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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朱霞 | 为兔谋粮

 香落尘外 2020-03-14

【赣鄱专栏】

摄影:堆糖

文:朱霞

版式设计:湛蓝

八月的某天早上,民工在我家门口施工时,掀开井盖发现只兔子并大声询问,我兴冲冲地跑过去看热闹。那是只棕灰色兔子,瘦得皮包骨。我问过左邻右舍,无人认领。于是,我决定暂时收养这只兔子。

我拎着兔子进门,兔子挣扎着用后腿踢我。我大呼小叫地唤来吉哥帮忙。找出以前养狗的笼子做兔屋。安顿好了,我出门给它谋粮食去。

买了一把小白菜,一把空心菜,一把苋菜。每样塞了一小把给它吃。它肯定饿坏了,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也许兔子满眼都是碧绿的青菜,吃完了白菜和空心菜,不得已,它开始吃粉红的苋菜。

它饭量大,咔嚓咔嚓,几把青菜就被它消灭了。

吉哥说它太脏了,要给它来个泡泡浴。于是由他拎着兔子耳朵,束缚好四肢,我负责给它冲澡。我举着花洒冲洗它的棕毛,只见地上流着浓黄色的脏水。这兔子可能是平生第一次洗澡。

洗完澡后,吉哥说要及时吹干毛发,怕它生病。他举着吹风机很认真地给它吹毛发,像是呵护和装扮流浪归来的孩子。

第二天我买了两根大白萝卜,几根胡萝卜。我发现这兔子不太热衷白萝卜,它较喜欢胡萝卜。晚上我们正吃西瓜时,我灵机一动,拿起瓜皮去挑逗它。这家伙果然胃口好,抱着瓜皮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每天要花钱买几把青菜填它的胃,我有点邪恶地说:“这要是一直养下去,得花多少钱买它的口粮呀。要不,等把它养胖些,就一锅炖了,红烧免子肉给你补身体。”吉哥马上制止:“不可以有这个邪念。自己养的兔子我才下不了手,我坚决不吃。”我说:“那养鸡养猪,不都是为了吃肉吗?兔子有什么不可以?”吉哥说,兔子可爱,通人性,会粘人的,是宠物,不能吃。这男人心地柔软,喜欢小动物,才几天功夫就和兔子有了感情了。我大呼自己收养兔子是自找麻烦。

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养兔子的感概:从此得节衣缩食,省钱买兔粮。养过兔子的一个朋友马上给我支招:每天去菜场拾兔粮。她说她家的兔子没花一分钱买过青菜,她每天去菜场转一圈,就能捡回一大袋被丢弃的菜叶。她还建议我在院子里笼子下面地上挖了个坑,兔子排的粪便集中收集起来又可当做花肥。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四外谋兔粮。

我家离菜场较远,好在门口常有菜农一字排开卖时兴菜蔬。于是我每天早上出去捡拾被淘汰的菜叶。有时运气好,能收到一大袋子被丢弃的薯藤茎叶或是带点黄叶的白菜。也有时两手空空。但不能空着手回家,我只好自掏腰包买些新鲜的青菜。也有时自己买一些,向菜农讨一些。也有菜农想留着回家喂鸡的,见我讨要,又匀一些出来给我。不几天,门口的菜农都认识了我,知道我养了兔子。

兔子一点都不挑食且食量惊人。一天傍晚又断粮了,看它探着脑袋东瞅西望,我把门口的洋姜叶子采来,一古脑塞进笼子里。洋姜叶子很粗糙,兔子饥不择食,照吃不误。有时断粮,我实在没辙,还把后院的丝瓜叶,南瓜叶,秋丝瓜采来喂它,它真是一台植物粉碎机,咔嚓咔嚓照样吃得香甜。

有天晚上九点多回家,兔子还没睡,可怜巴巴地等我喂食。而家里又断了兔粮。我灵机一动,附近路边有块红薯地,何不去顺些薯藤叶?我把主意和吉哥一说,向来严谨,不允许我顺花捋草的吉哥,生平第一次默许并陪同我去顺。就这样,他边遛狗边望风,我凭着多年前在乡村打猪食的娴熟,轻轻松松地摘了一袋子红薯叶回来。兔子看到了青菜,犹如婴儿闻到了奶香,直扑向它的美食。

