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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记忆 | 生产队的饲养室(马新武)

 nmcd350 2020-03-16

随着时代的发展,生产队的饲养室早就不存在了。然而,饲养室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俺队的饲养室,座落在南门口,离学校很近。饲养室为三间鞍间房,北边有磨面房,纸坊,井和菜园子;南边有公用厕所,三个比较大的麦秸子;西边有一个木制的栅栏门;东边是小堡子的大水壕。

饲养室正面,设有大门和窗子。大门安在三间鞍房中间,长方形,松木,呈黑色。窗子镶在南北两间房中下部,高度一样,对称。进了大门,3米宽的门道直通土炕。门道两边各有一个土圈(juan),圈前有喂牲口用的长条形水泥槽,圈后北面有粮仓,分上下层,有木楼梯,圈后南面是堆草料的地方,有一个铡刀,用来切青草或麦秸,周围墙上挂着犁,耙,鞍垫……这就是俺队的饲养室,虽然土得掉渣,社员们却经常爱来。

关中记忆 | 生产队的饲养室(马新武)

饲养员姓孙,单身汉,中等身材,背有点驼,不到六十岁,两鬓都斑白了。说起话来慢慢地,性子凉。尽管如此,社员们却都喜欢他,叫他孙老汉。他待人热情,心底善良,脚手勤快,把饲养室内外打扫得总是干干净净。对牲口他悉心照顾,添加草料,按时垫圈。垫圈用的干土,有专人负责,他不必操心。农闲时,他常常把牲口拉出去拴在木桩上,扫去它们身上沾的脏物,并用自制的梳子把毛刮得顺溜光滑。

下雨天,饲养室就成了娱乐场所。无论雨声多大,也遮不住室内的欢闹声。炕上坐着四五个打扑克牌的,说着笑着争论着。炕沿磨得没有一点棱角,光席露着,不小心席篾子会扎尻蛋子或大腿。就是这样,爱耍牌的人依然照来不误。炕底下放着几双高低不齐的雨靴,有的上头还补了疤,有的直不起腰,鞋帮搭拉着弯下,还有一双泥底子,仔细看,下面还有木齿,绑在鞋底防水。炕脚地一边有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在丢方,又有三人在观看,对手之间虽明争暗斗,却彼此谦让,互留余地,不直接往绝路上逼。另一边有五个老汉围在一起,趷蹴着抽旱烟,谝着国际形势,说着家长里短,旱烟没劲加烟杆,屋里人嘟囔声小点,不要把墙上的农具震落地。耍得高兴时,有的尿都不出门,就在牲口圈边解决。边头的牛会扭着脖子,伸出舌头来舔这一泓温水。期间,个别犍牛也条件反射似的撒起尿来,哗哗的把身底下垫的干土冲成一个坑,先是挤满了泡沫,继而破裂,消失。牛槽里的草料己被牲口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了,槽帮子被舔得圆滑,就连垒牛槽的砖都舔得光溜溜的。真是:人闲了吃烟,牛闲了舔砖。

那时,饲养室热闹的程度不亚于今天的麻将馆。不同的是,那时的玩耍纯粹是消闲散心,混时间,与经济没有任何瓜葛,与麻将馆的宗旨有本质的区别。下雨是社员们的礼拜天,到饲养室来的人多,孙老汉不厌其烦,人来了,欢迎,人走了,打扫卫生,从不发脾气。

饲养室也是过路人的服务站。三伏天,过路人渴了,进来要水喝,孙老汉总是用茶水款待。平时,队上谁家来亲戚不够住,饲养室过夜便是最好的选择。记得,小时候的冬天,我也曾在饲养室热炕上睡过几晚,孙老汉待我不薄,半夜常给我盖被子。

冬季,饲养室最少要出两回粪。每逢出粪日,孙老汉都会早早起来,打开饲养室正西面的栅栏门,等待社员们来拉粪。一次,我跟母亲拉架子车到了栅栏门前,不见门开。母亲着急,大喊,娃他伯,开门来!一会儿,孙老汉出来了,手电一照,发现是我们,才笑着说,咋来这么早?现在才四点多。孙老汉一般六点钟开门,因为冬天明的迟。见我们来了,孙老汉只好开了门,让我们拉车进了饲养室。是坐热炕等,还是装车拉粪?孙老汉问。母亲选择了拉粪。孙老汉虽不乐意,但也没说什么,去墙边取了一张铁锨,给我们装了一车粪。临走时,他把手电给了我,还叮咛我们,路上小心,害怕就回来,我们很受感动。天刚麻麻亮,我们就拉了三回粪,得到了队长郭志厚的表扬。

有年腊月的一天,不知啥原因,饲养室里的一头老牛死了。为此,队长派人去兽医站请来了医生,经过检查,结果是老死,可以食用。杀老牛时,孙老汉的情绪极不稳定,一会抱头自责,一会儿号啕大哭……像亲人去世般难过。其实,这也不能怪孙老汉,当时的卫生,医疗条件都很差,病死牲口时有发生,再说是老死,但他过不了这个坎,以致于最后队上分的一吊牛肉,他没煮熟吃,送人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队长忽然叫社员们来饲养室开会,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生产队解散。一时间,疑惑,惊诧,兴奋和不悦分別写在每个人脸上。看着这些牲口和农具将要被分到私人家里,孙老汉心里很不好受,在旮旯儿默默地抽着旱烟。他没有孩子,这些牲口就像他的孩子,别人要拉走,他舍不得又无奈。以后,他也要离开饲养室,离开他日夜作息的地方……想着想着,他禁不住,眼里涌出了泪花。

没几天,牲口,农具,粮食,以及周围磨面房,纸坊的东西就被分了,不见牲口,不见农具,不见草料……房子都空荡荡的,显得很冷请。孙老汉搬回老屋后不久,饲养室就租给了北四大队当过电工的黑疤疤,作拔丝场用。再后来队上把饲养室合成钱卖给了私人,被拆了。从此,这个历经三十余年集体经济的产物,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彻底消失了。

眼下,正值三月,人们再也看不到遍地耕牛了,取而代之的是机械耕作。种地划不来,农村己留不住年轻人了,只有一些中老年人没法种着庄稼,机收机种,谈不上精耕细作,种的是转基因,用的是化肥农药,这种农业,不管谁见了,都会心生悲哀。

民以食为天。离乡挣钱再多,也不能不好好种地啊!但愿农村人能以新的模式种地,把地种好,再现昔曰大丰收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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