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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五台东冶镇有一位著名的历史先贤徐继畬。因缘际会，在中国近代历史的门槛上，徐继畬在福建任职十三年，在中西文化的激烈冲突中，著振聋发聩之作《瀛环志略》，成为当时难能可贵的有开放意识的一代廉吏。 有开放意识的一代廉吏：徐继畬 文/杨丽红 〖核心提示〗 十月的晋北，天高气爽，正是一个让人保持清醒、渴望收获的季节。假日里，我们一行人来到五台东冶镇东街徐继畬的出生地，瞻仰先贤，寻找孕育先贤的文化密码，接受一次不寻常的历史文化教育。在朝元巷最里面之“徐继畬故居”，我们重温先贤的生平和历史贡献。崇仰之余，叙及先贤多舛的命运、目睹模糊破败的遗迹，亦令人唏嘘不已。我们有责任探究徐继畬的思想渊源，发扬其启蒙光芒，并光大之。 （右一为杨丽红女士，右二徐建宏先生） 俨俨家风 传承有自 在东冶镇东街朝元巷口，我们受到五台徐氏后代徐建宏（五台徐氏三股二十一世孙）热情接待。徐建宏向我们娓娓道来徐继畬的生平。徐继畬，字健男，号松龛，书斋名“退密宅”，寓“放之则弥六合，卷之退藏于密”之意。明洪武时，始祖才甫公由马邑县（今山西朔州）迁至五台县滹沱河南岸的大建安村。传至四世为文厚、文达、文源兄弟三人。文源生九子，修家谱，依次为九股。徐继畬这一支属于第二股，其八世祖由大建安迁居滹沱河北岸东冶镇。乾隆六十年十月二十四日（1795年12月4日），徐继畬出生于五台县东冶镇东街司马第的正屋。 徐建宏尤其强调徐继畬的清廉。说到“徐继畬故居”，徐建宏再三强调：“他为官很清廉，没有多少积蓄，好不容易凑钱盖了一处房子”。徐继畬生于仕宦之家，祖孙三代为官尽职，家风清廉，崇尚气节。祖父敬儒为官出仕时，曾祖徐天叙嘱咐：“你如果拿偷工减料贪污来的钱买祭品供奉祖先，是对祖先的污辱；以贪污款孝敬我，我怎么能下咽？如果因公赔累，家中薄产，任你消耗，我赔光家产也不后悔！”徐敬儒恪守父训，洗手奉职。父亲徐润第仕宦期间更是“生平一介无苟取，服官二十余年，衣不盈两笥。”徐继畬深得父训，同僚荐牍称赞为“清廉明达，有守有为”。 （徐继畬故居所在地五台东冶镇东街朝元巷） 徐继畬及祖辈生活的明清两季，恰逢西方掀起的海洋时代冲击全世界。地处内陆的山西，却显示出开放的气象，其内在的本土社会文化转型在徐继畬祖孙三代身上有所折射，值得后世深入探究。明史专家樊树志认为，由西方掀起的海洋时代促生了“晚明大变局”。在文化领域一方面表现为西学东渐，涌现出徐光启和利玛窦等著名人士；另一方面，传统文化自我革新，面对以宋儒朱熹儒家经典为准的科考禁锢，“阳明心学”掀起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思想解放浪潮。其精髓所在：“夫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究其意旨不过是孔子“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之再批判，直指“人格”之养成。“阳明心学”在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江南蔚然成风，风气吹遍全国各地。傅山斥“理学”之虚，倡“心学”之实，认为气在理先、善恶相对，要凭“良知”行事；主张贯通经史诸子，眼光向下，关注民间，“市井贱夫最有理”。俨然为人格独立之思想启蒙前驱、普罗大众之博爱情怀，呈现出宽广豁达、开放自由的内心世界，有遥遥相映二十世纪初新文化运动之历史迹象。 徐继畬高祖幼孤贫，走塞外牧牛羊致富后设家塾。曾祖父徐天叙起，就开始与陆王心学结缘。祖父徐敬儒，乾隆乙卯以“异端论”乡试中举，文中有言“今夫弟之於师，往往群焉以从，而不惮异国之劳者，惟其心之有所慕而已。”从中可窥其对人心独立的尊崇。其父徐润第“治陆王之学，特精于《易》，并特阐扬傅青主先生之学识”，会通儒佛道。徐继畬受其影响最深：“父子皆进士登科，皆好读群书博学多闻，皆治陆王心学，皆考注汉书，皆好傅青主学问，相同之处甚多”。 徐润第教导徐继畬“为人要为大人，人之大者，非富贵崇高之谓，亦非矜意气、尚权谋，笼罩众人之谓。”要坦荡为人“平昔心中一切私己、薄人、忌嫉、冷漠、阴贼、短绝、便宜、巧诈诸念头，凡有伤于天心仁慈公普者，时而剪除，秉一个空荡荡热腾腾底心，委命投诚于天。”