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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故事】——当然,与爷爷有关

 一林冷月图书馆 2020-02-06

我童年的记忆,只属于那个老人。

我的爷爷是一个打过抗美援朝之战的暴戾的医马兵。他的脖颈有子弹擦过的伤疤,那是我童年每晚都要抚摸的战争记忆。

爷爷和后奶奶住在四川广安的一个小村,退休前在那个县里的畜牧局工作。我从新疆出生不久,因为早产,身体瘦弱,也因为爸妈忙于事业奋斗,被爷爷接回老家生活。

我们坐着轰隆隆的火车回了四川,当然,这是他说的,我还太小,没有记忆。他说我吃过的每一口饭,都是他咀嚼过递到我嘴里的;他说我喝的每一口鱼汤都是他亲自钓的;他说我屁股上因为尿床留下的五指印都是他打的;他说我所认识的后墙上的每一只蜘蛛的名字都是他取的……

后来,我有了记忆。

我们每天走过院子前的田间小路,我带着渔网兜,跟在他的后面,他的脚不大,但是每一步,我都找得到踏过的痕迹,稳稳的踩上去。我们走过小镇,他买一碗汤圆给我吃,然后坐下,带起眼镜,翻着随身带的记事本,写写画画。

钓鱼的时光很宁静,因为他说,鱼的耳朵很灵,于是在湖边,我总是蹑手蹑脚。我常常悄悄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他坐在湖边的身影,拿起我的小水壶,沿岸追赶湖里游弋的小鱼苗,我总是想用小水壶舀起它们,可水壶里永远都只有轻轻的湖水……听到他唤我,我就蹑手蹑脚的赶回他身边,依向着他的肩膀:他总是放掉上钩的小鱼,然后继续撒下鱼钩。每一天,我们只带一条不小也不大的鱼回家。

晚上,他总是喝两杯,我会雀跃的去为他买花生。吃过晚饭,我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和他一起泡脚,脚盆里的水很烫,他却用他的脚踩住我的脚,不让我从热水里拿起来,有的时候很烫,眼泪会不小心留下来,可是却从来没有开口说“不”。

1991年,爸爸回川接我去新疆,他站在院子里,手里抱着一件粉蓝色的呢子小大衣,唤我的名字,我却躲在爷爷身后。

晚上他和爷爷在院子里聊天,我看着椅子上的蓝色大衣,时不时的拿手触碰,大衣的领子是雪白的毛毛,袖口上有很大很大的熊猫型扣子,很漂亮。看了很久,我拿起大衣,又放下,跑出院子,对爷爷说:“你是不是也要去新疆。”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爷爷说:“去,我们一起。”

我安心的回到屋里,穿上那件蓝色的大衣。

第二天,爷爷穿了笔挺的中山装,牵起我的手,他平时很少牵我,我摩挲着他手上的茧,一路上蹦蹦跳跳。

上了火车,爸爸按着我坐在他的旁边,爷爷则坐在对面。车厢里人渐渐多起来,我从座位上跳下来,死死拽着爷爷的手,终于,火车开动了,爷爷真的和我一起去新疆。我安心的坐上座位,看着袖口上的熊猫扣子,看着车窗外的渐渐走远的站台。

当我吃完两个桔子,玩着橘子皮的时候,爷爷站起身,朝车厢头走去,我大声叫他:“你去上厕所吗?”

爷爷转过身,笑着冲我点点头。

我低下头,继续用橘子皮撕出一个熊猫。突然,火车停了,爸爸一把把我抱在怀里。

我看着窗外,看到了爷爷的身影,我挣扎着,拍着窗户,爷爷站在站台边上,望着窗子里哭喊的我,火车缓缓启动,很快爷爷就不见了。我抱着爸爸的胳膊又咬又掐,一路闹进了疆。

后来,爷爷每年的夏天和冬天都会来新疆,我们还是一起去钓鱼,一起逛巴扎。

2005年4月28日,他在新疆去世,那时我读高二,童年已经走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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