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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辣辣的太阳悬在头顶，似火一般在燃烧。汗水从额头，从鼻尖簌簌的往下掉，胸前和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漉漉的一片，紧紧地粘在身上。挑夫们沿着这条名叫“火烧岗”的石阶小径，一步步的往上攀登，脚步越走越慢。他们不禁抬头望一望前方，山坳上的三棵古树已经赫然在目。挑夫们换了一下肩头，咬紧牙关，心里默默数着自己的脚步，向着山坳加快了步伐。 到了山坳，挑夫们连忙歇下肩上的重担，吁吁的喘着大气， 习习的凉风吹过山坳，顿觉神清气爽。毒辣的阳光留在挑夫头顶的热气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小摊档卖“仙人粄”的人，已经把一碗“仙人粄”端到挑夫的面前。 仙人粄凝胶晶莹黑亮，被打成不规则的碎块，淡黄色的蜂蜜在碎块间闪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仙人粄和橙糖糖浆发出的特有的混合清香。挑夫们从小贩手中接过彩绘着公鸡图案的小泥碗，轻轻一啜，柔韧爽滑的感觉直达喉咙，清甜爽口，沁人心脾，浑身生出一种神仙般风流快活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山坳有了一个非常浪漫的名字：风流门。
风流门是小胜镇众多乡村通往韩江渡口的必经之地。小胜镇的丰富的山货土产，如竹木，木薯，木炭，山茶等等，都要通过这个山坳，挑到韩江边上的小胜渡古渡口，再通过木船，或者是机帆船，转运到潮州一带出售。潮州生产的一些咸鱼，鱼露之类的海产品，还有氮肥，磷粉等化肥，也要经过风流门送往小胜镇各个乡村。 从小胜渡口出发到达风流门，足足有两公里多路程，赤日炎炎似火烧，挑夫心内如汤熬。走在曲折陡峭的小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因为地处交通要道，风流门却总是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因此，能够生津、止渴、解暑的“仙人粄”就成了挑夫们的至爱。 童年记忆中的风流门，三棵巨大古树，树林荫翳，遮天蔽日，蔚然深秀。一棵是荷树，一颗是紫菱树，还有一棵叫不出它的名字。每棵树龄至少也在两百年以上。站在树荫下，凉风吹来，神清气爽。在此回望远处，群山逶迤，峰峦叠嶂。山脚下，韩江河状如飘带，美丽夺目。大河对面依稀可见汤沙的村庄景象，房屋俨然，错落有致，风光静好。 从风流门山坳口，前行数十米，是白墙灰瓦的传统客家民居，典型的客家民居的“锁头屋”结构，也称为“竹篙屋”。墙上粉刷的白石灰，已经开始泛黄，有些石灰层已经剥落，露出黄泥墙的墙体。雨水从屋顶渗漏下来，留下一条水痕，长着绿绿的青苔，显出厚重的历史感。这里便是卖“仙人粄”小贩的家。 屋主人是胜捷叔、胜维叔兄弟，他们在这里卖草粄已经很多年了。据说，房子是他们父亲重辉叔公所建。大约在解放前的三、四十年代，他领着儿子们从磜下村迁来这里，在屋前屋后荒坡上种植仙人草以及三华李等果树，还开设榨油坊，利用漫山遍野的野生油茶仔榨油。 做仙人粄是他们家祖传手艺。至于有多少代了，已经无从了解。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父亲在小胜渡的供销社工作，去探望父亲，我常经过这里。因此有了机会观察他们制作仙人粄。制作仙人粄工艺并不复杂，首先把晒干的仙人草放入锅中熬煎。火候也好把握，只要仙人草表皮用手轻轻一揉能够脱落时，即可停火。然后将草捞起，用滤布滤去仙人草汤中的杂质，最后倒入适量薯粉，一边加热一边不断的搅拌，待汤液变成稀糊状后，即倒入瓷钵内自然冷却，便成了仙人粄。 捷叔的草粄，远近闻名，除了好吃，甘爽韧滑，草香馥郁，还有一个神奇之处，就是韧性非凡，竟然可以用席草串起来提着带回家，成了一个动人的传奇。 我也曾学着捷叔的样子做草粄，但是味道却没有那份鲜美，甚至有些苦感。问捷叔个中奥秘，捷叔呵呵地笑着说，我这里水好！ 是不是因为水好不知道，但捷叔制作草粄的水确实是与众不同的。捷叔屋旁峭壁上，有一巨大岩石，形似农村磨豆腐的磨石，上下两块磨石板的贴合处，还有白色的“豆浆”流出。实际上，这是生长在那里的苔藓，远远看去就像豆浆流出，并非真的豆浆。但真真实实的，一股清泉从“磨石”的上下两块石头的缝中汩汩流出，清纯甘洌。这里地处高山，“磨石”背后山峰名叫“尖山岽”，远处看去，酷似振翅欲飞的雄鹰，山势陡峭，人迹罕至，所以几乎没有污染。捷叔的水就是取自这里，自然水质殊胜。 “磨石水”在本地知名度很高。只是不知道是“磨石水”成就了捷叔的仙人粄，还是捷叔的仙人粄提升了“磨石水”的名声。 离开家乡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家乡的仙人粄了。听说，如今风流门已经人去楼空，古树也不复存在，而且随着乡村水泥公路的开通，火烧岗的石径已经废弃不用，湮没在荒草丛中了。但关于仙人粄的童年记忆却依然鲜活，慢慢的浓郁成化不开的乡愁。 （感谢振声同学提供图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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