傍明老铁蛋听见马棚里有动静,担心骡子被偷,就去察看,谁知刚进马棚,头顶就重重地挨了一下。这群王八糕子,真敢下手!”

“骡子呢?”有人问。

 老年头哼哼两声,道:“还用说嘛,连马带车都被盗了。”

“为了偷匹牲口,害人命,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捉住这些贼人,剥皮抽筋,锥心刺骨,泄心头之恨”。

“咱们下不了手,不像贼人心狠手辣,不如送到公安局,判他们个死刑。”

“对对,捉几个狗日的送进去,就消停啦。”

  群情激愤,声讨着贼人的罪恶。

  美丽不再跟虎子争执,反而搀着虎子的臂弯,亲亲昵昵地一道走了。听了老年头的悲惨遭遇,他们觉得拣了天大的便宜,虽然丢了一群羊,但是人却安然无恙,还有比这更多的幸运吗?而老香头呢,心情也平和了不少。贼人不光偷了自己的,还偷了不少人家,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一只羊简直是九牛一毛。他满脸的皱纹舒展开了,抽香烟的姿势也悠闲自在起来。

  人们骂够了,各自回家。我也饥肠辘辘地回到了家,看到马棚的骡子,担心地说:“咱家那破栅栏顶啥用?贼人不会盯上咱家吧!”爹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怕,我睡在马棚,咱家处在村中央,前后左右都是邻家,贼人不敢!”娘可不这么认为,吃过早饭,拿着镰刀出了门,约莫半晌的时间,背回一捆槐树枝,根根布满了尖刺。她把一根挨一根槐树枝编排到栅栏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像刺猬一样。娘又换了把大锁,说:“这下贼人翻不进来啦。”我还是有点担心。爹说,贼人成心想进来,拦也拦不住!真要是进来了,就让他们牵走!我又问,贼人这么厉害!警察怎么不抓呀?爹在我头上拧了一把,说,小孩子家家操心不少,去耍吧!

晌午时分,几辆响着警报器的警车大摇大摆地开进村里。

  下来六七个“大盖帽”。村长尹太一身酒气,红光满面,一瘸一拐的带着“大盖帽”们走家串户,调查失盗情况。在虎子家时,详细地询问了被盗过程。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大盖帽”,手里拿着个小本本,一边听着,一边有模有样地记录着。等问完话后,他合上本本,塞进裤兜内,拿起相机,对着虎子羊圈照了两下,“忽闪忽闪”的镁灯,贼人亮贼人亮。我跟着去看热闹,觉得那挂相机的“大盖帽” 不但年轻帅气,而且威风八面,牛气冲天。临走,村长尹太将一只大手拍在虎子肩上,说:“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盗贼,还你们一个公道。”他嘴里的酒气喷在虎子脸上,熏得虎子真恶心。“大盖帽”们到了老铁蛋家。老铁蛋一家都在医院。听村人说,老铁蛋经抢救后,总算拣回条老命。“大盖帽”见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有点失望,只得走了下一家。走访到最后,尹太说,只剩老香头啦,他仅丢了一只羊,不值得走一趟。谁知有个领导式“大盖帽”说,别说一只羊,就是一只鸡,也要走访下,那都是群众的财产,何况孤寡老人,更应该放在心上。“大盖帽”真敬业,比先前了解更细致了。这把老香头感动得眼圈红红。临别时,“大盖帽”握着老香头的手说:“放心吧,大爷,所有被盗窃的人家,我们都立了案,等我们把这些盗贼人绳之以法的好消息,给父老乡亲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后,“大盖帽”们齐刷刷地向老香头敬了个礼,弄得老香头手忙脚乱,举手也回了个礼。动作怪模怪样,引得在场人无不大笑。(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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