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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

 阿福根 2020-01-27

小时候我家还住在港背船厂,那年大年初二,母亲领着我们弟妹四人,去给傍罗的外婆拜年。


那时候没有汽车,我们甚至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一行人要步行二十里地,翻过赤岩和杨梅山光秃秃的丘陵,进入傍罗地界。说来也奇怪,只是一丘之隔,两地的方言截然不同,真如老话说的十里不同音。


沿途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还有沟渠坡上返青的嫩草。冬悄悄的走了,春已轻轻的来啦。

一路上我和弟弟妹妹撒欢地疯跑疯玩,田野里盛开的草籽花如绵绣地毯,几朵早开的油菜花弯腰向我们点头。我们一会儿在花地毯上翻滚,一会儿在油菜花众中追逐,无垠的大地给了我们无穷的欢乐。到外婆家已近中午,正好赶上午饭。


刚走到村口,外婆家养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跑来迎接我们,一路上跳上纵下异常地亲热,象久别重逢的老友。


村中大樟树下聚集一堆人在打牌,几个老人坐在竹椅上打着磕睡晒着太阳。一路上“外甥倪来了,外甥倪给外婆拜年了。”的招呼声不断。这家抓一把花生,那家抓一把瓜子,直往我们小孩口袋里塞。我被这份热情感染,母亲让我们弟妹几个,不停地喊多谢外公外婆,舅舅舅妈。

进外婆家门,外婆搂着我一个劲地喊“宝宝宝宝,外婆想你了。”我和几个表弟久别重逢,叽叽喳喳一番寒暄后,外婆赶忙让我们上桌吃饭。


鸡鸭鱼肉萝卜白菜一起端上桌,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外婆不停地给我们夹菜,我和大表弟是孩子王,两个大鸡腿一人一只。妹妹分了一只鸡翅膀,外婆说女孩子吃了鸡翅膀,长大了会梳头,哄的妹妹屁颠屁颠的。大黄狗也赶来凑热闹,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寻找骨头。


酒足饭饱,外婆收拾好碗筷,又从石灰缸里拿出花生瓜籽、冻米糕,麦芽糖、果皮、红署片之类的零食,装了一个大茶盘放在桌上。大人们继续喝茶聊天话家常,我们小孩拿过压岁钱后,就满村子疯跑疯玩去了。

我和大表弟为头,一群小孩子到柴火间,找来几根种豆角的小竹棍,弄了一些稻草,就扎起了草龙灯来。


草龙灯分龙头龙身龙尾共三节。龙头张开一张大嘴巴,我们还放了一个小小的圆萝卜在龙嘴,就象含了一颗夜明珠。龙尾翘起长长的尾巴,惟妙惟肖。再把草龙周身糊上红纸,插上竹杆,一组大吉大利的草头龙就做好了。

待吃过晚饭放下筷子,华灯初上,我们就挨家挨户去滚草头龙。妹妹端龙头,龙头上插三根点燃的香。小表弟端龙身,跟在龙头后面,大表弟端龙尾,一摇一摆舞动起来,其他罗罗兵全跟在后面,浩浩荡荡。


我在前面带队收钱,妹妹在前面唱彩词。妹妹唱一句龙灯归屋,火爆蜡烛。大家跟着一起和一句好喔。妹妹接着唱龙灯归间,生倪生郎,龙灯昂昂头,喂猪大过牛,龙灯脚一跺,一肚生两个,龙灯脚一伸,旺子又旺孙……妹妹每唱一句,大家就和声一片。


妹妹清翠甜美的童音,大家热闹的叫好声,哄的东家心花怒放,连连直呼外甥倪外甥姩乘,街上人停当会哇事。客客气气给我们一块钱,临走还不忘抓把瓜籽花生往我们口袋里塞。

一个晚上下来,外婆的村庄上已经被我们走完,第二天晚上我们往邻村去开拓。在不宽的田间小路上,路遇一队大龙灯。也不知道是大人关心小孩,还是有民俗规矩。大龙灯纷纷往边上靠,让我们草龙灯先过路,临了还给我们一封冰米糕。


