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我休了一段时间摊,足足有一个月时间没到市场上出去。出门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的文玩圈朋友,人手几颗,都在撸一种名为“千眼菩提”的东西,还号称这是“四大菩提子”之一,具有各种神奇的功效,以及收藏的价值,朋友说起来,唾沫横飞,好不得意。后来走大街上,又发现竟然许多大爷大妈、帅哥靓妹手上,脖子上,手机挂件上,大大小小也有这玩意儿。 恕我孤陋寡闻,地摊上做了不短时间的文玩菩提子生意,一直都是整金刚、星月、凤眼,这千眼菩提还真没见过,没听过,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一夜之间席卷了这座小城市。我有点好奇,于是,决定到市场上去转转,长长见识。 周六,我带着一包菩提手串,天没亮就出门了,到摆地摊卖文玩的花鸟市场,麻布一摆,占了个位置,就转悠开了。才陡然意识到,这个千眼菩提子竟然一夜之间,遍布全城。从人民广场,到步行街,再到大学门口,花鸟市场,几乎凡是人员最密集的地方,都有卖这个东西摊子,大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 我最初以为是巧合,后来留心观察了几天,才发现这其中似乎还有规律,他们应该不是散兵游勇,各自为营,而是有组织有策略的在行动。证据是他们都操着河南口音,相同的规模,使用相同的广告词,宣传广播。 几乎全都是两三个人一个摊位,一个人前面招呼生意,一个人后面打磨加工。地上铺了两三平米大的布,几百上千颗大大小小的菩提子铺了地,旁边放着音响,循环着广告,说这是“佛教圣物,四大菩提子之首,具有神奇的养生功效和吉祥的力量' 然后,一块地摊布上又打印着:
东西倒也不贵,根据个头大小和具体形状,特大的两百多,一般大五六十,小点的三四十,形状特别好的一两百,长得歪歪扭扭的二三十块处理。要先用粗细砂轮两道打磨,再机器穿孔,接着编上各种绳子,做成手串。又根据其他的装饰的漂亮程度,价格另算。总之,都是两三百块钱以内的生意。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粗糙的,精致的,无论怎么折腾,大家都玩得起。 一般来说,我们摆地摊都是特立独行,各自为营,无组织无纪律的个体户。背着东西走哪算哪,哪有生意去哪,至多大家熟悉的结个伴闯闯外地,到了地方,摊子一摆,就开始守株待兔,等来一个是一个。 还从来没听说这种阵地战的玩法,也没谁耍过类似的对一个市场大规模集中围剿的手段,更没人能够如此这般做到,对整个城区的主要市场实行十面埋伏,外加狂轰滥炸,让消费者无处可逃,逃得了今日,逃不过明天。 很明显,他们赢了,这种战术赢了。这期间,我们这些卖传统的手串和菩提的,基本上生意都被抢光了,心有怨言,但公平竞争,能赚钱是别人的本事,谁也不能说啥,还干脆见了新奇玩意儿,大伙一起凑个热闹,兴许还能找到个商机。 说凑热闹是真的,不少同行自己的生意也时不时撂下,乘着一些空挡,守在他们的摊子上,看着看着,也跟着整几件玩玩。还有些干脆找他们批发,然后倒腾一下,赚个差价。没多久,就不但他们在卖,整个文玩市场里也都在卖,俨然形成了种大气候般。 可有意思的是,在人人都玩龙眼菩提,摊摊都卖龙眼菩提时,这群人把手上一批货都低价给了本地文玩摊老板后,竟然一夜之间就全部消失了,没有一个路口或者街道能再找到他们,仿佛从未来过。 很显然,他们的货卖完了,然后都走了,寻找下一个市场去了。当东西泛滥,大家回过神来,网上一查,四处一打听,发现这东西压根不怎么值钱时,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该赚的已经赚够了,市场已经饱和了,剩下的怎么玩都他们无关了。 这种玩法,基本上,能够让一个三四线四五线城市的某种商品的市场,从一片空白到迅速火爆,从无人所知到忽然流行,将价格炒到顶点,像是收割一茬茬韭菜般,获得最大利益,然后就迅速撤离,继续寻找下一个地区作为猎物。 当然,类似玩法的,实际上远远不止有龙眼菩提的销售,如果经常逛街,或者留心做一些观察,你就会发现,其实连卖少数民族的中草药,银器,甚至是最便宜的袜子的,也同样可以这个套路,同样在进行集团军作战。 笔者曾经观察过一群卖袜子的小贩,也是十几个人,都是农村大叔大婶气质,人手一个小车车加纸壳箱,一模一样袜子,一模一样的装备,一样的口音,一样的话术,遍布步行街各个人流最多的地方,十块钱三双,讲讲价还能二十块钱十双。奇怪的是,竟然生意真的很好,买的人络绎不绝。我估摸着一个上午下来每人至少两三百双袜子出去是没问题。 稍微有遗憾的是,我知道他们是集体出现,打阵地战,却不敢确定,是否是一个团队,有大老板,然后其他的都是合伙人或者伙计。或者大家只是同乡,约定了一种可能是最高效最富有战斗力赚得最多的方式,有一个领头人,带着大家统一出战,拿下一个市场,又进攻另一个市场。 不管如何,总之这都是很小的生意,都是地摊界的“游牧民族”,都是突然出现的外乡人,他们出现了,待了一段时间,又走了,有的赚了钱,有的冷冷清清,有的仅能维持开销。 我想说的是,其实都不容易,到处漂泊,使尽所有智慧和气力,不过是为了生活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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