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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视觉】啄木鸟 | 津巴布韦纪事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也许是需要沉淀,也许是缘于距离产生美感。回国十五年后,我才姗姗将她们诉诸于文字……
                                                 ——题记

二 O O O 年七月,因工作的关系,乘飞机,我飞越了万里关山,万里海疆,去了非洲的津巴布韦。

在去之前,对津巴布韦的认知少而又少,当时所知无外乎是来自于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里的非洲荒原 ——  稀树草原,高大的猴面包树,浩浩荡荡迁徙的动物,雨季,河流,茅屋 ……

津巴布韦是一个年轻的内陆国家,一九八 0 年方从英国的殖民统治下独立,以盛产烟草和祖母绿而闻名遐迩。首都哈拉雷,民居和街巷处处都有英国的古老遗风。占比例很小的有钱人家往往都雇有两个佣人 —— 花工和洗碗工。花工专伺前院后院的草坪花树与游泳池,洗碗工负责室内的洒扫庭除。

津巴布韦也是一个花园般的国家,基础设施都很完善,大多都是英国殖民时期投资所建。时任总统穆加贝,也是独立战争时期的领导人,恋战执政了几十年,但国策失当,腐败猖獗,导致当时的经济已显出凋敝衰微的端倪,到后来加上旱情严重,粮食欠收,本国的货币体系彻底崩溃,成了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自己独立货币的主权国家。

独立战争时期,穆加贝曾对他的追随者承诺:打下江山后,人人有地种,人人有房住,人人有饭吃。因此在利益的驱使下从者如云。独立后,曾经的承诺却遥遥无期,也成了执政党的肘腋之患,老兵常常以承诺来要挟政府。


津巴布韦的经济命门都掌握在少数白人农场主和工厂主的手里,他们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若想强制没收瓜分他们的土地财产,谈何容易 —— 牵一发,而动全身。穆加贝也曾犹豫过,彷徨过。可老兵居功自傲,骄横跋扈,有恃无恐,常常持枪如入无人之境。据说,在一次分发中国援助的拖拉机会场,老兵们一拥而上,明火执杖地将拖拉机开回了各自的家,当地政府官员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扬长而去。


在老兵们的三番五次的施压下,穆加贝终于大刀阔斧地开始了土地改革,一如中国解放初期的“打土豪,分田地”,白人农场主或亡命国外,或被送进了监狱的高墙。成片成片的万亩农田被划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分给了曾给农场主种地的黑人农工。


津巴布韦接近南半球的赤道,一年只有两个季节 —— 雨季和旱季。旱季万里无云,草木枯黄,一片萧瑟;雨季雨水丰沛,几乎天天时不时都要下一场瓢泼的豪雨。白人农场主耕种的土地比邻波光潋滟的湖泊,一年种两季作物,雨季庄稼栉风沐雨,生机盎然,绿油油一片,如波涌;旱季时启动先进的大型喷灌设施,地里的作物依然郁郁葱葱。黑人农工成了土地的主人后,耕作原始粗放,只在雨季耕种,旱季肥沃的耕地都荒芜着。以前白人农场主的喷灌设施,就那样弃之荒野,任凭风吹日晒雨淋,锈迹斑斑,让人见了不胜感喟,也不胜唏嘘。


自此,津巴布韦也由原先的粮食出口国演变为粮食进口国,每遇厄尔尼诺现象导致的自然灾害,普通百姓就食不果腹,再加上西方国家的经济制裁,更是经济雪上加霜,社会局势也渐趋动荡,在首都哈拉雷,第二大城市布拉瓦约,铤而走险的持枪抢劫时有发生。


老兵们的偏狭与固执,成了社会的痈疽与疥疮。

津巴布韦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但孩子们从小在学校里都是双语教育 —— 英语和本民族语。相对于中国的孩子,津巴布韦的同龄孩子是幸福的,阳光的,灿烂的。每天上午十点了,背着书包的孩子还在去学校的路上玩耍,悠哉悠哉,无忧无虑,沐浴着清风阳光,享受着童年的美好时光。


当地土著居民的主食是“萨扎”,一种像陕西甘肃人吃的包谷面搅团一样的食物。先是将水煮沸,而后一边往锅里下白包谷面,一边用擀面杖一样的木掍不断地搅拌,直到又稠又粘 …… 熟了,冷却后,用四个手指捏着面团,蘸着菜汤吃。


一天周未放假,早晨,没有回家的工人在他们驻地的山坡上大呼小叫,亢奋地追逐着什么。出于好奇,我前往一探究竟。


原来他们在挖掘老鼠的洞穴,追捕夺命而逃的老鼠。


他们将捕获的老鼠拍死,而后放到燃起的柴火上将细毛燎尽,一如我们燎羊头羊蹄,继而用小刀开膛破肚,洗净,与汤菜一起文火慢炖 …… 那顿有鼠肉的萨扎,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漾溢着不尽的惬意与满足。


