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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突猛进的2019年、蕨经要继续不断地写下去——更深入的话题、更细腻的剖析、是今年的目标。 今天、想乘公众对于权健的关注尚未完全消退和遗忘之前、从权健产品的替代医学本质属性再度说开去、同时把主动思考与客观判断的工具分享给读者们。 之前、蕨经早就写过好几位被癌症夺走生命的知名人物的遗憾：因为替代医学。其中有苹果前掌门人乔布斯👉生命走到尽头时、乔布斯后悔浪费时间于替代疗法 以及日本著名主播小林麻央👉小林麻央的经历中、有没有值得所有女性汲取的教训？为什么向着小林麻央和姚贝娜等年轻女性袭去的乳腺癌会如此凶险且夺命？等等。我相信大家一定还对这些令人扼腕痛惜的记忆留存着印象。 2017年深秋、相关领域顶级权威机构美国国立癌症研究院发表令人震惊的论文：接受替代医学（中医就属于典型的替代医学）来治疗癌症的患者人群、死亡率可高达2.5倍——来自耶鲁大学的研究团队对登记于美国国立癌症研究院的840名癌症患者（乳腺癌、大肠癌、肺癌、前列腺癌）进行数据解析、将选择一般标准治疗的560人与选择替代疗法的280人进行5年生存率对比之后、获得了这个数字。 ↑https://academic./jnci/article/110/1/121/4064136 在发达国家、人均寿命较长的国家、老龄化趋势明显的国家、今日威胁程度最高的一大类疾病、毫无疑问就是癌症。在东邻日本、一生中平均两个人里必有一人得癌、男性甚至一半以上必然得癌。很简单的道理：谁让你们活那么久。活得久、代价就是癌。癌症、从某种角度而言就是衰老的象征。 然而实际上、人的心理几乎都是这样：无论活得多久多老、真正意义上活腻的人极少、绝大多数人只会活了还想活、永远活不够。因此、当癌症袭来的时候、谁都本能地想要死死挡住死神的镰刀、绝不愿意松开双手。所以在这个时候、人的心态会变成：只要能够尝试的、只要还能承担的、无论什么办法、无论什么手段、都一定要尝试、哪怕死马当活马医。 这个时候、权健们带来了琳琅满目、五花八门、光怪陆离的替代医学、以及替代医学中穿透底线的民间秘方、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健康食品、养生保健品、营养补充剂。要获得迷信般的信任、第一步绝不是宣扬自己的优越、而是瓦解对于现代医学标准治疗的信心。手段是耸人听闻、扩大恐惧、无论有没有证据。 整个2018年、蕨经写过很多篇文章、关于替代医学、关于各类周边产品。极简摘要核心的话、永远不外乎以下： ①绝大多数没有任何确切证据有效（严格而言是没有超过安慰剂的功效）。 ②相反有不少想做到基本无害都难。 ③少数看似强效的、背后是你所不知道的危害。 关于这三点、周边产品相对容易操作：不要去随意去碰就好。但是医疗呢？ 你去医院看病。哦不、大概率应该是你陪着你最在乎的老父母去看病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大挑战是：治疗选项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选什么？这让人难免焦虑。 一个标准操作是：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用过脑、最轻松。但现在、发达国家早已普及了『知情同意』这个概念、也就是Informed Consent、蕨经里出现频率很高的一个词。这个词至少在中国一线城市正在深入人心、观念正在改变。知情同意、意味着医生和患者的关系正在变得对等、而不是传统时代里的家长式关系：医生是家长、患者是孩子、患者要乖、全听医生说了算。知情同意意味着医生充分说明、患者在充分理解的前提之下自主表示同意、或者最终作出（治疗方案等等的）选择。 可是选择、哪有那么容易。哪怕去超市买点日常用品很多人都会陷入选择困难、医疗抉择就更不用说了。正因为这样、出现了各种口碑网站、比较网站、出现了好大夫网站、出现了百度医疗。这是一种什么变化？这说明渐渐地、患者不再仅仅是单纯的医疗接受者、而开始变成了医疗服务的消费者。这本来是好事、各种网站都在提供越来越详实的信息、本来可以帮助消费者们梳理思路、战胜选择困难、作出最善的决策、是有价值的。 