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散之草书《清平乐·六盘山》 东晋时期,对于草书和楷书兼善的王羲之,他的面前耸立着两座高峰,即东汉草圣张芝和三国魏时的楷书祖师钟繇,他比较后直言不讳地说:“吾真书胜钟,草故减张。”他承认自己的草书比不上张芝,因为“张精熟过人”。世家贵族子弟、过着优越生活的王羲之,他哪里能够像张芝那样“临池学书,池水尽墨”。王羲之的草书写得不够精熟,也是自然的事了。可是王羲之嘴上仍然不服气,他说:“若吾耽之若此,未必谢之。” 同样,林散之说,他草书的功力比得上祝枝山。这就没有王羲之的自知之明了。其实,林散之的草书比起祝枝山来,正是差在功力不足上,所以他那慢慢揉出来的草书,无法达到祝枝山那样精熟的程度。我们看: 东汉 张芝草书《终年帖》 一惯主张书法要“功性两见”的祝枝山,书法艺术以草书为最上乘,草书之中又以狂草最为精彩动人。他毕生沉醉于狂草领域之中,最终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成为明代草书艺术最高成就的代表。他在长期研习中,非常熟练而又精确地掌握了草书运笔的种种技巧,所以他的狂草信笔挥洒,着手成春,迅疾骇人,比黄庭坚更接近于张旭、怀素的艺术境界。这里,不妨以他的代表作品之一的《唐人诗卷》为例,来看看他功力和水平。 《唐人诗卷》是祝枝山书写的李白和皎然的诗作。他精心用意地书写此卷,熔章草、今草和狂草为一炉,用笔严谨而奔放、刚健而婀娜,毫无散缓之笔,创造了一幅几乎是完美无缺的艺术作品。具体说,这幅作品最为突出的艺术特色主要有以下几点。 祝枝山草书《唐人诗卷》之一: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长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首先,集书法笔法技巧之大成,熔章草、今草、狂草为一炉。这是此作的动人之处的一个重要方面。中国书法发展到了明代,在各个领域几乎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以,明代的书法家如果想在某种单纯领域超越前人,那是相当困难的,于是他们便在深入、普及上下工夫,总结古代书法技巧,以期在综合运用上超越前人。祝枝山就是如此。书法艺术的笔法技术基本上表现为平移、提按和绞转三大系统。唐代张旭、怀素的狂草,以篆法入草,中锋圆笔,如锥画沙。所以,他们草书的用笔是以平移为主要手段,参以绞转和提按,这样笔画线条十分单纯,变化幅度较小。后来的黄庭坚、鲜于枢的草书基本上也是这种笔路。 祝枝山草书《唐人诗卷》之一字例:日照香炉生紫 祝枝山则综合运用平移、提按、绞转等多种笔法技术来书写《唐人诗卷》,作品笔画线条平移时匀净均衡、提按时轻重分明、绞转时盘桓虬曲、使转时流利迅疾。他如此娴熟地综合运用多种技法来写狂草,几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和毛笔使用的极限,令人叹为观止。从这里我们看到,明代书家对书法技巧的高度重视和讲究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朝代。西方从古希腊直到17世纪都把艺术等同于“技艺”。这种观念虽然是错误的,不过,确实,“没有一定程度的技巧性技能,无论什么样的艺术作品也产生不出来。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技巧越高,艺术作品越好”(见罗宾·乔治·科林伍德《艺术原理》第26页)。 不仅如此,他还将章草、今草、狂草的各种特别的技法熔为一炉,使《唐人诗卷》既有章草的笔法点缀其间,又有今草的留顿转折,还有狂草的省略简易、笔画连绵、浑浩流走的气势。例如诗卷中的“爐”字(见上图)右下方的一点,“上”字(见下图)的一横都是章草笔法。此外,与张旭、怀素的狂草纯用中锋不同,祝允明的狂草是中锋与侧锋兼用、露锋与藏锋共存。如“何”字,起笔尖锐,转折处用侧锋,犹如壁立,大大加强了字的方刚之气和立体感。总之,祝允明综合运用多种笔法、多样笔锋来写草书,从而将草书艺术推进了一步。 祝枝山草书《唐人诗卷》之二字例:海上名山落使 其次,首尾精到,水墨淋漓。《唐人诗卷》是横幅大字长卷,每行最少者一个字,最多者四个字。祝枝山精心用意而书,对每行开端一字的起笔到最后一字的收笔,都作了精心的艺术设计。像他这样不是身处狂草的开创时期,而是处于已经发展得十分纯熟的明代书法家,只能革新“工艺”,进行“精加工”,以期在作品的“精致”的程度上超过以往的名家。 《唐人诗卷》每行开头一字的起笔,一般都用藏锋逆起,如“来”“闻”二字(见下图)第一画的起笔即如此。书法作品中每行字就相当于音乐中的一个独立的小节,开头第一画需要向下贯势,故用逆锋来封闭开端,而收笔时出锋向下传递笔势。当这一行完结的最后一笔,祝枝山用笔或戛然而止,如“布”字的一竖;或回锋向上,如“闻”字(见下图),以此来回顾笔势,如“睛”字最后一点;或使笔锋平出,以此来截断笔势,如“画”字(见下图)的末笔。这就使一行字从开端到最后一画的线条连续不断地运动,有个完美的休止和终结。 祝枝山草书《唐人诗卷》之二字例:来闻何时画 这样精妙的首尾,保持了这一行相对的独立完整。同时,表现出了一种类似于音乐般的节奏和旋律的美,透露出生命的律动。这就如德国美学家卡西勒所指出的那样,美“不仅仅是一个由色彩、声音、触觉特质所构成的世界,而且也是一个由形状、结构、旋律和节奏构成的世界”(转引自朱狄《当代西方美学》第128页)。 该卷是纸本,祝允明使用浓墨重彩,故线条圆腴丰满;有时起笔的水墨化开,大有泼墨写意的风采,例如“日”“爐”二字。这种墨法也为张旭、怀素、黄庭坚所没有,它给了清代的书法家王铎以有益的启示。 祝枝山草书《唐人诗卷》之二字例:出白团扇,乞取 孙过庭《书谱》中指出:“草贵流而畅”。正因为祝枝山功力深厚,又有才情,所以他的草书才能做到在快速迅疾的行笔中,精确地提按转折,表达出生动的神采气韵。而之相比,林散之的草书还是稍逊一筹,不够精熟,因为欠缺功力,用笔时常拖拉,导致许多作品线条轻浮软弱,难以做到“作草如真”,缺乏鲜明的节奏韵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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