天天在小区门口为它谋生活也不是办法,我得放眼四方。我把目光对准了郊外。而且要做到未雨绸缪,不要等断了货再去谋粮。

上班路上,我常常随身带个塑料袋子,顺手撸一把野菜回家。哪处的石缝里有马齿苋,哪里有葛藤,哪里有野苋菜,麻叶,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野菜。只要是没有毒性的,猪能吃的,兔子必能吃。

我想起了小时打猪食。

那时家里种的苋菜,芋禾、旱藕、薯藤,再佐以谷糠,仍不够供应猪的口粮,村里的妇女基本上每天要外出打猪食。我平时在外地寄读,只有寒暑假时才有空帮家里打猪食。我常常利用傍晚放牛的功夫,一心二用,把牛拴在有水源有草地的某棵树下。在水沟里,田塝上,山脚下,我采些嫩嫩的野菜,并认识了近百种可作猪食的野菜,有虎杖,野芋禾,竹叶草,地锦菜,鸭跖草,虎耳草,鱼腥草,糯米藤,野人参,野芝麻草、稻搓菜等。夏天,我在故乡的郊外采得最多的往往是虎杖和糯米藤(注:糯米藤贵溪话叫罐仔草)。虎杖挑那种肥嫩的笛子般粗壮的采,虎杖茎杆上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红斑。田塝上的糯米藤也是长势喜人,一拔就能拔到一大捆。放牛时往往不用带篮子。打来的猪食都是茎杆长长的,用葛藤或者糯米藤做绳子,打结,捆成一大把,搭在水牛背上,由水牛代劳背回家。每天往往出门两个小时,既把牛喂得肚子圆滚,又打到了猪食,也算是为父母分担了家务。只是,我那白晰的小手臂和大腿,常冒出一个个红包。野草喂饱了我的牛和猪,而我的血,喂饱了贪婪的蚊虫。

北方朋友曾不无羡慕地说,江南太好了,漫山是花材。是呀,郊外到处是食材,是花材,是食草动物的粮仓。以前我和友人外出游玩时,我们喜欢采些小花小草回来装饰家里的花瓶。也挖过菖莆和兰花,野鸢尾花,捡松子球,拾牛粪等。我徒步上班时,眼珠四处逡巡,目标不再是花材或花肥,而是野菜。食草类动物的食材是相似的。有时一蓬葛藤也让我心头窃喜,暗自筹划着什么时侯来谋取。

为了有新的发现,我还改变上班路线。一天在某菜地看到了大片的马齿苋和几蓬嫩麻叶,我如获至宝,随手捡起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现场采摘。一次在菜场上台阶的石缝里,一些新长出来的瓜藤和马齿苋,也成了我的“猎物”并被我囊括进袋。同时一些好奇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我身上晃来晃去。莫非是我见到这点野菜时那饥渴又惊喜的眼神,惊倒了路人?一些好奇的问号砸过来,我一一重复着这句单调的话:采给兔子吃。所以,如果你碰到一个穿高跟鞋,衣着还算时尚的女子,在城市边缘为一些不入眼的野菜弯腰时,你不要好奇加疑问,她为兔谋粮,“落魄”到见到星星点点的野菜就两眼放光的地步。

不知不觉,养兔已两月,兔子胖了一圈又一圈。肚子圆滚滚,毛发光溜溜的。它从来就不怕人,也不怕狗。每天早上放出笼子让它自由一小时,它就大摇大摆,东遛西转的,常把太阳花也当食粮啃。有次还跑到我家客厅来串门。而我倒像是黑了一圈,与农妇的气质又靠近了一步。

三十年前,我在农村放牛打猪食,我想象不到,城里的孩子童年都在干什么。三十年后,我在城里的家养了一只猫,两只狗,一只兔子。以前我牵着牛绳放牛,如今我每天牵着狗绳遛狗。以前我打猪食,野菜野草让我惊喜。如今我为兔粮奔波,又要亲近这些野草野菜。我们年少时拼命想抛弃农村,摸进城市的高门。等我们摇身变成城里人时,又无限怀念着田园生活。

我突然对“返老还童”这个词语有了新的理解。我们不可能重返青春,但可以返璞归真。我在城市里养兔养狗,这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情景,把童年的生活,一片片模拟和追忆。

作者简介

朱霞,网名烟花三月,江西省作协会员,江西青年作家改稿班第三届学员。作品发表于《星火》《江西日报》《江西工人报》《诗江西》《现代青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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