燃鹅。熊熊大火中飞出了一只鹅：中国的这些信息、靠谱吗？如果不靠谱、那么价值的基础都崩塌了。没错、百度医疗竞价排名体系炮制出来的魏则西悲剧绝非只有一幕、而是全国各地上演。不要说充斥网上的权健们、就连好大夫这样的口碑网站、里面无数貌似医生的建议、你看了之后会觉得无话可说：那特么哪里是建议、那根本就是在软文诱导、很多信息甚至连基本靠谱都做不到、替代医学更是弥漫其中。这、就是蕨经一直阐述的『粪坑』概念。在粪坑里、迷茫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在迷茫中、你被甲医生建议了A治疗方案、然后寻求Second Opinion、被乙医生建议了B治疗方案。这两位医生都很认真起劲地对你详细说明、而且都是赫赫有名的顶级老医生、都从业了几十年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人品看上去都不错。此时的一般患者、岂有不纠结犹豫之理？搜索百度、好医生？知道粪坑的威力、不敢。那么看哪一个医生和我合得来？看得惯？和我一样喜欢美食喜欢啤酒花生所以就选择他？想想也觉得不对头。 还有什么能够成为迷雾中的道标呢？ 有。那就是数据、证据、以及基于数据与证据的强有力存在——循证医学（Evidence-Based Medicine、EBM）。循证医学和之前传统时代医学的最大差异之一是衡量标准。循证医学不会以医生在你眼中的印象、权威程度、个人喜好或偏好以及口碑等等作为方案选择的依据、能够决定方案的除了患者个人选择之外、唯有数据和证据。不要过于神圣化一个医生的丰富经验、认为无可替代无可辩驳、在循证医学时代、一个医生哪怕再有天赋再出资名门就职名院、临床经验超过50年、他这一辈子能够看的病例、能够积累的案例数、和全球数据库里形成的天量大数据相比的话、连沧海一粟都称不上。后者无论是严谨程度、充分程度还是确切程度、远不是前者可以企及的。正因为如此、在这一时代、参与方案选择的不再只是医生（虽然医生仍然是主导）、患者也有权利基于证据参与到治疗方案的选择中来。可是读到这里问题来了：作为医学小白的患者、怎么读得懂数据和证据呢？ 是的、这是一个挑战。然而、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需要担忧。这是因为循证医学的证据、必须以患者的利益为先。在中国之外的发达国家循证医学体系中、今日越来越注重以平和易懂、深入浅出的方式让越来越多的患者更方便接触证据、理解证据。因为未来的医疗中、患者将是消费者、是顾客。既然是顾客就应该有知情权、选择权。 目前这方面做得最好、最值得推荐的是『考科蓝协作组织』（Cochrane）。这个名称也许会让很多人觉得非常陌生、是的没错、因为这是一个倡导发展循证医学的国际研究者共通协作组织、一个独立、非盈利、非政府组织。虽然这个组织今日已经有超过37000名志愿者、遍及170个国家、非常广泛、然而这个组织没法像中国国内百度医疗的竞价排名、好大夫网站的软文诱导那样搞来MONEY、加上其他若干蕨经不想多说的有中国特色的原因、该组织在国内公众中的知名度可谓近乎于零。当然、名称本身有点拗口、拼写有点难恐怕也是个问题。所以我个人喜欢称之为『公鸡雨』（因为其英语发音和Cock Rain一模一样）、这样就容易记忆、可爱多啦~。 1993年创立于英国的公鸡雨协作组织以建立循证医学证据并分享于世作为自身的使命。具体而言、公鸡雨针对不同疾患的不同治疗方案、采用目前最严密的研究手法——荟萃研究、来找到现有最新、最佳的医疗证据、并将其成果以论文的形式（系统性回顾、Systematic Review）在互联网上公开。 ↑蕨经分享过的循证医学证据等级金字塔。荟萃研究（Meta-Analysis）占据金字塔尖、具有现有最强证据效力。 荟萃研究的厉害之处在于、每一个单项研究哪怕再尽可能地严谨、也依然可能存在研究对象患者的样本偏差、以及地区的限制、同时研究手法自身也可能造成数据上的微妙差异。所以、为了不让结论受到各个单项研究的束缚而产生偏差、荟萃研究将各个研究整合起来形成巨大的数据、貌似一个巨大的整体研究那样导出结论、以结论作为证据。而且这里的研究整合绝非把一大堆良莠不齐的研究混合成一坨就叫做荟萃、而是先对各项研究本身的品质进行考察、筛选出高品质的才有资格进入整合、因为如果荟萃研究中的单项是很多国内期刊上随便刊载的垃圾的话、最终导出的也不免是一坨垃圾。