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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若雪 | 又见炊烟升起

 香落尘外 2020-03-14

图:堆糖  |  文:若雪

版式设计:湛蓝

深秋的傍晚,班车行驶在蜿蜒的马路上。我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玻璃,看夕阳的余晖,给大自然镀上了一层黄色的光晕。车子在细沙石铺就的马路上一颠一簸,我却感到无比惬意。车七拐八拐到了灵西桥,已是暮色四合时分。马路两边的稻子已经收割完了,田里只留下齐刷刷的稻桩。几条大水牛,腆着鼓鼓的肚子,低着头啃上几口稻草根,而后,抬起头望着远方,若有所思慢悠悠地嚼着,时不时发出“哞——哞——”的叫声。远处,黄泥糊墙的农舍,散落在环稻田耸立的小山脚下。群山默默,农舍安然,三三两两炊烟自屋顶悠然升起。不时,别处屋顶又冒出一两缕。渐渐,村庄的上空,让炊烟涂抹成了一幅烟灰色的写意画。一阵秋风吹来,炊烟集体扭了一下腰肢。风止,各家炊烟又悠闲地与头顶的云朵玩起了捉迷藏。几家靠得近的炊烟,在风的撮合下,开始羞答答碰碰手又分开,如此来回几次,终究还是缠绕成一股,化作云中鹤,隐入长空。偏安一隅的孤烟,甩起烟灰色的水袖,尽情地在屋顶独舞。四起的炊烟,是归家的讯号。有孩子横骑在水牛宽阔的背上,呼着同伴回家。此情此景,给那孩子配上一根短笛,便成了画家笔下的牧童晚归图。

这景象在九十年代中的农村随处可见。九四年暑假过后,我从农村调到县城工作。刚到县城没有住房,一直随我生活的母亲依然住在乡下老家。思乡思亲之情,经过一周的累积、发酵,到周末恰如鼓鼓的面团。再不回去,就发过了,酸了。每周五下午,最后一节下课铃一响,我拎起提前准备好的衣物、食品,去汽车站赶坐末班车。初到县城教书,对于一个从教五年的年轻人来说,压力很大。那时候,经常做梦学生上课起哄,和我对着干。我时常感觉,自己钻进了一只扎得紧紧的口袋里,透不过气来。能松开袋口的,是乡村舒缓的节奏。释压解压的最好处方,是回到母亲身边。班车过了灵西桥,家,已经在望了。每次这个点,大抵是黄昏时分,正是炊烟升起的时候。我使劲嗅着空气中弥漫的炊烟味。踏实、亲切、温馨感扑面而来。那是母亲的味道,是母亲在厨房里奏出的无弦之歌。我仿佛看到母亲系着围裙,前一灶后一灶忙开了。农家屋顶四起的炊烟,在县城难以看到。县城的柴火灶很小,楼上楼下共一个烟囱,烟囱在四五层楼的楼顶。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不会为它驻足仰望。因为那一缕缕细得像鱼肠的炊烟,谁能分清是谁家的炊烟?县城的炊烟没有“我家”的味道。

追溯到对炊烟的依恋,可以算是九十年代前,千万代人共同的民族记忆。我出生的七十年代,家有炊烟升起,代表没有断炊,那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炊烟中长大、成长的一代,对炊烟的情感,是现在远离柴火灶的人们所不能理解的。

炊烟是母亲无声的呼唤。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在村子里野。一瞥眼,看到村里屋顶陆续冒炊烟时,尤其看到自家的炊烟,孩子们就会相继回家。“我家里烧饭了,我回去了。”也有贪玩的孩子,视“呼唤”于不顾。母亲端着饭碗找到孩子,一边用筷子扒拉饭菜一边咒:“起债鬼,饭烧好了都不晓得回去,还要我请是吧?还不回去吃。”孩子远远踮起脚看看母亲碗里的菜,母亲倒拿着筷子,作收拾状,孩子一溜烟跑了。其他的孩子吐一下舌头,作鸟兽散。

炊烟里有人情世故。母亲们很有经验,不用打探,能从炊烟里看到“秘密”:“你屋里来客喽。半下午灶司公冒烟。弄点心吧?”那时,过了正月,家里平时来客人,拿不出炒货、小吃招待客人,只喝一杯清茶,总觉得慢待了客人。殷勤客气的主妇,朝自家男人使使眼色,找个由头弯到厨房里,打开锅引火烧水。等客人发觉,到厨房里拦阻时,鸡蛋已经敲开或下锅了。两个荷包蛋,点上一勺红白糖,或下一碗葱花面加鸡蛋。用茶油炒蛋再加糖,这是点心级别里最高最隆重的,属于贵客待遇。

袅袅娉娉的炊烟里,有母亲的谆谆教诲。自小,我就喜欢跟着母亲下厨房。母亲把火架子搭好了,烧旺了,嘱咐我不时添加一点柴火就可以了。为了争取到烧火权,我满口答应:知道了,知道了。总想改变母亲搭好的火架子,要不了一会儿,只见浓烟不见火苗。锅里没反应了,母亲瞅瞅我手忙脚乱不安的样子,就知道我又成灭火器了。母亲拿过火叉,俯下身子,在灶膛中间掏两下灰,钳去多余的柴火,三下两下,火苗又窜上来了,锅里又能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了。看着母亲被灶火映红的脸庞,特别崇拜母亲。母亲说,灶膛里的柴火一根烧不旺,太多了也不行,容易捂成浓烟。柴火棍子要能在灶膛里搭起架子,中间掏空,火才能烧旺。烧火是门学问,一如做人。得摒弃浮躁,得给燃烧的柴火彼此留下空间。

当液化气灶从城市包围农村后,炊烟四起的景象,只能定格在那叫“过去”的时间轴里。再也不用为柴火之事费时费力了,再也不用前灶后灶忙得团团转了。从时间和精力上,人确实获得了巨大的解放。从挂在嘴边的“加强营养”变成“营养过剩”,吃,已从当初的渴望,变成了需要控制的事。大城市的上班族,很多人三餐选择在外吃,不仅远离了炊烟,还远离了厨房。柴火灶渐渐从城市绝迹。农村里自建房虽然还保留着柴火灶,平常也不太用,只有逢年过节或办喜事才能用上。绵延了成千上万年的炊烟,其形式正渐渐走向没落,这是时间的自然选择。

这几年,一些饭馆重新启用柴火灶,以此招揽生意。我想,冲着柴火灶去消费的人,大抵有柴火情节炊烟情怀的。希冀在这里追寻逝去的光华,寻觅过去的味道。“家有万贯家财,不及钧窑一片”,对钧窑的盛誉来自于其变化莫测的窑变技艺。随着现代技术的突飞猛进,可以让不可预知的窑变成为可以预知。但有人认为,不可预知正是窑变的艺术魅力所在,这是火与泥的千年之许亘古之盟。还钧窑一个自然之梦,回归到柴窑,是新一代钧窑人的追梦之旅。绵延了成千上万年的炊烟,其文化价值正被人细心呵护挖掘。这是时代的有意择选。

炊烟,上承乡愁,下载追梦。追梦,不光指向未来,还有对旧时光的致敬。又见炊烟升起,薪火相传中,弦歌不辍。

作者简介

若雪:从容入世,素心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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