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8年7、8月间，中国解放战争的格局已经根本改变，在长江以北，国民党方面从“分区防御”被迫转为“重点防御”，收缩战线于战略要地和交通干线，战局已经呈现出摇摇欲坠之势，这个时候，因为参选副总统失败而分外消沉的湖南人程潜，拿到了主政湖南的委任状。 1948年7月24日，一大早，长沙中山马路218号，省参议会议长赵恒惕家中，先后迎来了三位稀客：张炯，蒋伏生和李树森，熟悉此时湖南官场的人，如果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吃惊，因为这四个人平日里都是水火不容的对头。 在长江以南，延续一年的物价飞涨已经进入到全面崩溃状况，法币成为一张废纸，而在湖南，因为多头管理，政令不通、兵匪横行的乱局，已经延续两年了，虽然没有战事，却是一盘散沙，湖南的前途命运何去何从，这是个根本没有人去想的问题。 一面是饥荒四起，一面是苛捐杂税多达百种，沅江县有一个镇，甚至禁止镇上居民自修厕所，而在县政府统一修的厕所，农民要掏粪浇田，也要交税，当地有民谣：“自古未闻屎要税，而今只有屁无捐。” 不过这一天，湖南那四个向来不对眼的实权人物，倒是一反常态，不但来到了赵恒惕家中，坐到了一起打麻将，也聊起了这样一个似乎有着湖湘大义的话题：湖南怎么办？只不过，话题的中心是一个人，一个在这一天回到湖南的人：程潜。 程潜 此时的长沙火车站外，开始人声鼎沸，已经67岁的老人，赫赫有名的国民党元老级人物：程潜，已经到达，在赵恒惕家中，麻将桌上却是气氛诡异，四个并不对眼的实权派，无奈中聚首，却在默契中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宣告他们决不交权的决心。 不过此时，不管是程潜还是身在局中的赵恒惕等人，都没法知道，中国的命运就在十天前的7月14日开始出现历史性的变化，千里之外的华东野战军总部，粟裕将军已经接到了一封电令，这道来自中共中央的命令，核心内容是：济南战役。 历史中，那个战役，将会拉开国共两党大决战的序幕，双方命运从此逆转。 程潜，国民党一级陆军上将，字颂云，湖南醴陵人，时人称之为颂公，面对望风来迎的湖南军政各界和社会名流，程潜微笑着走下火车，内心却有一丝伤感。 此时国民政府内部，蒋介石的黄埔系与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之间，互不买账，程潜虽为国民党元老，却一无派系、二没地盘、三少枪杆、四缺钱财，论资历其实还在蒋介石之上的程潜，在内部斗争中，更是有着手软之名，此次又亲历了总统竞选中的乱象，程潜有些心灰意懒。 大选结束后，决意淡出的程潜，选择了回湖南，其中不无回乡守土的归根之思，这一次，他被授命为长沙绥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主席，名义上统管湘赣两省，及湘鄂粤桂四省的边区，二十年了，他再一次得以回到故土湖南。 历史上，这是程潜第四次主政湖南，1915年，33岁的程潜回国策动反袁运动，被委任护国军湖南招抚史，并在靖县被推举为湖南总司令，宣布了湖南独立，1917年，护法运动时，程潜又在湖南策动起义，并被推为护法湘军总司令，攻占长沙后，被地方各界公推为湖南省长，随后北伐开始，11年后的1928年，程潜再次被任命为湖南省政府主席、清乡督办，却在短短两个月后，被蒋系和桂系，联手谋夺了军政权力。 从22岁开始，就投身同盟会的程潜，历经革命与失败、内斗与背叛，到了67岁的时候，的确有些累了，不过这一次，这第四次回湘主政，却将守土有责摆上了前台，一直被认为对内下不了狠手的程潜，这一次面对一盘散沙的湖南军政局面，却快如闪电般地出手了，当时有民谣：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接程潜，迎程潜，程潜回湘更可怜。 程潜回来湖南，是平乱局，还是局更乱，此时，没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这首民谣一定曾深深刺激过，这位早早就投身革命事业的归乡老人。 这是程潜回湘，旅尘未洗，便到省府大礼堂，发表的一场演讲，此时的程潜心里明白，只要赵恒惕、张炯等人在湖南一天，自己就很难破此乱局，但这一次演讲，程潜表现得一团和气，只是特意亮明了他支持国民政府的主战姿态。 其实刚从南京回来的程潜，此时已经知道，刚刚决定将“分区防御”改为“重点防御”的蒋介石，下一步，正在打着扩编机动兵团的主意，前线的兵力，不足了。 