这话很难听、但事实就是这样：远离百度、也远离国内医刊。 于是现在、有了严谨的论文给到了严谨的结论。但是很多人会立即担忧：我怎么可能看得懂啊！其实、不用那么怕。公鸡雨推崇的循证医学最终是为让患者获益、因此做得非常体贴周到。在公鸡雨分享的Reviews中、一定会准备一块『一般用词简语摘要』、让几乎没有医学知识的普通人、也能够通过仅仅阅读这一块内容而了解某种治疗方案有没有效果、有没有证据。这真的是粪坑最大克星了：只要大家多多活用这一点、那么你就能够获悉现有最靠谱的Info和证据、而且根本不用花多少力气。 唯一的遗憾是、公鸡雨的第一语言是英语。虽然还准备了德语日语甚至马来语（每天都有很多志愿者在起劲地把英语翻译成其他语言）、已经够体贴了、可惜不知道为何、就是几乎没有汉语。。。若一点都不懂英语的话、那也就实在没办法了。对此我一直感慨：假如有一天公鸡雨有汉语版该有多好、多少中国人能够被从粪坑里拯救出来！可惜不知道是猴年还是马月、而今年还只是猪年。。。 在公鸡雨的海量资料库里、你可以找到几乎所有常见替代医学方案、很多你甚至都没有听说过：瑜伽、汉方、中药、灵芝、经皮神经电激、音乐疗法、自然疗法、音乐疗法、神灵对话介入疗法、高压氧疗法、胸腺肽、绿茶提取物、抗氧化剂保健品、顺势疗法、针灸等等、应有尽有。。。 ↑来自台湾的所谓『神灵对话介入疗法』。蕨经一直认为、台湾的这一套常常比大陆的还要糟糕、因为相比大陆依然还比较粗糙的操作、台湾常常有着日式的细腻精致、更加注意包装运营、更加容易触动心弦、也常常更加隐蔽。譬如上图中这一例、想尽办法以个人权威、专家身份来为所谓的垃圾疗法站台、还往团队里囊括了各行各业的所谓精英人士。可是、只要看过蕨经今天这篇文章、从此你再也不会被这类粪坑吞噬、因为是否真实、是否有用的评价标准唯有数据和证据、和所谓『国立台湾大学电机系教授』等个人身份没有丝毫关系、甚至反而显得无比可笑和弱智。 随便举一个例子——灵芝。如果你有亲戚朋友得癌、一轮治疗之后觉得身体状况较虚弱、问你灵芝有没有治疗保健作用的时候、打开公鸡雨来看、马上得到结果、而且条理十分清晰： https://www./CD007731/GYNAECA_g-lucidum-reishi-mushroom-cancer-treatment ①没有确切证据表明灵芝能对癌症治疗、或者对于延长癌症患者的生命有效。 ②但同时灵芝也没有重大毒副作用。 ③如果患者考虑服用灵芝提取物、那么应该考虑成本与收益（性价比）。 ④灵芝可能有激活患者免疫的作用、有潜力作为标准治疗的辅助方案、但未来需要更多的临床研究。所以这一Review将会每两年更新一次、不断发展。 这四点搞清楚、灵芝的问题就解决了。首先、哪怕不考虑价格、目前看来并没有证明有用。这是最关键的、普通人就可以理解忘记这个事情了。其次对于特别喜爱灵芝的人群而言、灵芝作为食物或者灵芝提取物制成的保健品、吃下去保证无害应该是OK的。但是即便如此、也应该考虑成本、因为市面上稍微号称好一点的灵芝、价格都不菲、甚至可能极其昂贵。若你根本不清楚灵芝的实际功效、你怎么可能正确判断灵芝到底值不值这样的价格？再次、灵芝将来有继续研究的价值。这就是我喜欢公鸡雨的地方：客观、中性。在给到明确结论的同时、也没有像国内一些其实并不科学的所谓『反中医』观点那样、只要是植物草本类的、不加讨论一律拉黑、走到另一个极端、而是表明事实：如果将来有一天灵芝能够以现代循证医学的严谨临床研究证明有效的话、灵芝就是有效的、它就不再是一款替代医学产品、而是将会成为一款正儿八经的现代医学药物。不是说只要是植物草本就一定不可能成为现代医学药物。这、才是一切以数据和证据说话的态度、而不是预设立场、无论反中医还是挺中医。。。 实际上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还有一个非常靠谱的手段：阅读相关权威学会的诊疗指南（Guideline）。譬如胃肠则搜索消化道学会、心脏问题则搜索心脏病学会等等。当然、最好还是看国外的学会。但这种手段不如公鸡雨、因为常常艰涩难懂、毕竟是给医生看的。
