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周日专栏 | 崔加荣 | 我和酒那点事儿

 香落尘外 2020-03-14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文:崔加荣|版式设计:湛蓝

我和酒那点事儿

世上多半的伤害,都有自我伤害的成分,或者说自己有不可推卸的因由。更为甚者,世上多半的伤害都是来源于无节制的喜爱。酒之于我,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我一直告诉自己:酒,有什么好!不就是排泄物吗?然而,我仍然每天喝着一堆排泄物自娱自乐,而欲罢不能。这事儿,得从头说起。

                   (1)酒是谁的排泄物

说酒是排泄物,并不滑稽。酒作为一种古今中外最为神奇的功能饮料,它区别于其它饮料且最具特征的成分就是酒精。这种令人神魂颠倒的酒精,不过是一种排泄物而已。可是它又是谁的排泄物呢?是酵母菌,这种微生物排泄了酒精。人类最早拿来培养的生物,不是水稻,也不是鸡鸭,就是这种神通广大的酵母。酵母怎么就排泄了酒精呢?那得从古代说起,那时候还没有发明化肥和催熟剂,所以天然水果里含有很高的糖分。采摘来的水果吃不完,也不知道冰箱这玩意儿,堆放在简单容器里的水果很快就变质了。而酵母这种微生物无处不在,空气中有,人们体内外也有,水果的表面尤其多。这些生物不像我们一样伶牙俐齿,他们不能大口吃水果,可是他们从水果中吸收糖分,来维持自己的生命。酵母吃了糖分,就排泄出酒精这种液体垃圾,顺便还会放屁——排泄出二氧化碳气体。所以我们经常去的酒吧和酒店里看到的精美酒瓶,不过是一个个装排泄物的茅坑罢了。

我不是因为爱酒如命而夸耀酵母,因为我觉得酵母的一生太难了。如果吃光了糖分它就会饿死,如果排放了太多的酒精,在太浓的酒精里它也无法存活,它的酒量并不大嘛!所以如果单靠自然发酵的酒,像啤酒、果酒等,酒精度数就无法超过十五度。

酒精和酒的发现,使水果变得越来越不足。这时候人们就发现并培育了谷物等含淀粉的粮食,更振奋人心的是还发现谷物里含有的淀粉能转化成糖分,从而用来酿酒。不然的话,我想今天的酒,就会变成是一种非常稀有的饮料,我这种酒鬼也就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大口喝酒了。

我之所以说自己是酒鬼,是因为喝多了生产工艺不好的酒,会上头,会晕得东倒西歪。因为酿酒时水果和谷物里面会有杂质,这些杂质在酿酒过程中会产生其他的排泄物,像单宁,像芳香物质,像机酸等,这些都是酿酒过程中产生的副产物,这些副产物就是造成我们喝酒上头的原因之一。看来这酿酒真不是一种简单的事儿,没有好的生产工艺和工具,酿造出来的酒不纯,也就只能为社会培养越来越多的酒鬼。好酒需要蒸馏提纯或者用窖藏陈化,来分离或者分解这些酿造中产生的不纯化合物。

这里既然提到了蒸馏,我非常感谢蒸馏这个工艺,因为我特别喜欢喝高度酒。可是刚才说到酵母这家伙没法在酒精含量十五度以上的环境生存,那怎么喝到高度酒呢?就是靠蒸馏这个工艺,本来是为了分离不纯物而进行蒸馏,没想到还提纯了酒精,使酒精度数不断提高。

我和酒,好像一对冤家,天天骂着酒是垃圾,是排泄物,可是,却越来越离不开它。大概,是因为它能给我精神上回归自然逃离世俗的机会,使我暂时忘却生活的疲劳,得以从身心上喘息和修养。之所以说是暂时,因为随着喝酒度数和数量的不断增加,酒越来越显示出它对我的胜利和得意。直到把我彻底征服。