我曾问过招聘来的绍纳族工人:“ 你们的总统穆加贝吃什么?” 一位光着膀子,胸部的汗毛孔里长着一簇簇卷曲的汗毛的年轻黑人信心满满且自豪地说 : “ 萨扎。”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 穆加贝总统去你们的国家访问,在北京,吃的也是萨扎。”


绍纳人对萨扎的偏爱与青睐,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一如我们北方人爱吃面食,南方人爱吃米饭一样,乐此不疲,百吃不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绍纳族是津巴布韦的主体民族之一。在他们的语汇里,我惊讶地发现对南瓜的称谓竟与我们汉语如出一辙—— 发音完全一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万里之遥,我不知南瓜一词是从他们那儿泊来的,还是大明的远洋船队使者带到遥远的他们那儿去的。


绍纳男女总是爱将运送的物资置于头顶,气定神闲,款款而行。我曾在路上见过赤脚却顶着一双皮鞋踽踽独行的男子,也曾见过头顶一把利斧穿谷越涧的砍柴人;曾见过头顶一袋粮食去磨坊的少妇,也曾见过旱季里去深沟里汲水回来头顶满满一桶水的女子,还曾见过头顶萨扎锅碗去河边沐浴的且歌且舞的少女 …… 他们走得四平八稳,从容不迫。


绍纳族人的身体素质很好,女人分娩后,远没有中国女人的娇贵 —— 要坐满月子方才下床,她们往往一个星期后,便用一块布将孩子兜在身后,穿梭在茅屋地头,一如常人一般。柔弱的婴儿就叉开弱不禁风的小腿,紧倚着母亲的后背或睡或醒,用一双纯净的瞳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我们的小孩出生了,老人就会一而再地告诫 :“把小被子绑好,否则小孩的腿就会罗圈。”其实这是一个以讹传讹的说辞,是怕小孩双脚乱蹬,小被子滑落后易受凉感冒腹泻。


如果按照中国老人的说法,绍纳人都成了潘长江主演的电影《举起手来》里的日本鬼子了,但事实是他们一个个都很挺拔,并腿而立时,两条腿之间连条细缝都没有,更不要说天方夜谭的罗圈腿了。

有一段时间,我常去一家棉花公司,用不太流利的英语与他们交流。公司的经理,黑人员工,都对我很友善。我的到来,也给他们带来了一缕异域的蕙风,打开了一扇看世界的窗口。


我们聊中国的长城,中国的黄河,中国的水乡江南,中国的少林武功,中国的电影 ;也聊他们的丹德河,他们的石头城,他们的维多利亚大瀑布 ,他们的狮子大象 ……


时间久了,我对他们公司的每个员工都耳熟能详。一天,在财务室里,年轻的财务主管问我 :“ 公司里哪个女人最漂亮 ? ” 我用电影里的蒙太奇手法,将公司里的女员工如数家珍地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后,最后定格在了一位窈窕女子的身上 ——她有着苗条的身段,亭亭玉立。苹果一样圆圆的脸蛋,双双的眼皮,薄厚适宜的嘴唇 …… 黑黑的肤色也难掩她青春的朝气与阳光的明媚。

当我说出她的名字时,他们却面面相觑,鸦雀无声,过了几秒后,哄堂大笑,男的,女的,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流出了眼泪,直到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蓦然发现,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我的审美很另类,很不合适宜,让这片土地上的绍纳人贻笑大方了。他们崇尚的是丰乳肥臀,以丰满为美。


他们的审美情趣,还停留在我们一千多年前的唐代 ,美女的标准是—— 壮硕,丰腴。

漫长的旱季,旱情严峻,天空万里无云,村民们的饮用水都要去很远很远的山沟里用头顶着运回来。室内放一盆水,在荒山野岭的树上筑巢的野蜂就会无孔不入地飞来,争先恐后地啜饮生命之源。

每当这时,空气中便有了丝丝缕缕的浓烟味。不知是人为点燃的还是自燃的荒火,无所顾忌地在枯寂的荒原丘陵间以摧枯拉朽之势漫卷,肆虐。

村庄里的绍纳人各扫门前雪,在茅屋的四周打出一个防火道,便高枕无忧了,天天汇聚在商店的屋檐下,喝着玉米酿造的酒精度不高的酒,谈天说地,无所事事,度着绵长的日月,任凭肆虐的荒火吞噬着野草树木。

水火无情。荒火漫延,当地的政府却听之任之,没有一点作为,既没有官员前来巡视,也不见森林警察前来灭火,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夜里,风助火势,火助风威,劈劈啪啪惨烈的燃烧声远远传来,让人不寒而栗。我们坐在屋前,静静地看着火舌在不远的山头冲锋陷阵,过谷攀峰,映红了半边漆黑的天空。

