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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龍春:王鐸與戴明說(上)

 明远小筑 2020-03-16

在順治初年寫給戴明說(1609-1680)的信中,王鐸(1593-1652)隱約地對董其昌所崇尚的南宗取徑提出批評:「荊浩軸氣象弘闊,無江南細弱態,江南未曾覯奇畫如陸探微、王維,所以沾沾董、巨,何足怪耶?」這里所說的「江南」,指當日流行的松江畫派而言,在王鐸看來,董其昌未見過真正的古畫,故以董源、巨然為宗主。不在南宗脈絡中的荊浩,畫法老蒼,氣象雄闊,非松江畫派的細弱可比。



△王鐸《王屋山居圖》
天津博物館藏

王鐸自幼學畫,入仕之後曾與董其昌短暫同僚,他的畫作也曾得到董其昌的好評。但在董去世以後,王鐸對他和松江書畫的挑戰越來越大膽,如果說致戴明說札所言尚有隱晦的話,順治六年(1649)十月七日題趙左《富春大嶺圖》則直指董畫格局不如趙左,至於書法,董僅小楷可觀,行草大書則不值得討論。

王鐸的挑戰,既與他的書畫取向有關,也是他的話語策略。尤其在降清成為貳臣之後,王鐸對於不朽文藝聲名的追求愈加迫切,這不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釋變節所帶來的恥辱感,也是他對後世形象的重新規划,一如在去世之前的家書中所說:「憶吾家烏衣青氈,或以政事傳,或以書法傳。倘吾兄弟他日得以詩文書法傳,是亦不愧前人,勉乎哉勉乎哉。造化小兒,縱能妒人,其復能爭吾兄弟千秋權耶?」既然政事無傳,則以詩文書法傳,便成為王鐸唯一的寄望。新形象的建立,總是與某種顛覆性聯系在一起。在詩文上,王鐸意圖與竟陵派競爭,書畫則企圖取代松江派。這種策略因為包含了對於晚明空疏學風的反思,因此在北京貳臣圈中頗有影響。當日的貳臣群體多具有相似的文藝主張,而王鐸實為其中的主導人物,他的詩歌、書畫與鑒定在其時也受到普遍的尊重。

作為貳臣圈的一員,戴明說也曾公然以追摹宋畫來對抗松江派的取徑,在一件《山水立軸》的題跋中,他寫道:「北宋人筆意,世人不傳久矣。因偶模以當松江一七。」毫無疑問,在繪畫上,他們有著相似的立場。事實上,戴明說的書法與詩文也頗得王鐸沾溉,本文試圖通過新發現的大宗信札(主要收藏於故宮博物院、香港近墨堂基金會 ),重構二人的交往,並對以王鐸為代表的清初貳臣的文藝主張作出解釋。


01

一、交往



王鐸字覺斯,又字覺四、覺之,河南孟津人,明天啓二年(1622)舉進士,為庶吉士,散館之後授檢討,歷升禮部右侍郎、南禮部尚書。崇禎十七年(1644)國變前夕,他升為禮部尚書,不過因為正在逃難江南的途中,他並未赴任。當年五月,南京諸臣擁立弘光,王鐸被任命為大學士,位至次輔。順治二年(1645)五月,多鐸率清軍入南京,王鐸、錢謙益等文武大臣獻城投降。嗣後他隨多鐸前往北京,並於第二年 (1646)正月接受清廷任命,以禮部侍郎管弘文院事。


△戴明说《风竹湖石图》

來源:中國嘉德2013年秋季拍賣


戴明說字道默,號岩犖,直隸滄州人,明崇禎七年(1634)舉進士,由戶部主事累遷兵科都給事中。李自成攻陷京師,戴明說投降,後逃歸原籍。順治元年(1644)六月起原官,二年(1645)五月遷太常寺少卿,累官至戶部尚書。後以魏裔介彈劾革職,尋死。戴明說的詩文書畫也頗為知名,且得到順治帝的欣賞,陳遇堯《前戶部尚書定園戴公傳 》云:「公余苦心風雅,為詩與王覺斯、吳駿公、范箕生齊名。兼善書畫,特受世廟之知。」《百名家詩選 》卷十四小引云:「然就道默之三者論之,詩居一,畫居二,字居三。......公曾承世祖皇帝命,臨畫作字,頒賜銀章,至今傳為盛事。」


