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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丨姜盛武 | 汽爆花

 香落尘外 2020-03-14
 

汽爆花

文 / 姜盛武

图源 / 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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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逛街带回在我的印象中消失了多年的“汽爆花”冻米糖。我迫不及待地掰了一片放在嘴中,“汽爆花”绵柔的味道迅速在我口中溶解扩散,勾起了我久违的记忆,我似乎又闻到三十多年前的“汽爆花”的香气缕缕飘来……

儿时的零食少得可怜,好像只有端午节蒸晒的馍馍干粑块和腊月做的冻米糖。对于冻米糖我印象尤深。每到腊月做冻米糖时,我奶奶总会自言自语道:“冻米糖、冻米糖,滨田的糯谷米,游城的黑芝麻,东园的桂花香,乐亭的麦芽糖。”奶奶说的是我们鄱阳人做冻米糖讲究的四种地方食材,据说用这四种地方食材做的冻米糖忒好吃。不过,儿时农村还很穷,大部分人家做的都是早米糖,好一点的人家也会做一点普通的糯米糖正月待客,但这两种冻米糖较酥硬,牙齿松动或掉了牙的老人是吃不动的。如果家中有老人当然要另做一种“汽爆花”冻米糖,要做“汽爆花”冻米糖就得打爆米花。

每年腊月一到,我们都盼望打爆米花的老师傅早点来。他一来,我们这些穷屁孩儿就能尝到爆米花了。我们儿时,爆米花是一种难得的美味零食,一年也就能吃到一次。记忆里,打爆米花的老师傅大概六十来岁,中等个子,着一套可能几天没换洗且打了许多补丁的灰咔叽布外衣,戴着一顶灰褐色的麦秆帽,手上戴着一双灰不拉几漏出几个指头的纱布手套,他就像牵扶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骡子般推着一辆挂满了器具的旧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吆喝着:“打爆米花耶……打爆米花耶……”他边走边喊,径直向村中间走去。老师傅的身后跟着一位十一二岁,头戴紫色头巾,身穿花棉袄的小姑娘,听说是他的孙女。小姑娘双手互相操入衣袖中,圆圆的脸蛋被寒风刮冻成紫色,她没有她爷爷那样从容淡定,眼睛不时地向四下张望,眼光一碰到我们这些屁孩儿,立马躲了回去。 

打爆米花的老师傅一般在一个村只停留一天,因此他一来,每户人家都会让自家的小孩早早地去排队。我恨不得做个“急先锋”,想立马撵上老师傅,便向母亲央求着要了几角钱加工费,再到米缸里装了几竹筒子米,带上一只空米箩子(一种有竹框柄的小箩筐)和一小篮子平日里放假到山上敲下来的枞树粑子(松籽壳),一路狂奔来到村门市部前的一块大空地,这里是全村人气最旺的地方。等我赶到,老师傅已经在空地边朝阳的南墙脚下“安营扎寨”了。其时,爆米机、小板凳、套胎布袋、风箱、支架、铁火炉子、扳子、钢管等器具都已摆放安装妥当。比我来得更早的小伙伴们开始自觉地排起了一支十多人的小队,胖墩家靠得最近,他站了个头队,我只能挨在队伍的后面,不多时我身后也长起了“尾巴”。我们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支架上的爆米机,在我们的眼里这个葫芦式的黑乎乎铁罐子和它屁股上圆圆的压力表神奇得不可思议。

老师傅望着我们一双双着急的眼神,微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锈迹斑斑四方扁平的烟丝盒子并打开,里面有一小沓白色卷烟纸,他先撕下一张卷烟纸放在左手心,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了一小撮烟丝放在卷烟纸上并捋好折卷起来,然后他伸出舌头,用舌尖上的唾液在卷烟纸的折合面来回舔了几次,一支手工卷烟就成了。老师傅将卷好的香烟叼在嘴上,又摸出火柴,抽出一根火柴棒,“咔嚓”划燃了,先点着嘴上的香烟,轻吸一口,说了声:“开工了!”随手将剩下的火苗点着了铁炉子里的茅草。不一会儿,火苗攒动起来,小姑娘还没等她的爷爷吩咐,便从自家带来的蛇皮袋内抓了一把枞树粑子放上在燃烧的茅草上面。老师傅左手挪了挪小板凳顺势坐下,右手开始拉动风箱,不多时炉火“哧哧”地喷射起来。老师傅站起身来,笑着对我们说:“娃儿们,先用我带来的米打一铳(锅),试试我的手艺,也让大家尝尝香,免得大家哄抢站头队的爆米花,不过你们每人要轮流添一次柴火。”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好!”老师傅说完便左手翘起爆米花机,拉开盖子,从小姑娘的手中接过一个用铁皮自制的小漏斗,插放在爆米机口上,小姑娘则从自带的一个干葫芦里小心翼翼地倒了大概半升米下去。