要坚持心性本体，要“心常虚也”，“虚则物我之形骸化，彼此之畛域泯，而内外合一，胸次间一片清明，率性而已矣”。而虚的境界是“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其道光明也。”道光七年（1827年），徐继畬丁父忧在籍，整理父亲书稿，名《敦艮斋遗书》，更加体会到父亲心灵自由的归旨，并终生知行合一，身体力行。 廉政节操 开放胸怀 徐建宏说到徐继畬的廉洁，也颇有心得：“过去的人饱读诗书，他们就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贪污是不能做的事情。”这些在徐继畬的政治思想里有充分的体现。道光六年（1826年），徐继畬中进士，朝考第一，是为“朝元”。其文《政在养民论》直言“古圣人陈谟赞化，不曰治民，而曰养民，养之民者，养其身，并养其心。”徐继畬认为“民本”乃所谓“邦本之所维系，元气之所蟠结，一有动摇，所关匪细”。他“庙堂与江湖”同忧：“骨髓已罄，目下青黄不接，粮价腾翔，卖男鬻女，道殣相望。壮者弃产奔逃，弱者填委沟壑。人心汹汹，朝不谋夕”。徐继畬痛斥吏治腐败，讥讽“大臣之负清名有时誉者，以多所容忍为宽厚，以模棱两端为和衷济事之道，以遵循故事为奉公守法之规。观其奏章，所敷陈似乎精密周详，了无遗憾，而实则铺张粉饰，纸上空谈，稽诸事实，大谬不然。” （徐继畬像） 徐继畬由翰林而转为御史后，“当时宣宗屡降旨切责内外诸臣，空文无实。每得公疏，必称善再四，风示有位”。道光十六年（1836年），徐继畬上《政体宜崇简要疏》，倡“教令宜简，条例宜简，处分宜简”。因切时务，受宣宗召内，“询及民瘼，剀切陈述，为之流涕。”旋被擢任广西浔州知府。至此，徐继畬受宣宗知遇，一路青云。历任福建延建劭道、汀漳龙道、两广盐运使、广东按察使、福建布政使、福建巡抚等职，曾两度暂署闽浙总督。 此时，持续三百余年的海洋危机汹然而至，闭关锁国的大门被西方坚船利炮所打开。在“夷夏大防”、“盲目排外”根深蒂固的官场文化氛围中，徐继畬是被战争惊醒的难得的官员，其《瀛环志略》敏锐的指出这是“古今一大变局”，“从此天下多事矣”。徐继畬吸取战败教训，处理中西关系秉持“备战和戎”、“通商制夷”、“协和万邦”的原则。由于他务实处理“神光寺案件”，林则徐以广州“拒入城”之排外经验，“责公畏葸”而聚群弹劾。“同官皆为公危，公屹不动”，咸丰二年（1852年）被彻底罢职。归里后，徐继畬做祭祖文称“谨守祖训，饮冰茹蘗，不取一钱，矢勤矢慎”，“惟谨洁自守，尚未玷先人清白”，以告慰祖先。 十余年后，满清王朝终于迈开改革的步伐。徐继畬又因“通时务”，被再次启用。同治四年（1865年），出仕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参通商事务，旋补太仆寺卿。同治六年，徐继畬为总管同文馆事务大臣。为清王朝百年计，同文馆系统引进西学，开设天文算术馆，拟扩招科举正途出身五品以下京官，希望为朝廷速成一批懂西学的新式人才。终在大学士倭仁为代表的保守派反对之下，掣肘难办，计划严重受挫。同治八年，徐继畬告老还乡。同治十二年三月初三日辰时（1873年3月30日）去世，众门生募款安葬。 文化自信 传承后世 五台县人大常委会教科委主任闫竹叶有诗文纪念《开放先驱徐继畬》：“朝元府第出神童，策论养民达圣聪。闽浙通商秉正义，平遥讲学树遗风。一言公器西人重，百废周期大国同。志略瀛环千古事，胸襟开阔有徐翁。”下午我们驱车前往五台县徐继畬纪念馆，闫竹叶加入，队伍壮大。 （徐继畬纪念馆所在地五台县城广济寺） 遗憾的是徐继畬纪念馆因条件欠缺已经撤展，纪念馆所在地广济寺正在修缮。从赵馆长的滔滔不绝的介绍中，我们能够深切感受到他对先贤的真切尊崇和热爱，以及对我们研究者发扬光大徐继畬所寄予的热望。赵馆长告诉我们：“一些学者，美国人、日本人、台湾人都来过。”“普通人不太多，因为徐继畬不像人家林则徐干过轰轰烈烈的虎门销烟。” 事实上，传统文化孕育了“虚心通达，智周无外”的徐继畬，能够在茫茫暗夜的闭塞文化观中突围，心无芥蒂的洞悉世界大势，不计后果的著书《瀛环志略》向国人介绍世界，希冀能打开国人的眼界，扶大厦于危倾。鸦片战争的刺激，使他率先突破了时人狂妄的“天朝意识”和“华夷观念”，明示中国在地球之位置，流露出强烈的危机意识和对中国何去何从的思索，“事关近代中国的前途和中华民族整体的历史命运”。 林则徐在广东禁烟期间，因突破陈规搜集西方资料汇集而成《四洲志》是为“睁眼看世界第一人”。