△王鐸贈戴明說《臨帖卷》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王鐸與戴明說相識於戴任職戶部之後。 崇禎十二年(1639),王鐸曾為戴明說作《臨帖軸》,同時也向戴求畫,《見戴給諫岩犖畫山水甚奇 ,求之以歌》云 :「戴君多學未易測,人知封事救時棘。不知詩畫皆古人,虛遠孤高不著色。胸中元氣不可當,恍惚蠻山就滄浪。......千岩萬岩造無盡,心漸深入精神生。居之可以頓忘老,苦被官縛入不蚤。......我雖憂時壯志濃,其道難行山可容。為我寫出祝融谷 ,添染江山濃淡峰。此時的王鐸正在失意之中,在上一年與楊嗣昌的鬥爭中,他也被降三級照舊管事,而他的幾位友人如黃道周、劉同升、趙士春、何楷、林蘭友、馬思理等則結局更為悲慘。在詩中,他自稱憂時卻不為所容,而戴明說創造的山水田園正是他嚮往的棲身之所。 


後,王鐸與戴明說比鄰而居,有頻繁的書札往還。在順治三年(1646)三月的一封信中,王鐸視戴氏為摯友,以雅道相尚:「長安中風塵蹩蹩,足下獨窺雅道,日與昔人古處,銳於飢渴,左提右挈,行當狎主葵丘。僕以邾莒從事焉,然不敢不勉,但恨僕甕天蠡海,其何以自策也,執鞭弭以仰沫於壇坫之下。」二人的詩文集中也留下了大量共同游覽或是宴集的詩作,如《定園詩集》所收《同王覺斯學士游紫芝白石山房》、《感敬哉貽酒,柬王覺斯學士》、《聞覺斯與玄道士擬山游有念四首》、《於石氏醫室贈山水圖,同覺斯》、《同覺斯夜坐》、《周計百畫竹行》等,《擬山園選集》詩集收《崖內柬道默》《岩犖邀飲先農壇,雨中同北海、二如、岱雲》《道默、文衣同坐汪洋齋》《儤直岩犖午刻招飲,時韞退、玉叔、枚先亦見招,聞括蒼事白,因識所懷》《孝仲招集遠心閣前院,同岩犖、雪航》等。他們的共同友人有王崇簡、黃甲第、周治、孫承澤、孫昌齡、張鼎延、宋之普、喬鉢、趙進美、宋琬、孫廷銓、吳達等,其中不少是降清貳臣。


△王鐸《與戴明說三十札》之二札
香港近墨堂書法基金會藏

“弟為先生鬱鬱,曾作詩,因勞不分夙莫,手執轡,防開溝臭揚,六旬老儒歸覓枕齁齁,是以未得書也,容書之。望先生作送弟詩,祭山瀆為光重。刻下赴無益讌聚,又勞五指,奈何?弟鐸頓首。
“大筆山水畫超邁絕倫,與古人齊,世鮮有深知者,天眼非易遘也。弟治裝,欲囊中載奇峰翠嵐而南,時一展觀,如對先生耳。啟岩犖老道社閣下。弟王鐸拜。


順治八年(1651)四月,順治帝親政之後,王鐸奉命祭告秦蜀,歸途於漢中罹患重病,次年二月卒於故鄉。啓行之前,他曾有書致戴明說,索畫及詩,以壯行色。《與戴明說》云 :「望先生作送弟詩祭山瀆,為光重。」「大筆山水畫超邁絕倫,與古人齊,世鮮有深知者,天眼非易遘也。弟治裝,欲囊中載奇峰翠嵐而南,時一展觀,如對先生耳。」戴明說亦稱 :「祭告秦蜀之役,先生急索余畫及俚言為別。」戴所作詩即《送王覺斯大宗伯祭告秦蜀之行二首》,他為王鐸作山水一幀,王收到後有一回書:「畫至此,蒼老秀潤,有骨有神,弟喜甚,捧之誇耀於人,如此精詣,外人安得知乎?謝謝。裱之,攜之行李,又有一華岳矣。」「骨」與「神」常常是王鐸評論古畫所用的術語。這幅山水由王鐸裝裱之後納之行李,果真是壯游之具了。


