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病知源论
仲景序曰：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分明示其书所列诸方虽未能尽愈诸病，而于万病之本源，则尽举莫遗。本原既明，则其治法亦莫不尽在其中。若能寻其所集，而得其本旨，则医道皆尽在其中也。今论其大概。
夫百病之起也，皆生于虚，虚而受邪，而后病之虚实生，虚实已生，而后百病无穷矣。<耕铭按>：《内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凡其受邪也，不过或表受之，或里受之，或表里俱受之耳。表受之者，因三阳之经气虚也；<耕铭按>：此处之“表”当从阳性体质看待。里受之者，因三阴之经气虚也；<耕铭按>：此处之“里”当从阴性体质看待。表里俱受之者，因三阴三阳俱虚也。<耕铭按>：此处之“表里俱受”当从脏腑之气俱衰看待。然三阳之虚，因三阴之虚，而三阴之虚，本因五藏之虚也已。
调经论曰：夫邪之生也，或生于阴，或生于阳。其生于阳者，得之风、雨、寒、暑【雨即湿也】；其生于阴者，得之饮食【饥饱美恶】、居处【寒暖湿燥】、阴阳【房事】、喜怒【包忧思悲惊恐而言】。百病始生篇曰：黄帝问曰：夫百病之始生也，皆生于风、雨、寒、暑、清、湿【清即凉也】、喜、怒【包饮食居处阴阳七情而言，古文简省如此之类甚多】，喜怒不节则伤藏【言饮食居处阴阳七情不节则伤五藏也，此义详见邪气藏府病形篇，今载于后】，风雨【包寒暑而言也】伤上【言中表也】，清湿则伤下【言中里也】，三部之气【言藏与表里也】所伤异类，愿闻其会【会谓归也】。岐伯曰：三部之气各不同，或起于阴，或起于阳【言三部之气各不同，虽或起于阴，或起于阳，而其所会则一而已】，请言其方【方，道也】。喜怒不节则伤藏【饮食居处阴阳喜怒不节则伤五藏】，藏伤则病起于阴【五藏伤则三阴经气虚，此病之所以起于阴也，所谓归一者也】，清湿袭虚则病起于下【三阴经气已虚，而寒湿袭其虚，则邪入于里，病起于下也】，风雨袭其虚则病起于上【三阴已虚，则三阳失其配而亦虚矣，而风雨袭其虚，则邪客于表，病起于上也】，至其淫泆则不可胜数【至其淫泆变化诸病，则不可胜数也】。
邪气藏府病形篇曰：黄帝问曰：邪气之中人也，奈何？岐伯答曰：邪气之中人也高【高字下疑当有下字】。帝曰：高下有度乎？岐伯曰：身半已上者，邪中之也【邪者包风雨寒暑而言】，身半已下者，湿中之也【湿亦包寒而言】。故曰：邪之中人也无有常，中于阴则流于府，中于阳则流于经。帝曰：阴之与阳也，异名同类【或曰三阴，或曰三阳，其名虽异，而其实则血气流行之一经脉耳，故曰同类也】，上下相会【三阴三阳上则会于面与手指，下则会于足指也】。经络之相贯，如环无端【十二经络相贯，如环无端】。邪之中人，或中于阴，或中于阳，上下左右，无有恒常，其故何也？【经络相贯，如环无端，则邪之中人，应无阴阳之别，而有或中于阴、或中于阳之别，上下左右，无有恒常，其故何也？】岐伯曰：诸阳之会，皆在于面，中人也方乘虚时【谓或天地气虚时，或空腹薄衣时，或忧悲惊恐时，或行房精泄时，或病后血气虚时也】，及新用力，若饮食汗出，则腠理开而中于邪，中于面则下阳明，中于项则下太阳，中于颊则下于少阳，其中于膺背两胁亦中其经【膺阳明、背太阳、两胁少阳之经也，仲景得斯旨，乃立三阳直中脉证治法，所谓太阳中风、阳明中风、少阳中风是也】。<耕铭按>：与其说是中于经络，倒不如说是病因、病位、平素体质的“三权分立”与“统一”。帝曰：其中于阴，何如？岐伯答曰：中于阴者，常从臂胻始【胻，足胫也】。