从实力角度讲，当时谁也不会把只身回来的程潜放在眼里，但作为国民党一级陆军上将，赫赫有名的元老级人物，历史上曾经三次在湖南组建湘军的程潜，其威望号召与人脉，是赵恒惕等人始料未及的，这样的人一旦有借口、有决心要建军，谁也挡不住。 短短二十天，程潜以长沙绥靖公署主任的身份，将湖南各地的自卫队以及杂牌武装，迅速整编成了三个师，达五万人马。 果然，急于扩编机动军团的南京国防部，很快就批准，将这三个师编入了国军的战斗序列，其番号为：232师、师长康朴；314师、师长陈达；323师、师长汤季楠。三个师长，都是程潜的老部下。 这是关键性的一步，巧借时局，程潜一口气完成了湘军整合，一转眼，保安司令李树森就发现自己一夜间成了光杆司令，赵恒惕等人察觉不妙，却偏偏无刺可挑。 8月10日，程潜宣誓就职湖南省政府主席，这个时候，国内战局急剧变化，进入9月，原本毛泽东计划要花一个月左右才能解决，横亘华东的最大城市，有着十一万守军的济南，竟然只坚持了八天，就被粟裕拿下，人们开始意识到，重兵坚城铁壁，似乎再也不能阻挡解放军的脚步。 而在东北，北宁路已经遭到东北野战军大兵团分路奔袭，锦州城则正在迎来白山黑水间的一支奇兵，即将震惊中外的辽沈战役悄然拉开了序幕。 形势日渐恐慌，而在湖南，程潜随即宣布，为积极备战、支援前线，取缔了湖南省“戡乱建国”委员会，改为筹建湖南党政军联合办公室，而这个办公室，其职能范围其实与赵恒惕等人把持的参议会、党部，警备司令部重叠。 12月12日，湖南党政军联合办公室成立，程潜的学生兼部下肖作霖，被任命为联合办公室主任，随后，联合办公室以特别时期，需要保护参议会为名，派兵将长沙中山东路的省参议会包围。 吓走赵恒惕，联合办公室又以不服从命令为由，将蒋伏生调往衡阳；再以改选党部的手段，挤走了主任委员张炯，到24日，短短十二天，程潜回湘时的反对者，已经全部消失，程潜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湖南家长。 程潜 就在程潜运作湖南军政局势的前后，11月2日，沈阳被东北野战军拿下，东北全境解放，辽沈战役宣告结束，此战，47万蒋军被消灭，全国兵力对比上，人民解放军首次超过了国民党军队。紧接着，只支撑了十六天时间，黄伯韬兵团的十万人又在徐州附近遭围歼，淮海战役拉开大幕。 北方战局的迅速变化，让湖南开始闻到了硝烟的味道，湖南怎么走？一心回乡守土的程潜，第一次感到自己主政湖南以来所用的破局快刀，还赶不上形势的变化，“战”与“和”的问题，从未如此迫切的逼近了。 在程潜回湘主政的两个月后，1948年10月间，一封蒋介石的亲笔信辗转传到东安，收信人是程潜曾经的老对手，名字叫作唐生智。 然而，一心想参政湖南的唐生智，接到的却是一份浙江衢州绥靖公署主任委任状，愿望落空后，极度失望的唐生智再次回到老家东安，在这里，他听说了他的老对手程潜，要在湖南搞“局部和平”的消息。 1948年8月20日，国民政府中止了当时已经如同废纸的法币流通，推出了货币金圆券，后来的历史证明，这是历史上贬值速度最快，也是世界上最短命的一套纸币。 随着民国法币停止流通，金圆券出笼，湖南暴发抢米风潮，人心慌乱，此时上任的程潜，一方面表示积极主战，另一方面却极力拖延兵粮征收，采取安民政策，八、九月间更是实行了二五减租，即所有田租均按照原租额减去25%，上任以来不到半年， 湖南面貌为之一振，程潜的作为引起了中共湖南地下工作人员的密切注意。 把镜头推向程潜刚刚回湘主政的48年9月，长沙市熙宁街28号，湖南省工委的秘密工作点，这一天，一个由地下党员、湖南大学讲师余志宏任组长，刘寿祺、涂西畴为组员的特别工作组成立，他们的任务是，争取程潜。 程潜是国民党元老，历史上，同共产党有过两次良好的合作关系，更在湖南民众和国民党军政人员中有较大的影响，反复研究后，周里、沈立人等湖南地下工作领导人果断决定，要与已经在走“湖南局部和平路线”的程潜搭上线，1948年10月，程潜的族弟程星龄回到长沙，成为了统战工作小组沟通程潜的桥梁。 程潜和陈明仁 时局迅速演变，是年底，程潜尚未看清前路，但感觉到湖南军政局势在迅速大一统，蒋介石与执掌中南形势的白崇禧，却又不约而同地对湖南动向有了猜忌，一个架空程潜的阳谋开始了，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派人来夺兵权，这一次，被蒋、桂联手，推到湖南来的人选，名叫陈明仁。 1948年，解放的前夜，历经多年乱局的湖南，终于经由程潜之手，初步达成了军政上的统一协调，怀揣回乡守土之思而来的程潜，在这个时间点上，再一次得以做上湖南家长，拉动了其后一系列深刻的变化，从此开始，湖南隐然独立运作于国民政府的体系之外，走上了谋求“局部和平”的道路。 |
|
|
来自： 冬不拉拉 > 《中国古代历史、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