在王鐸去世之後,戴明說在寫給其子王無咎的信中,憶及王鐸對他的教誨。他自稱舊奉王鐸書畫教,繼復以詩歌見知。在整理行篋時,看到王鐸所寄斷簡殘批,藏歌積札,不禁聲淚俱下。戴明說認為,王鐸執經史六書之柄,昭如日星,灝淼如河漢 ,但他常常移夜與戴濁酒長吟,無所靳惜,「不佞夢檢余生一二朋友中,寧可易得 」?在所作《遙哭王覺斯尚書四首》小序中,戴明說再一次談及他和王鐸深厚的友情 :「 覺斯先生文祖周秦,詩字綜漢魏晉唐諸家。向余掖垣辟咡,乙酉後乃比鄰。每勉余曰:‘公畫勝詩,詩勝字,畫道渺穆,難世語,詩字微緒,其岌岌乎,公曷圖之?’......嗚呼,余生後先生,其何以副先生之策彗也。」他將王鐸對他的評價與勉勵視為一種鞭策。在詩中,戴明說提到他們比鄰而居,時有唱和:「北地每憐評舊史,東鄰久許和新章。」而王鐸的書畫則令戴明說激賞 :「筆騰駿骨乾坤老,畫悟峨眉雷雨餘。」他也引王鐸為知音,他們在買醉中有著共同的愁緒,又都熟諳對方書畫的深意:「許我能知愁里醉,微君能解畫中詩。


戴王綸《草書》扇面

來源:香港淳浩2014春季拍賣


“折木傳新令,燃松見萬家。下民嚴比戶,天子御東華。紀節功裘獻,圍爐獸炭加。誰為歌赤鳳,靈女奏雲笳。賦得玉衡指孟冬為,篤老年台正。戴王綸。”


王鐸與戴明說長子戴王綸亦有交往,王綸字經碧,順治十二年(1655)榜眼及第 ,授翰林院編修。在史館,頗著聲望。歷任江西糧驛道。戴王倫善詩,工書法,兼善鐵筆。順治六年(1649)六月二十一日,在寫給戴王綸的信中,王鐸對他的篆刻大加贊賞 :「印篆大事也歟,猶之詩文,踽踽難為談。大刻蟺蜿古骨,無與顏行,要惟盲子不辨耳,眗經周秦漢,未有不聽然敬者。」他同時勉勵戴王綸讀書,要求他留心文章結構的種種關竅:「《國語》已收笥,《左》尚在親知幾席,顧萬物孽者父虛,庚者母實,斷非空疏俗弱,橫口其朋,可以一手糊天下讀書者之眗而盡盲之也。足下貴留心於其穴竅、筋脈、首尾,足下所謂古峭,所以審則色耶脈耶 ?嗚呼,世之不肯墨墨梯利而嗜學也罕矣,何幸得見一經碧。」在另一封信中,王鐸要求戴王綸為刻五印:「大小五石欲勞刀筆,以當吟嘯,令僕旦晚披觀,時見周秦典刑⋯⋯足下銷夏一揮,僕又為足下執鞭矣。」在收到印章之後,王鐸覺古色蒼然,「如覯古鐘鼎,崔季珪捉刀遠不能及耳」。



02

二、繪畫



在清初,王鐸與戴明說經常一道觀畫聚談。有一次王鐸約游汪公園 :「汪公園虛席候先生,翳然青蒼,聚談揮麈,何可無戴安道高論也。弟作數行,鵠立俟履聲珊珊,其樂孔皆。」信寫完之後,王鐸又補書:「主人有古畫,同一披觀,何啻游五城十二樓。」可見觀覽古畫對於戴明說頗有吸引力。有時王鐸借得古畫,也約戴明說同觀:「新借李唐、米元暉、高房山,皆真筆至寶也。主人甚秘重,先生趁日晡過我一觀,明日即來取歸耳。」李唐、米友仁、高克恭,都是難得一見的大家,或許戴明說沒有及時前往,畫很快被主人取回,當戴提出借觀時,王鐸怪其姍姍來遲:「畫前日業取去矣,何不蚤遣蒼頭借觀?」 有時,王鐸也與戴明說一同鑒賞古畫 ,如范寬《雪山樓觀圖》上有王鐸小楷題識 :「 范寬沉著,無虛浮氣。」對幅小行書又題云 :「華原范中立真筆,古骨遠韻,世鮮其儷,良為至寶。丁亥(1647)春日王鐸鑒定。」這件作品上也有戴明說的鑒定觀款:「范華原真跡,丁亥四月,戴明說觀。