夫臂与胻，其阴皮薄，其肉淖泽【柔润也】，故俱受风【包寒湿而言】，独伤其阴。帝曰：此故伤其藏乎？【三阴即五藏之经，则三阴受邪当伤其五藏然乎否？】岐伯答曰：身之中风也，不必动藏【三阴，五藏之经，三阳，六府之经，藏府互通气，阴阳互相辅，故三阴受邪，则府阳助之，三阳受邪，则藏阴助之，俱使邪不动其藏，故不必动藏也】，故邪入于阴经【府阳助其藏气】，则其藏气实，邪气入而不能客，故还之于府。【此自三阴送其邪，还之于府。或问：府阳能有助藏之力，则其气亦实，应不受其邪，而反受之者，何也？曰：藏，神之舍，其职皆主纳而不出，若邪入之则神去，故死也。府，水谷之仓，其中空而能纳能出，莫物不受，故其气实而受邪，则为实、为热，清之、吐之、下之、渗之乃愈。若其气虚而受邪，则为虚、为寒，补之、温之乃愈，此府之所以受邪也。仲景取阳病传阴诸证，名为阳明病，盖本于此，又立三阴直中诸篇，而述阴病转热诸证，亦本于此。一部金匮莫非发明此义，此万病阴阳虚实寒热之本原。学者尽心深思，得其本旨，则于见病知源之方，殆无余功耳。从来诸氏之书愈多愈误、愈辨愈晦者，则于此等处不深思故也。】<耕铭按>：伏邪之温、补、托、清，盖根于阴阳从生变化之妙矣。故中于阳则流于经【流传三阳经而后入阴】，中于阴则流于府【从阳传入阴者，与直中阴经者，俱皆随经入府】。帝曰：邪之中人藏，奈何？【谓不中于阴、不中于阳，直中于藏者也。】岐伯曰：愁忧恐惧则伤心【本病论云：愁忧思虑则伤心】。形寒饮寒则伤肺，以其两寒相感，中外皆伤，故气逆上行。<耕铭按>：寒饮入脾胃中焦而上循手太阴肺脉，此即所谓“寒饮射肺”、“心下有水气”是也；太阴肺外合于皮毛，是故娇脏极易感召寒邪也。外寒内饮，里外感召，则喘咳生矣。有所堕坠，恶血留内，若有所大怒，气上而不下，积于胁下，则伤肝。<耕铭按>：肝病多见阴实积聚，久而厥阴入络，牵连他脏。此即西医之所谓“细胞变性”与“血道转移”也。另肿瘤之血道转移多见于厥阴肝与太阴肺，盖由厥阴肝丑时之藏血、太阴肺寅时之朝百脉所决定矣。有所击仆，若醉入房，汗出当风，则伤脾【本病论云：饮食劳倦则伤脾】。有所用力举重，若入房过度，汗出浴水，则伤肾【本病论云：久坐湿地，强力入水，则伤肾。已上皆藏气自伤而中邪者也，百病始生篇所谓喜怒不节则伤藏是也】。帝曰：五藏之中风，何如？【风者，总六气而言。】岐伯曰：阴阳俱感，邪乃得往。【阴阳俱感，则府藏不能互通气相助，故使邪得往于五藏也，热论所谓两感病是也。】
合三篇观之，则万病内伤外感之本源，都尽无遗矣。再详仲景之旨，大抵表一边中邪则卫受之，此为表虚中风；里一边中邪则营受之，此为三阴病。表里俱中邪，而其人素实者，暂时藏气自复，其邪不能客于三阴，乃浮出于太阳之表。初中于表之邪在于卫分，后浮出之邪在于营分，营卫俱病，骨节烦疼，乃成表实伤寒。若其表气素虚，气弱血少者，虽藏气自复，其邪浮出，而不能尽达于太阳，但留连于少阳，乃成属少阳之伤寒。仲景所谓：伤寒脉弦细，头痛发热者属少阳；伤寒阳脉涩，阴脉弦，法当腹中急痛；伤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烦者，小建中汤主之；伤寒脉结代，心动悸者，炙甘草汤主之。是也。若其人素虚，表里俱弱者，其藏气不能自复，其表寒亦暂时内入，乃成少阴阳虚极寒之证，如仲景所谓藏厥及通脉四逆汤、四逆加人参汤等证是也。若其人藏气素虚，三阴已衰，但三阳未甚虚者，其中于里之邪，留伏于三阴，其中于表之邪，表阳尚微拒之为热，流传于三阳，乃成表热里寒之病，然其虚轻，其邪缓者，延引数日。此时急补其阳，温其里，使藏气自复，则病必可使愈，此世所谓夹阴伤寒者，而仲景所谓不可汗、不可下、不可吐、不可火、不可水诸证是也。<耕铭按>：总结强调了平素体质与外感、内伤的关系，统之以三阴、三阳，似乎兼有伏邪之雏形。此病世间甚多，而魏晋以来诸医曚然不知，漫为种种陋说。陶节庵、张通一不兼通内经、仲景，唯以臆度，微得其肤，而为如盲摸象之论。【陶氏之论见于伤寒家秘伏阴条及琐言阴证条，张氏之论见于类经十五卷伤寒部热论篇之注。】