当然了,我们小孩只是小打小闹,图个自娱自乐,唱几个小钱买买棒棒糖。乡村正月唱重头戏的,还是大人舞的龙灯,船灯, 蚌壳灯,狮子灯。


每当龙灯要到哪个村庄,头天就会有二个人提着灯笼来散龙灯贴。散到哪家,哪家就会备好礼包礼金,龙灯一来,锣鼓喧天火爆齐鸣,在厅堂里走一圈,拿走礼包茶包再赶下一家。

傍罗八个村,每个村都有龙灯队伍,大家互动到各个村去表演,给春节增添喜庆。到了元宵节这天,各村龙灯集合起来要到每个村去大汇演。


外婆村中央有个大晒场,夜里舞龙灯表演主场就在这里。首先上场的是龙灯,每一节龙灯里都点亮蜡烛,在黑夜里显得更加璀璨夺目,气势弘大,神龙见首不见尾。


最前面有一人,端一根杆子,上面有一个圆球象征夜明珠,圆球里面还有小铃当,左右摆动上下翻飞时会发出响声。龙头随着夜明珠跟着摆动,龙身龙尾随着龙头的节奏,上下舞动,蜿蜒起伏,似蚊龙下海,又似苍龙腾飞。

如果遇上几条龙灯共抢一颗夜明珠,那气势就更加恢弘。舞到高潮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赢得大家阵阵喝彩。一场舞灯下来,大家常常是满头大汗。


接下来是狮子灯表演,众狮也是围着夜明珠争抢,跳跌起伏,憨态可掬,惟妙惟肖。


狮子灯表演完,船灯又接着上。扮演艄公婆的是一个胖男人,戴看媒婆帽,摇着大蒲扇,挺着圆肚皮,嘴角还有一颗大黑痣,活脱脱就象一个“妈俚壳”。艄公婆摇着蒲扇,艄公舞动船灯,一唱一和,一摇一摆,两人配合默契,嘴里幽默的乡村俚语,常常惹的大家哄堂大笑。


接下来是蚌壳灯表演。扮演蚌壳精的是一个年轻村姑。村姑踏着锣鼓节奏扭着腰身,两片蚌壳一张一合,嘴里唱着甜甜的山歌,惹的年轻小伙一阵阵口哨。村姑红着脸,更显得娇艳欲滴美丽动人。

接下来是踩高跷,花鼓灯,鲤鱼灯等各类表演。热闹一番后,放一阵鞭炮,舞灯队伍又奔向下一个村。我们小孩也不知道累,跟在舞灯队伍后面凑热闹。待到几个村滚完,已是深夜,大家各自回村。


龙灯回到村后要在村头鸣锣焚香,放把火烧掉。据老辈人讲,纸龙烧掉后,附在上面的真龙化作青烟腾空而去,上到天庭向玉帝述职。

过完元宵学校也要开学了,外婆再也留不住我们。母亲说,疯了这么多天,小孩子寒假作业都没做,回家还得做作业。


外婆给我们装了一个大茶包回篮,里面有冻米糕,瓜籽花生,还回给我们果子芙蓉糕。我们每个人都背着大包小包,走到村口外婆又追上来,硬是塞给我们两棵大白菜,一直说地里种的不值钱。

时光荏然,日月如梭。童年已经离我远去,像一辆疾驰的火车,由近而远。但童年里的趣事却像一部永远放不完的电影,一幕幕在记忆里展开。


现在生活好了,物资丰富网络发达,在家动动指头发个红包就拜年了。高清电视里有丰富多彩的节目,坐在家里都能欣赏到各地民俗文化。


但是每每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那种传统的,野性的,粗旷的乡村文化,那种置身其 中的参与感,那种念念不忘的亲情,总能触动我内心的灵魂。

文/风清云淡、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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