△王鐸《與戴明說三十札》之二札
香港近墨堂書法基金會藏

“《類苑》急欲一觀,命縑檢發。昨畫古者亦蒼老,尚讓左公荊浩筆力也。佳作雪山竟奄有荊關,而空素深博奔詣至此哉。弟王鐸拜啟。”
“近日先生有作新詩不?命錄出一覽,以開俗塵。有得好畫軸與冊不?如有,令銀鹿持來,貧冗中一快事也。望之,切切。弟鐸頓首。”


百無聊賴之際,王鐸時常借翻閱書畫自娛,「弟病瘧後岑寂之極,偶一披矚字畫,輒作敷愉。又不耐讀書,讀書則頭暈臂楚矣」。有時也向戴明說索觀藏畫,「有得好畫軸與冊不? 如有,令銀鹿持來,貧冗中一快事也。望之,切切 」。王鐸及其兄弟王鏞、王鑨是明清之際重要的收藏家,戴明說也有同樣的志趣。鼎革動亂之後,他在北京大量收購散出的繪畫與刻帖,繫於張僧繇名下的《雪山紅樹圖》就是他的藏品之一。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戴明說請求王鐸為他的藏畫鑒定。在王鐸寫給戴明說的信中,屢屢提到鑒定題跋,「畫題奉上,覯之耶」?


關仝《秋山晚翠圖》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在談論鑒定繪畫的書札中,王鐸的藝術主張也暴露無遺,如 :「昨畫筆性老乾,無俗氣,但峰巒淺易,了無丘壑,藴藉安在乎?二中四下,非大手筆也。凡作畫,盡如斯了事,畫亦何難?故知境界奇創,然後生以氣韻,乃為勝技,可奪造化者此耳。」王鐸主張境界奇創,能奪造化之功,而不是為自然寫照。在形式上,他崇尚一種重巒疊嶂的山水構圖,而反對畫面過簡,這其實是褒揚北宋山水,而貶抑松江派所推崇的倪瓚畫法,一如他在關仝《秋山晚翠圖》的題跋中所說 :「彼倪瓚一流,競為薄淺習氣,至於二樹一石一沙灘,便稱曰山水,荊、關、李、范大開闢,籠罩三極。然歟非歟?」在他看來,過分簡約的畫面,氣象無法雄厚渾深。在另一封信中,他直接批評追逐倪雲林的畫風,「畫寂寂無餘情,如倪雲林一流,雖略有淡致 ,不免枯乾,尫羸病夫,奄奄氣息,即謂之輕秀,薄弱甚矣,大家弗然」。董其昌所推崇的「淡」與「輕秀」,在王鐸看來只是薄弱,而蒼老深厚則是一劑猛藥。王鐸曾直率地指出戴明說所藏的一張古畫雖然「亦蒼老,尚讓左公荊浩筆力也 」,左公即左楨,字青岱,居河南祥符。擅繪畫,畫史稱其有郭熙風味。王鐸對左楨相當推崇,《青岱左子畫》云:「三吳稱畫生,近日張復重。左生與之爭頡頏,惟有此人堪伯仲。坎坷空令識者嗟,孤鶴群鴉不知敬。松江之派毋乃單薄,倪迂枯弱習成蹊徑。必獨辟鴻蒙而生厓壑,自然生氣能超眾。」在詩中,與左楨、張復(吳門派後期畫家)等人取法宋人形成反面對照的,正是取徑倪瓚的松江畫派。


王鐸的鑒定更偏於賞,他反對將沒有署名的繪畫直接系於某位古代名家之下,在給戴明說的鑒定意見中,我們常常看到這樣的結論:「不必強定為誰氏之手。不可身質,大略如是。」「似趙大年路徑,不可強定為某,此字畫家一症。」對於偽作,王鐸也會直截了當地指出,如一件《秋江晚渡》,可能系名於趙令穰或是趙孟頫名下,王鐸認為此畫效法郭恕先、陳居中、劉松年,有痕跡,無靈通,必是贋鼎。他還以「虎賁狀蔡邕」的典故,指明另一件戴明說委託他鑒定的沈周亦是偽作。


戴明說本人善畫,竹石之外,山水尤為精能,王鐸以為「得古人之所本」。戴氏所作《雪山圖》尤為王鐸推重:「佳作雪山竟奄有荊關,而空素深博奔詣至此哉。」王鐸將戴明說與荊浩、關仝置於同一脈絡之中再一次強調了宋畫的重要價值,而荊、關都不在董其昌的南宗譜系之中