今之世医浪用杂药，多夭杀人，而曰伤寒传变难测，乃归其死于天命。予独得诸仲景、内经，百发百中，救危起废，使人感服者也【其方法皆仲景之成说，今书载之于类编太阳中篇、阳明下篇、少阳篇、坏病篇】。若其病重其邪急，三日而六经遍病，水浆不入，不知人者必不免于死，所谓两感病，六日死者是也。【凡六病伤寒之中，其必死者，但此一证耳，其余诸病，若初觉病即治之，则发于阳者七日愈，发于阴者六日愈，若其稍经日而脉证转变者，虽不必六日、七日愈，而亦皆可治得愈，未有一人死者也。今之世多死于伤寒者，非此重急证，悉皆医者之所杀也，但非医者杀之，实魏晋以来儒医书之所杀也，此予之所以辩论叨叨不得已也。学者潜心于玉函经，则必信予言焉。若不然，则必以予为狂妄焉。孟子曰：吾岂好辨哉，吾不得已也！予虽不类，窃以比于此云。】
若其藏气各自伤，而其邪不中阴经阳经，直中藏者，邪微则为惊悸怔忡、健忘失心【此皆心病】、喘嗽咳逆、吼哮短气【此皆肺病】、心胁痛、疝瘕【此皆肝病】、心腹痛、吐蚘、伤食、腰痛、霍乱、吐利、泻痢、呕哕等证【此皆脾肾病】，邪甚则为卒厥暴死、阴毒客忤、飞尸鬼击等证，然神气还邪气出则愈，神气不复邪气不出则重者死不治。轻者留著为五藏中风、中寒及热病，为劳损虚怯，为疟为疝，为积聚症瘕、肠痈失血、水气黄疽及诸杂病。其中阴经阳经亦留著不去，则为积聚疝瘕、气痞瘀血、痈疽诸疮、瘫痪痿痹、痎瘧痛痹及诸杂病，其大者为六病，传变于六经焉。<耕铭按>：与“癌前病变”及“肿瘤扩散”有的一拼。凡其传变于六经也，约之则不过夫在表、在里、在半表里、在上、在下，而作虚实寒热矣；治之法不过夫在表者汗之，在里者下之，在半表里者和解之，在上者吐之，在下者渗之，虚者补之，实者泻之，寒者温之，热者凉之，微者逆之，甚者从之，大小缓急各量其当，奇之不去则偶之，偶之不去则反佐以取之矣。其大者如此，则其小者亦如此，其有邪者如此，则其无邪者亦不过如是而已。<耕铭按>：万病皆不过此法也。是即岐、黄、扁鹊一贯之正法，而万病不能遁此彀率焉，若不中于此法者，此死病也已。
今仲景书中尽述其脉证治法，委曲纤悉，无复余蕴，是岂非万病通治之枢机乎哉？故凡以此为不足，而求于他，以此为不然，而自立新意者，是狂愚耳；以此为有余而抄略之者，是酼鸡耳。世之读仲景之书，以为伤寒一病之治法，为详于风寒、略于暑湿，为详于外感、略于内伤，为冬月之治法，为清平世之治法，为汗下攻击之法，为立法之最善，而用药之未善，而别自立新意，主火热、主气滞、主痰饮、主汗吐下、主阴虚火动、湿热相火、主大宝真阴，或兼取其诸法，而著书至数十百卷者，非所谓酼鸡、狂愚，则是聋盲耳，学者察之。<耕铭按>：语毒理不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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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8次阅读#经方读书会2018-11-4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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