米倒下去后,老师傅左手托起盖环,右手套上卡栓,娴熟地拧紧了盖子。老师傅将爆米机横卧在支架上,自己又坐了下来,左手开始摇动爆米机,右手拉动风箱。黑乎乎的爆米机像极了一只被烧烤的小黑熊不停地在老师傅手中翻滚,风箱不停地拉着,炉火熊熊地烧着,老师傅不时地将手中的“小黑熊”翘起来,我们便轮流往炉内添枞树粑子……老师傅洒脱地摇着爆米机,时不时地咳嗽一声或左手稍停一下,眼睛瞄一下压力表。我们此时的心情可能比老师傅着急十几倍,都觉得等待第一铳(锅)的时间比蚂蚁爬还漫长。

那时我们的衣服都并不厚实,一到寒冬,我们这些屁孩儿都冻成了“鼻涕王”。站在寒风中排队的我们,被像刀子一样的寒风割着小脸蛋,鼻涕也就不自觉地在鼻孔前探头探脑地一进一出,那情景就像上演着一场“鼻涕王”争霸赛。老师傅看着我们流鼻涕的样子,就寻思着逗我们开心,他说:“你们这些娃子,我说个谜语大家猜,看谁聪明先猜出来,谁就插头队。”我们一听猜谜语,还可以优先站头队,都来劲了,催老师傅赶快说。老师傅不紧不慢地说:“两只小黄狗,躲在东门口,五位大将军,捉住拽了走。打一常见的动作。”我们绞尽脑汁猜,一时猜不出。这时,站在我身后的海子打了个喷嚏,两行黄稠鼻涕挂在唇边,想瑟缩回去是不可能了,他顺手拧了下来。这一情景被机灵的虎子看见了,他兴奋地叫起来:“我猜出来了,是拧鼻涕。”大家先是一愣,接着哄笑鼓掌。于是乎,大家都条件反射地拧起鼻涕来。老师傅看到自己的谜语逗乐了大家,也笑得合不拢嘴,他的孙女更是咯咯地笑出了泪。虎子这时别提多神气了,当仁不让地搬了自己的东西插在了胖墩的前面,胖墩很不情愿地向后挪了一个位子。

欢乐的气氛还在弥漫,大家还要老师傅出谜语。老师傅看了看压力表,喊了一声:“不好,只顾说谜语,差点误了事,爆米花可以出炉了!”小姑娘一听,赶快跑去检查布袋口是否扎牢,确认后,老师傅吆喝小孩们躲开,但是大家都当心其他小伙伴会插队,不肯动身,而是赶紧捂上耳朵,心惊肉跳地等着“炮弹”在身边炸响。老师傅见吆喝不动,便喊了声“注意,要放铳了”。只见他一手提着手柄,一手用钢管套住锅头开关,将爆米花机放到套有铁皮和废轮胎的布袋外口,左手按稳手柄,那架势就像一位拿着爆破筒准备冲锋陷阵的老英雄。老师傅又喊了一嗓子:“捂紧耳朵!”话音刚落,他右脚用力一踩钢管扳子,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爆米花就从那个滚烫的“铁葫芦”里冲了出来,喷香的爆米花顷刻涌向布袋尾部,我们的身边立即升腾起一股浓雾,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爆米花的香气。胖墩赶紧跑过去把鼓鼓的布袋尾巴放在箩筐口上,再解开袋子上的线绳,然后一抖,白嘟嘟的爆米花像流水一样冲泻出来。

爆米花的香气排山倒海般冲击着我们的嗅觉,我们已经顾不得别人插自己的队了,一窝蜂地冲到箩筐前,就像一只只顾头不顾尾的鸵鸟“嘣、嘣、嘣……”将自己的小脑袋扎进箩筐里,还不忘用手将爆米花不停地往嘴里扒。一阵哄抢之后,箩筐里的爆米花所剩无几,大家都抬起了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得前俯后仰,因为大家的鼻子下都长了一撮“白胡子”——鼻涕粘上了爆米花。有的小伙伴还俏皮地伸出了自己的舌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舔着爆米花。

第一铳(锅)之后,大家便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接力打爆米花。伴随着每一次爆米花出炉的“炮响”,我的血液都会沸腾一次,我的嗅觉都会近距离地享受一次爆米花的幸福味道,我的整个身体都会氤氲在缭绕的醇香中。每次爆米花出炉,捧一把放到嘴里,爆米花那散发着热气和稻花香的膨松绵柔的味道让我吃了一把还想吃一把。

岁月荏苒,我已过不惑之年,追求淳朴本真的怀旧情结与日俱增。那个有节奏地拉着风箱被炉火映得面庞红彤彤的打爆米花的老师傅,那个每次往漏斗里小心翼翼倒米的小姑娘,还有那一群穿着补丁棉衣,在寒风中瑟缩着鼻涕排队打爆米花的屁孩们,都已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如今的爆米花也都住进了漂亮的包装袋里,味道翻新得“五彩缤纷”,难以找到我童年时的那种原汁原味了。我童年的爆米花哟,你的味道已沉淀在我的心底,仿佛还绕在我的舌尖上……

·  END  ·

版式设计 / 湛蓝

作者简介

姜盛武,1972年9月生,江西省鄱阳县人,教师,业余写作爱好者,鄱阳湖文化研究会会员,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和丛书发表或登载散文、诗歌100多万字,有多篇作品获奖,出版了个人散文集《那片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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