王鐸常常為戴明說題畫,順治四年(1647)九月廿九日,戴為謝啓光仿荊浩《空岩古雪圖》,王鐸曾經三次題跋,其中第一則跋文云:「書畫何與於人,令人悅心,其中有靈機神魂在筆墨之外,如花之香、月之色、琴之韻,微矣哉,豈以跡相。畫至此,真筆移造化,前無乎古人,千秋萬歲不知如何尊重之,《左》、《國》、《史》、《漢》,杜、李、韓、柳,久而逾以崇,亦然。王鐸題。」王鐸認為書畫趣味微妙,不徒以跡象悅人,真正的好畫必定同自然之妙有,就像那些重要的史書與詩文,歷時愈久,人們愈能體會它的深意。王鐸為戴明說題畫相當頻繁,如傅維鱗也曾見到戴的山水畫上有王鐸題語,有詩云:「昔悟篔簹性,今招山水魂。有樓深寺出,無路野橋存。煙里村如濕,雲流樹不痕。況逢王逸少,揮灑並難倫。」他特地將王鐸比為王羲之,在他看來,戴、王二人的揮灑,皆難有等倫。


戴明說有時也為王鐸題畫,順治六年 (1649)冬夜,王鐸為傅作霖作《夏景山水圖》,在題款中,王鐸指出:「董源根矩荊關,米家加以散逸,變北宋嚴密繁重之法,篆隸衍為《蘭亭》,亦猶是也。」意思是說,學《蘭亭》必兼篆籀,學董源 、米芾亦必兼學荊浩、關仝。如此才能避免將輕薄當散逸,畫作才有深厚之意。在這件畫作上,有戴明說一題:「藏神於骨,納韻於氣,不屑準繩,巍然大家。先生之於畫,近乎道矣。」王鐸被戴明說視為山水大家,蓋其中有神骨、有氣韻,兼有宋元繪畫之長。在不知不覺之中,戴也使用了王鐸的評鑒術語。戴明說也常常在王鐸的畫作上題寫觀款,如順治四年(1647)七月二十日,友人同游彰義門外僧舍,王鐸所作《花果圖》,有戴明說觀款。同年七月二十四日,王鐸與友人同游萬壽宮,仿唐五代宋元諸家作《花石蔬果圖卷》,在跋文中,王鐸感嘆:「學畫四十餘載,知己甚希,每一灑墨,為之浩嘆,嗚呼。」此卷中幅亦有戴明說觀款:「八月十二日,同呂編修纘祖、張中翰文炳觀,滄州戴明說記。」


趙澄《仿古山水冊》冊頁(四十開)

來源:佳士得(香港)2009春季拍賣



王、戴二人也有共同欣賞的當代畫家,除了前文提到的左楨,趙澄也是其中一位趙字雪江,安徽潁州人,博學能詩,工山水,潑墨細謹,兩擅其長。嘗移家東萊,又移膠西,移大梁,晚移濠上,所至人所爭重。趙兼善臨摹,入京之後從王鐸游,多見大內舊藏古畫,皆縮為小幅,時人以為惟妙惟肖。順治四年(1647)春,王鐸為作《趙雪江畫冊序》,稱贊他能將李唐、范寬、董源、吳鎮等宋元諸家合為一腕,趙澄則仿范寬《雪巘竹居圖》相贈,此畫王鐸與戴明說皆有題識。在京期間,趙澄還觀覽並臨摹王、戴二人的藏品,一套出現在拍賣會上的《趙澄臨古畫冊》 ,共四十開,中多臨自王鐸、戴明說及陳公兩的藏品。如第三開:「仿關仝《溪樓聽泉圖》,此本臨於岩犖戴先生書捨,雪江道人趙澄。」第十一開:「仿煙波子《茅屋籬桂圖》,茲圖仿王覺斯集古冊中,雪江道人趙澄。」第十九開 :「都門陳公兩齋頭縣一團扇,圖上無款識,相傳為李成,余遂臨入冊,未卜是否,俟賞鑒定之,雪江趙澄又號澹如。」第二十一開:「仿顧德謙《長堤書閣圖》, 茲本得之戴岩犖冊葉中,趙澄。」第三十三開:「茲稿臨於王覺斯先生冊中,畫上原無款識,惟一小簽上題曰張僧繇,未知真贋,俟賞鑒評之,雪江道人趙澄。」從趙澄的臨摹範本 ,不難發現王鐸與戴明說所收藏的關仝、張志和、顧德謙、張僧繇,雖然真贋不能遽定,但都是宋及宋以前畫家,從中也可一窺他們的鑒藏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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