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正式扯起大旗和政府叫板的时间是:公元875年正月初三。 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黄巢早就在老家曹州冤句(今山东荷泽)暗中联络各路英雄豪杰等待时机、蓄势待发。 为了给起事造势,黄巢还亲自编了一条短信群发给曹州的盐民:“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 可是,想不到,头锅汤被濮州(今河南范县城)人王仙芝端了。 在上一年(公元874年)的十二月,濮州人王仙芝与尚让、尚君长等人已在长垣(今河南长垣)揭竿而起,聚集了三千多草根平民,自称“草军”,正式起兵反唐。 “王仙芝?认识!都是一条道上的哥们!”听说王仙芝先一步行动了,黄巢虽略感突然,却并不意外,激动地对手下的弟兄说:“咱们得赶紧,一块干!” 一年前的初冬,黄巢和王仙芝两人还一起在荒郊的小野店喝酒。 当时,天上飘了一点小雪,两人一起吃火锅,三斤狗肉两斤羊肉,鸳鸯底,两坛女儿红,喝一口酒,骂一句狗皇帝,好不痛快! 想不到,分别后才短短一个多月,王仙芝就提前干大事了。 黄巢想,王大哥自封“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这个“平均”的口号,前所未有,很有创意,不得不佩服一下。 王仙芝也是盐枭世家出身。 黄巢高考落榜后,子承父业,在贩盐界混,没少和王仙芝一起合作。 在当时,比较有名的私盐贩子除了黄巢、王仙芝外,还有王建、钱镠、徐温、朱瑄、朱瑾等人,这些人若干年后,都成为了名动天下,风云一时的人物。 盐贩子搞天下这一现象,无意中也向我们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唐政府之所以垮台,天灾人祸兼而有之,但主要是人祸。 许多历史著作包括历史教材,每讲到一个王朝的灭亡,总会涉及到一些洪涝旱灾,比如元末的洪灾,比如明末的旱灾,隐隐夹杂一些天命、气数之类的东西在里面。 对于唐朝,不是这样的。 由隋入唐,直到唐末,全国的经济都在缓慢地上升,并且形成了若干以大城市为中心的经济区域。比如成都为中心的蜀地、扬州为中心的江、淮地区、杭州为中心的两浙区、以广州为中心的岭南地区、以福州为中心的福建地区、长沙为中心的湖南区等等,这些地区的经济都比较富足,也一定程度上稳定着全国范围内的经济大气候。 实际上,直接导致帝国覆灭的因素是政权的腐朽。 政权的腐朽导致战乱频起,生产力受到极大程度上的摧残,社会动荡不安。 另外,严刑乱杀、租税苛暴、盐法残酷,以及北方的部分地区蝗灾,也是其一部分原因。 从现在的情况看,最先起来发难的是不堪盐法镇压的盐贩子。 继王仙芝起事之后,黄巢在曹州(今山东荷泽)招募了一千多人,也开始甩开膀子干起来了。 而这时的李儇还在日理万“鸡”,斗鸡赌狗,抽不出闲工夫处理王仙芝、黄巢这点儿破事。 而且,中央集团里,以田令孜为首各政要都一厢情愿的幻想着所有不愉快的坏事都会自动消失,无疾善终。 这一年,河南、河北、湖北、安徽、甚至京畿都闹蝗灾,蝗虫经过的地方,“遮天蔽日,麦稻无存,赤地千里,触目惊心”。而京兆尹上奏朝廷的奏章上居然说:“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蝗虫们进入京城地面后,都向“不食周黍”的伯夷、叔齐学习,不肯吃庄稼,全抱着荆棘杆集体绝食自杀了。 “什么?自杀了?不好玩了,一点都不好玩了!”李儇兴味索然,有些悻悻然地说:“这么快就自杀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了,唉。” “没办法啊,皇上,你看,连老天都在帮你,天佑大唐啊!”田令孜拍马屁说。 “是啊是啊,皇上,你要请客,请客庆祝!”朝廷里欢呼一片,“宰相皆贺”。 公元875年六月,黄巢和王仙芝实现了会师,两人合伙一起打下了曹州(今山东荷泽)、濮州(今河南范县)、阳翟(今河南禹县)、郏城(今河南郏县)汝州(今河南临汝)、邓州(今河南邓县)、唐州(今河南泌阳)、郢州(今湖北钟祥)、复州(今湖北天门)、申州(今河南信阳)、光州(今河南潢川)、庐州(今安徽合肥)、寿州(今安徽淮南(今安徽淮南))、舒州(今安徽潜山)、蕲州(今湖北蕲春)等地,横行于山东、河南一带,逢州夺州,遇府夺府,“仙芝集团”的牌子越打越响,事业越做越大,一时风头无两,朝野震惊。 除了李儇少年不识愁滋味外,朝廷里的大小官员再也坐不住了。 屏蔽功能消失了,鸵鸟政策失效了。 大家都纷纷商量对策。 因为王仙芝在打汝州时,活捉了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铎的弟弟,汝州刺史王镣,所以王铎的意见是招安,他说,招安可以降低成本,创高回收! 一石激起千层浪,王铎的意见引来反对声一片。 很多官员认为招安根本就是姑息养奸,甚至是间接的鼓励天下的草民都起来闹事。 有一个官员慷慨激昂,说的话掷地有声,他说:“先帝不赦庞勋,期年卒诛之。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益长奸宄。”摆事实,讲道理,说什么庞勋带领的职业军人造反都被我们摆平了,现在的王仙芝小贼,如果实行招安政策,只会增加贼寇的嚣张气焰。 还有一个说:“盗贼无厌,虽与之节,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发诸道兵扼泗州,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既前不能入关,必还掠淮、浙,偷生海渚耳!” 宰相卢携公开叫嚣道:“黄巢蕞尔小贼,平灭甚易,奈何现在授其官以示怯,使诸军离心离德!” 官员们越说越离谱,反正吹牛不上税。 翻来覆去的意思就是:象王仙芝这种小贼,只要我们保持必胜的信念和决心,从心理上蔑视他,从气势上压倒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用不了多少天,他们就会自动消亡。 