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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晓夫画鲁迅,一个憔悴的老头

 一叶泛舟yo4f52 2020-03-05

国庆期间,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一个艺术展为北京增添了绚丽夺目的光彩,这就是作为“向祖国汇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系列文艺活动”重要组成部分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作品展。

这个工程由中宣部、文化部、财政部主持,下达到各省市自治区,艺术家们躬逢其盛,开始洗笔铺纸。上海有九个艺术家被选中,他们是张培成、韩硕、施大畏、徐芒耀、姜建忠、殷雄、陈妍、唐世储,俞晓夫当然逃不了。既然是回顾性质的,俞晓夫就选择了鲁迅。

九月初的一天,也就是作品完成的当天,俞晓夫叫我去油雕院里的画室看看。敲门时,我听到了一阵激动的狗叫——他的狗宝宝在里面。门开了,堂堂大教授赤着膊。正应着赤膊上阵的成语了。三联画搁在墙上,几分钟后就要搬走去拍照,然后送到北京展览。

狗宝宝正在啃一块鸡翅,俞晓夫提醒我:不要去碰它的吃食,它会六亲不认的。

我从狗宝宝身边走开,它就放下嘴里的食物。有意逼近它,它马上叼起鸡翅,嘴里发出噜噜的警告声。这样子非常好玩。狗,保持着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跟俞晓夫认识有十多年了,跟他一起闲聊是很有趣的。与有些当代艺术家玩概念搏出名的做法不同,他一直坚守架上绘画的阵地,并不断有所突破。在绘画之外,他还喜欢对时下的社会现象进行批评,话语之尖锐,甚至有点像愤青,这也是我们有共同语言并将友谊保持至今的原因。

这天,我们的话题就围绕鲁迅。

还在俞晓夫读中学时,那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民族巨人就给了他不少精神滋养。但是很奇怪,后来成为一个油画家后,喜欢历史题材的他,在笔下经常出现的名人有毕加索、托尔斯泰、司马迁,鲁迅倒并没怎么正式地画过。俞晓夫说:我一直在思索,生活中的鲁迅是什么样子的。难道他老人家就整天皱着眉头抽着烟吗?文革时,陈逸飞、汤小铭等都画过鲁迅,都是横眉冷对的经典模样,甚至再早,在建国前已经有人画过他了,木刻形象充满了战斗性。但我认为,在今天的语境下,鲁迅再也不能符号化和平扁化了,他应该带有正常人的体温和弹性。因为一直在思索,就用了一些时间。

这次“回家作业”让俞晓夫思索了很久,跑到山阴路、跑到绍兴,甚至跑到北京,那几处留下鲁迅足迹的地方,他都没放过,细细地体味,寻找历史的印记。底稿打了五六幅,最终选择了鲁迅一生中的三个片断。一是从日本留学回到故乡,也就是重见润土或重游百草园的时期。二是在上海。鲁迅在上海十年,是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也是最辉煌的岁月。三是鲁迅与宋庆龄、萧伯纳、蔡元培、林语堂在一起的历史镜头再现。

三联画的形式,巨大的尺幅,也给了画家很大的想象空间。中间一幅的背景就是灰调子的十里洋场,鲁迅走在中间,身旁是抱着婴儿的许广平,还有他的学生,甚至日本友人。他们走到哪里去,不知道。反正,天空中酝酿着风暴,鲁迅的面容因为疲累而显得苍老憔悴。“我想,那个时候的鲁迅应该是这样的,他很疲劳,需要休息。但是他一直走着,走在中国历史的深处。”俞晓夫说着就为我展开大幅新作。

在这之前,俞晓夫多次热身过,他在申窑烧制的瓷瓶上画过鲁迅,并送过我一个。许广平煎了药给先生喝,但先生怕药的苦味。俞晓夫写在画面旁的一段文字有些调侃、有点揣度,但充满了生活气息。这个图案的瓷瓶他画了不少,都送了朋友。后来他正式画过鲁迅,那是五年前,他为第十届全国美展创作的,画面上出现了鲁迅的形象,但不是单纯为他塑造的主角。再后来他正式开笔了,心口生痛地截取了鲁迅在生命最后时刻的影像,画面处理比较灰暗,只有先生捏着一支烟的手是异常清晰的,烟蒂是红的亮的,鲁迅的面容和许广平的形象都虚化了。这个瞬间让每个看过画的人都惊叹不已,一下子被推到昏暗的历史通道中。斯人独憔悴,荷戟独彷徨的鲁迅让人想到很多,甚至当下。

而这一次,俞晓夫更加慎重地选择了三个瞬间,尤其是十里洋场的形象,希望观众能看到身后的东西,匆匆而过的身影,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是那样的苍茫啊。写实主义风格与精准的技法,在这时体现了一种感动人的力量与还原历史真实的优先权。

他曾经想选择一个鲁迅与弟弟一起坐黄包车去看病的片段,甚至,还有一幅是画家本人与鲁迅一起在酒馆里喝酒畅谈的场景。这些构思对国家工程来说也许不适合,但俞晓夫将来肯定会试一试的。“这次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作品,我是花了极大的精力来创作的,为艺术,更为历史。现在的年轻人,在市场化和时尚的冲击下,在西方语境的影响下,奉行消费主义和个人主义,对历史的兴趣越来越淡薄,对我们民族的伟大人物也是如此,这是很悲哀的,也是让人担忧的。那么用一种他们愿意接受也容易接受的图像来解说,也许能吸引年轻一代的注意和思考。比如鲁迅,中学课本里有他的文章,但简单的说教、机械的分析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和排斥,所以我希望鲁迅能成为他们生活中的具体人物,一个看上去可亲可爱,也会说说笑话、调侃一下别人,坦然享受一下物质生活的爷爷,那么,这位爷爷内心的烦恼和愤懑,他们就愿意倾听。”他说。

俞晓夫是认真的,所以他不喜欢夸张炫耀的达利,但也不反对当代艺术的张狂与冲动,“只要是认真地表达真诚的思想结晶和过程,我都尊重他。”

记得吴亮说过:“俞晓夫的油画总是带有回顾的性质,一开始他的回顾是人文的,他追溯令他感兴趣的近代历史片段,在想象中与那些大师共处一个梦中空间。当他的叩问式访问渐渐成为他个人的历史之后,作品中的文学意味就减弱了。”

文学性减弱了,不是坏事情,作品的思想内涵增强了,这才是关键。比如眼前的这幅三联画,很强大的三个瞬间,迷茫、苍老、憔悴,却真实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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