不过只要雨季来临,几场豪雨过后,被自生自灭的荒火蹂躏摧残过的荒山野岭便又被新绿彻彻底底覆盖了,没有轰然倒下的大树,在绵绵雨丝的撩拨荡涤下,又扬眉吐气,抽出了鹅黄的新叶,焕发了勃勃的生机。

触景生情,总让我想起白居易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过,在古老的非洲大地上,后面的一句得改写成“豪雨润又生”了。

津巴布韦的百姓信奉基督教或原始宗教。夏娃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基督教是一夫一妻,而原始宗教可以一夫多妻。因此许多绍纳人为了纳妾,摒弃了基督教,重又皈依了源远流长的本土原始宗教。我们招聘的当地工人,许多都拥有两个妻子。


周末无事,比我早来半年的张经理约我开车去附近的村子走走看看,领略一下绍纳风情,藉以遣送寂寥落寞的漫长时光,让压抑清苦的日子有些聊可抚慰的温馨的诗意。在栅栏围起的茅屋前,文静地站着一位端庄的黑人女子。张经理说:“这家的男人我认识,是我们的工人,后来辞职了。这姑娘,肯定是他的女儿。如果愿意,我们招了当洗碗工也不错。”这时,从茅屋里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张经理与他互致问候后,问起黑人女子,老人一脸笃定地说是他的小老婆。张经理一时语塞,片刻后,一半是艳羡,一半是嫉妒地用中文大发感慨——“他妈的,津巴布韦的男人太幸福了!左搂右抱,我们却过着苦行僧一样禁欲的日子。”


绍纳男人娶两位妻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要有九头牛作聘礼,就能老牛吃嫩草,不受限制地迎娶情窦初开的少女做自已的新娘。


黑人工人常常给我们讲离驻地不远的一个黑人农场主的桥段,还不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忍俊不禁地开怀大笑。


他们说: 黑人农场主叫屯杜,有二十五个妻子,一百多个孩子。有一天,屯杜在路上开车,顺风拉了一位搭车的男孩。没想到男孩上车后一直不停地叫他爸爸。农场主云里雾里,一头的雾水,直到男孩说出自己是他第几位妻子的第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时,屯杜才恍然大悟 ,以掌重重地击打着自已的额头 ……


我想,就像《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主人妻妾成群,屯杜也将他众多的妻子安置在自已的深宅大院里,夜夜笙歌,轮番宠幸。事实却是大相径庭——他的妻子散居各处,鸡犬不相闻。一片耕种的土地,一座砖砌的茅屋,一群数量不多的牛,一条看家护院的狗,便是一位妻子安身立命,养儿育女的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风调雨顺的正常年景, 妻子多,孩子多,土地多,牛多,可资的聘礼就多。这也是绍纳人独有的一种良性循环经济模式。

津巴布韦的男女,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左右,造成短寿的罪魁祸首是猖獗的艾滋病毒。人们都生活在艾滋病毒浓重的黑色阴影下,谈“艾”色变。


但在这样的国度,也有暖心走心的时刻,让人动容,让人难以忘怀。尤其是人在旅途,有时车有故障抛锚了的那一刻。虽然很无奈,很困窘,南来北往的车驶来,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关切地问需要不需要帮忙?如果车胎爆了,也有司机会毫不犹豫地将备胎借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在路上,有时为了拍照留影,有时内急需要小解,为了避免热心司机的一而再的垂询,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去应答,我们往往将车开下路面……


有一次,张经理开车从哈拉雷回驻地,因车上的油表有误,走到半路油就告罄了。前不着村,后不搭店的,他正倍感无助而绝望时,来了一位驾车的黑人司机,问明了缘由,黑人司机驾车将他拉到了四十公里外的加油站。加油站正在闹油荒,黑人司机又驾车三十公里,将他拉到了白人的农场里。白人农场主拎出一加仑桶汽油,说:“中国朋友,如果有油,你就还给我;如果没有,就算我送给你的。钱是不能收的。”


黑人司机拉着张经理往返了一百多公里,无怨无悔,张经理很内疚,过意不去,执意要给黑人司机补偿一些津元,黑人司机宽厚地笑了笑,摆了摆手,驾车绝尘而去。


那一天,张经理回到驻地已经很晚了。那一夭,他肯定很疲惫,但他的心里一定是暖暖的 ,盈溢着深深的感动——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乐于助人的眷眷的爱心,像和熙的春风,次第传递,是不分族群,不分国界的。

作者简介

啄木鸟 : 1963年生,地质工作者,中国地质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进修班进修。散文,诗歌散见国内报刊杂志,喜欢在西部的大地上行走,喜欢与和田玉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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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一组: 铜豌豆  柳外斜阳  莲之爱

审稿二组:连云雷  风碎倒影  无兮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播音:从前慢  魏小裴  向日葵的微笑  过往云烟   叶儿   佳石  自在花开

稿费: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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