王铎差点气得半死。 李儇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这帮臣子,觉得这下好玩了,问:“那,谁负责带兵去跟王仙芝干干呀?” 这下问题严重了,刚才一直叽叽喳喳热闹非凡的大殿霎时安静下来了。 静,静得一根针掉下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啦,这是?”李儇大奇。 静,还是静,没有人敢贸然答话,搞不好会惹火烧身,谁都不愿做傻瓜。 “说话啊,怎么都不说了?”李儇又问。 还是王铎打破了沉寂,说:“王仙芝起兵不到一年,已经连破河南、山东十几个州府,政府军现在也拿他们没办法,不可再以‘流寇’、‘小贼’来量度了,他们所过之处,必纵兵四略,焚剽一空,中原深受其害,还是招安吧,招安既没什么风险,又可以消除祸乱于无形,这么划算的买卖,为什么不干啊?” 四周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人答话。 李儇兴味索然,说:“没人说话,算了,招安吧,王铎,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呃——呃——”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挥手退朝。 招安的消息传到蕲州(今湖北蕲春)城外草军的驻地后,王仙芝心里乐得开了花,满面春风,坐看着营帐外的青山,哈哈,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 祖宗几代都是在黑道上混,想不到,一朝时来运转,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成为公务员,领政府的俸禄,做政府的官。意外,真是意外呀,能得到朝廷的封赏,对自己,对祖宗,都算是有交待了。王仙芝得意地想。 不久,朝廷派出的赦使就出现在了草军大营。 王仙芝摆下了早准备好的三牲九礼,设了香花灯烛,再在地上铺了五色绢段,带领大小头领跪拜迎接。 赦使是个太监,一副娘娘腔,坦然地接受了众人的跪拜后,就尖着嗓子大声宣读起圣旨来。 大家赶紧收腹挺胸,立正站好,全身神经绷紧,凝神聆听——然而,从头听到尾,整一份圣旨里,草军大小头领中也就王仙芝一个人得到了封赐,其他人均只字不提。 王仙芝的官职是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 左神策军押牙,不就是皇帝身边御林军里掌管仪仗之类的小官吗?这也算官?!监察御史更不值一提,只有正八品下!没有自己的份,而且大头领的官职又这么低,不具备给部下封赏官职的资格,大家失望极了。 对于这个官职,王仙芝还是满意的。毕竟,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不但得到社会的重视,还通过组织上的慎重考虑,成功地从黑道转成白道了,这就意味着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过日子啦,舒坦啊。 在王仙芝偷着乐的当儿,黄巢按耐不住了,腾地跳起,大踏步冲上来,踢翻了香花灯烛,揪起正在地上山呼万岁王仙芝,骂道:“始者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使此五千余众安所归乎!”——奶奶的,我们共同立下誓言,说要横行天下,如今你好了,可以到长安做小官了,可是我们五千多弟兄怎么办?黄巢愤怒之下,一巴掌打在王仙芝脸上,想想不解恨,又左右开弓,左打了十几下,直打得王仙芝口鼻青肿,涕血成灾。 王仙芝光顾着自己高兴,忽略了其他弟兄的感受了,连他的嫡系部众也跟着喧闹不已起来。 王仙芝这才从睡梦中醒过来,知道当怒难犯,不得已当场撕毁了政府的委任状、杀死了读圣旨的老太监,然后纵兵大肆剽掠蕲州(今湖北蕲春)……草军上上下下都分得了应得的战利品,闹剧才算落下帷幕。 但,王仙芝和黄巢的蜜月期也就到头了。 三天后,两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把兵械粮食分成两份,然后好合好散,各带各的兄弟散了。 王仙芝部继续留在荆襄一带闹革命,黄巢部则北上回了山东。 之后,王仙芝又连续七次向朝廷求降,可求降的意愿最终都没能上达。 878年二月,王仙芝在蕲州(今湖北蕲春)的黄梅县(今湖北黄梅县西北)与唐军决战,伤亡五万余人,只有尚让领三千多人成功突围,王仙芝战败身死。 而黄巢自从分手后,先是攻破天平军首府郓州(今山东东平),跟着又攻破沂州(山东省临沂市),来到了宋州(今河南商丘)。 在宋州,历史在这儿做了个脚注——朱存、朱温哥俩投军来了。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朱温同志,这哥们为了搞到自己心中的“阴丽华”,不畏难不惧死,毅然加入到造反的行列来了。 为妞痴,为妞狂,为妞加入强盗行——这是什么?情圣啊。 跟着,黄巢又转战到毫州(今安徽亳州市),得以与黄梅突围后的尚让会合,一时声威大振,于是自称黄王,号冲天大将军,建元王霸,设官置属。 黄巢的这一举动,让李儇等人目瞪口呆,大跌眼镜。 在王仙芝时代,黄巢扮演的只是一个小跟班的角色,名不经传,甚至,当李儇听说黄巢自称了冲天大将军的的时候,李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黄巢”?“蝗虫”?蝗虫不是全都集体性自杀了吗?怎么又称起了冲天大将军来了? 现在好了,单飞了,黄巢那一直阴郁的生命意志终于在天地间迎来一个自由,一个大飞扬,大舒卷的时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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