(2)一年喝掉四百斤白酒
    

说到喝酒数量的不断增加,是从刚创业那年月开始的。创业后,随着工厂的规模和业务不断扩大,酒精的摄入量也急剧增加。终于,在二零一零年,因为亲人的一场健康事故,我的酒量达到了最高峰。它和我的人生高峰没半点儿干系,它仅仅是我一年喝掉四百斤白酒这个数字,以及这个数字给我带来的人生快感和身体伤害。我出于对酒的喜爱,也出于所谓的假惺惺的健康管理,每次喝酒喜欢记录自己喝了多少酒,当然不会像古代人那样喝了酒就用树枝在墙上画一条杠。由于对痛风的畏惧,我在二零零八年戒掉了啤酒,就只喝白酒,所以我就轻而易举地记录到了自己喝下的白酒的数量。这个记录在平时只是一个习惯和数字,到年底算出来总数,它就变成了我身体里的记录,从此,身体里就再也离不开酒精了。

大口喝白酒的日子里,也许是工作压力的缘故,也许是真正地染上了酒瘾。哪一天缺少了酒,那日子就觉得没法过去,寝食难安,抓耳挠腮。吃饭喝半斤几两的白酒,晚上去酒吧仍然是白酒。出于好东西大家分享的想法,在酒吧里,我时时要求那些进来打招呼的服务生倒上白酒和我干杯,到后来,没有人再敢进来敬酒,只是站在门口问好。酒吧出来,照例的习惯,去大排档吃宵夜,继续喝白酒。就是那些日子,我发现了为什么酒厂要出品二两到三两的小瓶包装。宵夜餐桌前坐下来,每人一个小瓶,或自斟自饮,或举杯共饮,或继续猜拳行令,三五人群,尽情,放松,排忧,解乏。酒到兴起,满头大汗,干脆和周围的酒客一样,脱了上衣,回归原始,也自有一番惬意。宵夜完毕,一天的生活才算真正结束。

回到家里,我有一个睡眠不好的毛病,它时时会折磨我。喝了酒回到家睡不着的时候,只好再次拿出玻璃杯,倒满一杯白酒,迷迷糊糊地一边看电视,一边就着开水,慢慢喝下三两白酒,才找到睡意。甚至有时候,一杯白酒下肚,仍然没有睡意,干脆铺开宣纸,借着酒劲儿,即兴挥毫。有时候,酒后的字,比清醒时写得还要遒劲有力,第二天清醒了,再也写不出同样的感觉。这种对酒的无所畏惧和畅快淋漓,也使我不断创造新的举动。

  (3)喝酒时的毛病

酒喝得多了,特别是和非常熟的人喝酒多了,自己的真性情也就显现出来了,这在我喝酒的毛病里,就能窥一斑。

首先是一定得用三钱小杯喝。满满斟上一杯,最好是斟成馒头状,酒超过杯口高。如果是好酒,因酒的浓度和分子的张力,自然是不会溢出来。如果酒品不太好,就会经不住考验而溢出杯来。不过溢出杯来亦无须担心,右手端起杯子时,左手自然而然地就会在下面接着,溢出来的酒洒到左手心,一样可以倒进嘴里。小杯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喝酒有声。酒杯放到唇边,气运丹田,轻轻一吸,“呲溜”一声,酒滑进口里,在口腔里转一圈,才入囊中。这一声“呲溜”,是我和酒的相互默契和交流,心情好了,声音就响亮清脆,如口哨聒耳,如鸟雀啁啾。如果心情郁闷,声音也就闷声杂乱。喝酒伤身,可是为何还有这么多人钟情于酒呢?就是享受喝酒的愉悦和舒缓,心情愉悦了就要叫出来,所以喝酒的响声就是人生的快乐欢呼声。

除了声音,有一阵子喝酒还不断喝出新花样儿。首先是潜水炸弹,把四小杯五十二度以上的高度白酒倒进高脚杯里,再拿一个新鲜生鸡蛋,把蛋清倒进高脚杯里,轻轻一摇,鸡蛋就变成了熟的蛋花。一口喝下去,自有一番滋味儿。