但无论如何、只要你有心、有这个意愿、哪怕你是医学小白、你也绝对不是没有选择、只能听天由命、你也绝对不是孤军奋战：互联网上有很多人在默默地、不要一分钱地为你而努力地志愿工作者、Trying to make the world a better place。这、才是真正的情怀、国内百度等平台所望尘莫及的情怀。哦对了、还有蕨经也打算一直陪伴大家下去。。。借助这些工具和Info、你和你在乎的人在2019年、完全有机会、有能力作出更好更科学的医疗方案判断。而且如果更多人能在今年做到这一点、我想对于中国紧张已久的医患关系可能也有改善作用：医生自然应该透彻掌握循证医学、但患者如果也有一定程度的素养、那么沟通交流起来就更加容易顺利地达成知情同意、提高双方效率、减少不必要的猜疑、争议甚至摩擦。否则患者感冒要求医生开抗生素、医生给感冒患者开中成药、互相辜负、永远没完没了。 但另一方面、鼓励患者去思考而不是对于医生的说法囫囵吞枣、绝不是鼓动大家去看医生的时候和医生对着干、他说这一套你坚持那一套、自说自话地表达自己观点、甚至反过来试图指导医生、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假如你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和偏好去插嘴干预的话、那你会死得很快、因为你个人观点就和隔壁王大妈张大爷不知疲倦地告诉你的养生之道一样、毫无价值、基本是一坨垃圾。 真正基于循证医学素养去和医生沟通的时候、标准操作是这样的： 『医生、这项治疗方案的证据目前怎么样？』 『心脏病学会的指南目前怎么讲？公鸡雨上是怎么评价的？』 『我想术后吃一点灵芝粉、你觉得这方面有证据吗？』 一切都围绕证据两个字展开、而且都是标准格式问法、其实很容易操作。这时候、有素养的医生在回答时需要注意的则不仅仅是循证医学本身、还有对于患者心情感受的体恤。如果他能考虑到癌症患者那种任何方案都希望尝试的焦虑、他可能会说『说实话我也很希望灵芝粉能有用、但遗憾的是目前几乎没有证据证明会有效。。。』、而不是说『卧槽、一个蘑菇能治好癌症的话我特么也可以去下岗了！』——同样本质的话如果这样说、不仅很刺激别人的情绪、也显得很没教养。而这、就是循证医学的数据与证据所不能完全照顾到的地方了。是的、科学、并不能解决一切、因为人类毕竟不是AI。哪怕客观数据证据指明A方案是效果最佳的、最终判断也完全可能因人而异、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死观、价值观、喜好厌恶、信仰情怀等等、没有办法仅靠冰冷的数据和证据去整齐划一地解决所有人。王小姐可能更加在乎彻底根治乳腺癌而选择双侧乳房全切、而张女士可能更在意人生体验的综合平衡、选择乳房温存。这一切没有好坏、唯有因人而异。所以、医患之间的充分沟通、知情同意才会如此有必要。 同理、假如一位癌症患者在充分知情、透彻理解的基础上依然自主选择中医药在内的替代疗法的话、我认为这是无可厚非的——虽然遗憾、但应该尊重。可是我想问的正是：在中国、在权健风生水起叫嚣着年收要过5000亿人民币的土地上、围绕替代医学、民间秘方的所谓充分知情、透彻理解—— 真的特么有过吗？ 恐怕远不仅没有沟通、而是从一开始就特么忽悠、误导、从头一直骗到末尾的吧？所有在这一过程中扮演角色的个人也好机构也罢、用畜生两个字去评价他们已经是最有教养的表达了。 然而骂一句畜生容易、改变现状极端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每每想到这里、那种无力感和绝望感、会让自己在深夜里独自拿着啤酒杯捏着花生米的时候体验到一种无法形容的窒息。 Hard模式里、每个有充分行为能力的成年人、都是保护自己的最后的岛屿。健康的时候你或许没有任何感觉或者说动力、可是在自己还健康的时候若不预想到患病之后的状况、乘自己还年轻气盛精力充沛的那些年头大量学习、积累知识、研磨洞察的话、那么等到病魔找上门的时候、你的面前可能只有万劫不复。甚至你被忽悠到死了、都还可能在感谢让你栽坑里的人。 那些还来得及的年头之一、就是今年、正是现在——2019年。希望所有人都努力起来、终生学习。你是保护你自己和你最在乎的人的、最后的岛屿。 我给大家强行立了一面Flag、Sorry。祝大家新年快乐、猪年顺遂！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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