魏源在此基础上编撰《海国图志》，成为“师夷长技以制夷”之改革和启蒙先驱。唯有徐继畬之《瀛环志略》通篇不提书“夷”字，盛赞华盛顿之治，超越虚妄的“夷夏”民族观念话语，正视中西，显示了难能可贵的文化自信。 当时美国传教士卫廉士盛赞《瀛环志略》“以尊重的措辞”谈到每一个国家，认为“徐继畬已经充当了中国现代世界观的创造者和宗师的历史性角色”。《纽约时报》评论道：“中国历史悠久的地志体系，被这位东方伽利略改革了”。《徐继畬及其瀛环志略》著者龙夫威说，自己在研究徐继畬时深深“困扰于美国和中国两种世界观”之中，联想到“徐继畬面对世界秩序的冲突，早已在近代框架内寻找理解与同一性，并进行百折不挠的调节”，在最大的文化鸿沟上架设理解的桥梁。龙夫威认为徐继畬是当时中国难得的有创造力的、开明的政治家。在“徐的中国文化根源——其家庭、教育、乡土、社会，以及政治联系”等广阔背景下，“正因为有对中国文化和国家的忠诚，才激发徐这个反对英国侵略的爱国主义者、中国领土的保卫者，去探究外国的实情，支持和解政策，从而为中国做好未来的准备”。并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另外一些美国研究生，会迈开他（她）的双脚，去徐继畬的故乡，利用收集在那里的丰富资料，重新开始对这位中美关系史上真正重要的历史人物的严肃研究。” 1996年，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周振鹤发文称徐继畬是近代中国“正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以此纪念徐继畬诞辰二百周年。在此意义上，徐继畬不仅是五台的，更是山西的；不仅是山西的，更是中国的；不仅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 一天匆忙的拜访中，我与徐建宏素昧平生，却在东冶镇得到他和其本地朋友们热情地款待，并热切希望把他们的乡贤研究好。赵馆长告诉我们，修缮完毕后，计划明年以“廉政教育基地”主题重新布展，希望到时一定再来。三年前，任复兴《孕育三代清官的小院》一文中这样评论：“在凶险的政治生态下，祖孙恪守家风，把贿赂贪污视为毒药，拒贿守廉惊心动魄，事业文章享誉瀛寰，这座小院和附近官院墓地，可谓廉政文化的宝贵资源”。 〖相关链接〗徐继畬及其《瀛寰志略》 《清史稿》：“继畬父润第，治陆王之学。继畬承其教，务博览，通时事。在闽、粤久，熟外情，务持重，以恩信约束。在官廉谨。罢归，主平遥书院以自给。”阎锡山称：“髫年入塾，窃读乡先正《瀛环志略》书，每思航海西渡，考察拿破仑、华盛顿之战迹，研究卢骚、孟德斯鸠之法理。”后编《松龛先生全集》。 1975年龙夫威著《徐继畬及其瀛环志略》（任复兴译）。1981年方闻编《清徐松龛先生继畬年谱》。1993年任复兴主编《徐继畬与东西方文化交流》。1995年白清才、刘贯文主编《徐继畬集》。2009年虞和平，孙丽萍主编《穿越时空的目光——徐继畬及其开放思想研究》。2012年曾燕、涂楠编著《撬动中国向近代转型的坚实支点——徐继畬“大变局”认识与涉外实务研究》。 杨丽红女士 个人简介 杨丽红，山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主讲《中国近现代史纲要》。 徐建宏先生 简介 徐建宏，男，1967年生于山西五台，1989年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曾任山西大学北国诗社社长，山西省大学生诗人协会主席，《山西青年》杂志副主编。现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文学院第三批签约作家。 自高中时代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发表作品200余万字。作品有诗歌、散文、文化随笔、人物传记等。已出版诗集《无暇爱恋的时刻》《过往的乐园》，散文集《尘世笔记》，文化专著《阡与陌》，文言人物传记《文朋列传》等。担任《长治郊区历史文化丛书》《太山》总策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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