还有深水炸弹,一般经常出现在酒吧,十杯啤酒紧挨着一溜排开,每两杯啤酒之间的杯壁上面放一小杯白酒,一字排开。然后开一瓶啤酒捏住瓶口摇晃出压力,瓶口对准整排小酒杯的最外面那一杯,松开手指,啤酒就喷射而出,小杯白酒依次跌入啤酒杯。这一杯深水炸弹一饮而尽,甚是助兴,当然,没有一定酒量,是不敢碰这深水炸弹的。

在酒吧包间里喝酒,是最放松的一段时间,犹如自己进入了一个远离压力的封闭世界。开始是坐在沙发上喝,骰子是永远摇不好的,可能是一辈子不会使诈的缘故,每次开局,多半都是我喝酒。说是玩酒令游戏,倒不如说是玩心理游戏,我大多数时间总是被人猜透并利用,这或许就是我的生活的真实写照。酒喝到一定程度,就没有了酒杯概念,遇到情绪高涨的对手,手里就变成了两杯,四杯。等到手里的酒杯变多时,很快就进入了忘我状态。如果不是重要接待的酒局,酒喝到八两以上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找个安静的地方席地而坐,如僧侣盘腿打坐状,边听麦克风的鬼哭狼嚎,边自斟自饮。不过很容易便被人发现,就会不断有人过来同坐共饮,或推杯换盏,或猜拳行令,不一会儿地上就围成了一圈。每每这个时候,我的灵魂就会出窍,仿佛在山顶大石上盘膝而坐,与大自然举杯同醉。

最后,不单是灵魂出窍了,身体也跟着出了窍。的士高的音乐响起来,就会有人把我这个不善舞者拉起来狂欢。被左推右搡的我,很快也就跌进一首亢奋的诗歌里,秀出我在诗歌里的肌肉。一阵狂魔乱舞之后,就有人抽掉了我的皮带,除了调侃,主要还是为了制造气氛。在诗歌状态下的我,是很容易心神领会的,于是就抢过皮带,举在头顶耍上三圈,以示兴奋和入流。很长一段日子里耍皮带成了我酒量到位的象征动作,就像我作为一个文学混子,偶尔也会发表一首得意小诗或者冷门小说一样自如。

耍皮带的日子之后,我发现自己经常给自己挖坑,犹如生活中经常被人挖坑一样。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酒吧服务员脱了高跟鞋上台跳舞,我醉眼朦胧地朝高跟鞋瞄了一眼。恰好有人就心神领会,俩人心照不宣地各拿一只高跟鞋举过头顶,抓住细细的鞋跟转着鞋子耍起来。顿时满屋惊叹,而后是高潮迭起。不知道我天生是别人的矛头所向,还是生性就引人注目,这一耍鞋不要紧,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又变成了我和大家狂欢的保留节目。生活的压力,总要有一个合适刺激的缓解方式,喝酒的诸多举动,只是一个情绪的出口。或许,我又一次点中了众人的要害。大量喝酒本身,则点中了我的要害。

           (4)我的酒虫

酒虫有很多种,有能够酿酒的虫,也有寄生在酒精环境下生活的虫,还有能够给酒带来五颜六色的虫。我的酒虫,则是钻到我骨子里,随着血液遍我全身的酒虫,这里暂且按下不表,先说说其它酒虫。

长期储藏威士忌和白兰地的酒桶和酒窖周围,会有一层黑色的污迹。这是一种酒虫,学名叫做酒气菌的黑色真菌,这些以酒精为食物的酒虫,不断聚集在酒窖的墙壁上,最终成为了酿酒师引以为豪的好酒坊标志,就像河南小镇上二十年不熄火的羊肉汤锅边上的油垢那样经典。

