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与科学的故事（一）

大家好，作为一位哲学系的老师，我的研究方向是科学哲学。听到“科学哲学”，大家会觉得比较陌生，科学哲学和科学、哲学这三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为了回答这一问题，同时也为了澄清人们常识中对哲学和科学存在的各种误解，我们先追根溯源的看看哲学和科学在历史上的来龙去脉、相互关系。

在常识中，人们往往把哲学和科学理解为互相分离，互不相干的两个领域。听到“科学”二字，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这些“理工科”，而“哲学”往往被归属为文科。事实上，从古希腊到19世纪工业革命这两千多年里，并没有独立存在的“科学”，科学一直是在哲学这个巨大的母体中孕育、发展，一直到第一次工业革命才脱胎而出。在这两千多年中，所有面向未知世界的探索都被归属为哲学。古希腊的泰勒斯是历史上第一位公认的哲学家，他为什么被视为第一位哲学家？因为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世界的本原是水。”

泰勒斯所说的“水”，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意味深刻，这是对自然界客观存在的事物的一般概括，显然不同于古希腊神话中的“海神”或“大地女神”等对象。这说明，从泰勒斯开始，人们试图以自然界中的对象为出发点和依据，去寻求对自然界的起源和变化问题的解释，而不是像先前的古希腊人那样，借助宗教神话的主观想象去理解自然界。我们知道，现代的科学研究过程是非常复杂的，但是始终包含这两个最基本的步骤：第一步是提出一套理论，这套理论在被证实或证伪之前，只能被视为假说；第二步是设计一套实验，观察自然界中的特定现象，从而证实或证伪当前假说。上世纪的逻辑经验主义哲学家们强调，科学的发展来自观察经验对理论的证实；波普尔则强调科学的判断标准是可证伪性（falsifiability），认为科学的发展是通过判决实验不断的证伪，去伪存真。不论证实抑或证伪，都必须依赖于对自然界的实际观察经验。所以，泰勒斯被当作第一位科学家是不无道理的。科学在古希腊是与哲学浑然一体的，所以泰勒斯同时也被当作第一位哲学家。

图1. 泰勒斯（Thales，约公元前624年—公元前546年）

泰勒斯之后的几位古希腊哲学家，包括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米尼等人，都是围绕自然界的起源和变化进行讨论，在研究对象上与今天的自然科学有类似之处，后人将他们的研究统称为“自然哲学”。后来，从苏格拉底开始，哲学家们开始重视对人类自身的探索。“认识你自己”本是希腊德尔裴神庙门楣上的铭言，苏格拉底将其作为自己的哲学原则，表示了这种转向。亚里士多德建立了体系化的伦理学、逻辑学等，逻辑、伦理、语言，这些显然都是跟人类精神世界有关。与此同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做了一些科学研究，柏拉图提倡研究几何学，亚里士多德提倡科学观察法，对天体作了仔细观察，对动物进行分类，但他们都还没有重视实验方法。到了培根那里，开始提倡实验方法，以及归纳方法，到了牛顿那里，才真正的把实验方法和数学方法结合起来，从而建立起现代意义上的科学。牛顿在他的一本重要著作中，提出了牛顿力学运动方程、万有引力定律、建立了微积分，这本人类文明史上的伟大著作，名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Mathematical Principles of Natural Philosophy）。大家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是叫《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呢？

图2. 牛顿与他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实际上，在牛顿的时代，“science”一词还没有在英语中出现。该词是在19世纪才由社会学家孔德所构造出来，日本人福泽瑜吉将其译为“科学”，最后由康有为引入中国。因此，牛顿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位哲学家。今天，西方的理工科博士仍被称为“哲学博士”（Ph.D.）。也印证了这一事实：在人类文明史上很长一段时间，科学一直是作为哲学的一部分而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