在地中海地区的一种栎树上,生活着另外一种酒虫——红色蚧壳虫,几千年前开始,有人用它提取红色颜料,制成红蚧利口酒,不过现在市面很少见到天然的红蚧利口酒。

还有一种酒虫叫做灰葡萄孢,是寄生在葡萄果实里的一种真菌,感染了这种孢子的葡萄就会缩水腐烂。但是在波尔多地区,酿酒师发现了一个神奇的事情,那就是在特定的湿度和温度下,这种真菌只会使葡萄脱水,但是不会腐烂,反而浓缩了葡萄的糖分,用这种葡萄能酿出来一种微甜并带有香辛味儿的稀有酒品——贵腐葡萄酒。

上面这些酒虫都是和酒相得益彰,互为存在的酒虫。而我身上的酒虫,则是一种侵害我身体的酒虫,它使我患上了酒精依赖症。这种酒瘾是不断加大饮酒量造成的后果,大量的酒精摄入,使身体习惯了血液里保持一定的酒精浓度。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由于一天一夜没喝酒,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就会降低,身体就会出现不适反应,就会闹腾。闹腾的结果就是打哈欠,流眼泪,恶心,低烧,和旧社会的鸦片烟鬼极为相似。等到晚上吃饭喝点酒,症状很快烟消云散。可是第二天下午又是旧病复发,每天如此,令人苦不堪言。

刚开始的时候,以为得了什么病,四处求医,检查的结果都显示各项指标正常。最后有一位所谓资深的医生,甚至认为我患了抑郁症,让我吃了半年的抗抑郁药,吃了药症状有缓解,可是断了药,就反复如旧。

还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和一个朋友去乡下拜访一个老中医。这老先生听了我的症状讲述后,左右手各把一脉,张口就说我是喝酒人,是酒精依赖症,真是一语中的。听此言我顿时恍然大悟,赶忙拜谢了先生,按照他的要求吃一个月中药,并且还让我不要一下子戒酒,说突然断酒身体会不适应,要逐渐减少。一个月过后,症状果真消失,我顿时对远在乡下的老先生肃然起敬。现在听说老先生年过百岁,已经不能看病,我心里仍然念念不忘他为我驱除酒虫、渡我上岸的高明医术。

人生一世,草木一生,谁都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当你试图征服环境和一个人的时候,最终可能被对方征服。有些时候明明知道危害性,却因为心里被它的光环捕获而无法自拔。比如一场始乱终弃的感情纠缠,比如抽烟,比如打麻将,比如酒。酵母菌不断制造酒精的时候,也给自己埋下了隐患,直到达到一种生存平衡。而酒之于我,亦是如此,当酒给我带来心理抚慰和精神援助时,它是我的精神支撑点和身体的后路。但是太过纵情太过亲密,它就绑架了我。当我必须要远离它,重新寻找自己的精神支撑点时,我像是在逃走,在躲避。明明是它伤害了我,结果却是我在放弃它。这种人和物的精神上的交流,终究没有逃脱过始乱终弃这个结果。

距离太过亲近,或许会变成一种灾难。人和物之间,尚且无法逃脱社会规律,何况人和人之间呢?人类的思想和科技进步,在征服环境方面或许有了越来越多的可能性。人类自己却越来越少彼此征服的可能性。曾经的社会里那种简单的相互拥抱相互吸引的无形能量,正在和今天我们的所作所为,一起成为历史的记忆。

END

作者简介:

崔加荣,1973年生于河南省沈丘县,惠州作协会员,园洲诗词协会副会长,曾发表小说《又见槐花开》、《鸡飞蛋打》等十多篇,诗歌《麦田》、《三月的风》等六十多首,出版小说集《又见槐花开》、诗集《花开四季》等。

香落尘外管理团队

主编:湛蓝

总监: 犇  徐和生

顾问:刘向东  龚建明  蒋新民  崔加荣   孟江海   李思德   王智林  张建华

特邀顾问:乔延凤

排版:强哥   凤尾

审稿一组: 铜豌豆  柳外斜阳  莲之爱

审稿二组:连云雷  风碎倒影  无兮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播音:从前慢  魏小裴  向日葵的微笑  过往云烟   叶儿   佳石  自在花开

稿费:湛蓝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