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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药与诗词的邂逅相遇

 秋琰 2020-03-17

中医药,祖国传统文化的瑰宝。诗词联,也是祖国传统文化的瑰宝。当中医药遇上古诗词,会发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变化?本文带你一起悦读精彩!

四季歌
(一)

春风和煦满常山,芍药天麻及牡丹;
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找泽兰。

(二)
端阳半夏五月天,菖蒲制酒乐半年;
庭前娇女红娘子,笑与槟榔同采莲。

(三)
秋菊开花遍地黄,一回雨露一茴香;
扶童去取国公酒,醉倒天南星大光。

(四)
冬来无处可防风,白芷糊窗一层层;
待到雪消阳起石,门外户悬白头翁。

这是著名的中药名四季歌,20余味中草药名嵌入诗句,仍能既符合一年四季的特征,又文辞雅致,诗意优美,更可感悟中药名包含的学问,极富情趣。在古代中国人眼中,因为有了春夏秋冬四季的更替,万物才有了萌芽、生长、贮养、休息的生命节奏;正因为生命有了这样顺应四时的律动,药草才会产生阴与阳、寒与温、升与降、浮与沉等相反相承的不同特性。生长于天地间的本草孕育在四季不同的阳光、风雨、霜雪之中,此消彼长,花红草黄,共同唱响一首经久不息的四季之歌。

当中药与诗词的邂逅相遇

其实中药入诗,早已有之。

南朝·沈约《奉和竟陵王药名诗 》

丹草秀朱翘,重台架危阙。

木兰露易饮,射干枝可结。

阳隰采辛夷,寒山望积雪。

玉泉亟周流,云华乍明灭。

合欢叶暮卷,爵林声夜切。

垂景迫连桑,思仙慕云埒。

荆实剖丹瓶,龙刍汗奔血。

别握乃夜光,盈车非玉屑。

细柳空葳蕤,水萍终委绝。

黄符若可挹,长生永昭晳。

沈约(441~513年)是南朝诗坛的领袖,他与任昉齐名,有“沈诗任笔”之谓。这诗描写经过战争洗礼之后的深冬山夜的凄凉景象。诗中含有射干、辛夷、玉泉、合欢、葳蕤等完整药名,还有隐伏药名。

唐·张籍《答鄱阳客药名诗》

江皋岁暮相逢地,黄叶霜前半夏枝。

子夜吟诗向松桂,心中万事喜君知。

药名用得非常自然,毫无斧凿痕迹。

唐·权德舆《药名诗》

七泽兰芳千里春,潇湘花落石磷磷。

有时浪白微风起,坐钓藤阴不见人。

中药入诗,宋代王安石、黄庭坚等诗坛大匠都写过。既能入诗,当然可以入词。

北宋·陈亚《生查子·药名闺情》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 。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 。

分明记得约当归 ,远至樱桃熟 。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在八句词中嵌进了十味药名,(相思子、薏苡)(白芷、紫苏)(苦参)(狼毒)(当归)(远志)(菊花)(茴香),句句有“药”而不牵强,委实难作,被人誉为药名诗词的“千古绝唱”。

当中药与诗词的邂逅相遇

辛弃疾更是喜欢玩各种实验的老司机。

南宋·辛弃疾《满庭芳》

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抑郁,金缕织流黄。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塘。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

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黄。

25味中药:云母、珍珠、防风、沉香、郁金、硫黄、黄柏、桂枝、苁蓉、水银、连翘、半夏、薄荷、钩藤、常山、宿沙、轻粉、独活、续断、乌头、苦参、当归、茱萸、熟地、菊花。此词一出,其它词不写也罢。唯乎才情,不能逞能。

稼轩还有一首《定风波》

山路风来草木香。雨余凉意到胡床。泉石膏肓吾已甚,多病,提防风月费篇章。孤负寻常山简醉,独自,故应知子草玄忙。湖海早知身汗漫,谁伴?只甘松竹共凄凉。

木香、石膏、防风、常山、甘松。禹余粮(雨余凉)、桅子(知子)、海藻(海早)。

《西游记》中也有药名诗

自从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

路上相逢三棱子,途中催趱马兜铃。

寻坡转涧求荆芥,迈岭登山拜茯苓。

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

本诗出自第三十六回“心猿正处诸缘伏,劈破傍门见月明”中,是唐三藏抒发情怀的诗。本诗选用了益智、王不留行、三棱子、马兜铃、荆芥、茯苓、防己、竹沥、茴香等九味药名。虽然药的功能与诗的内容无关,但这些药名却揭示了《西游记》的情节,颇具玩味。“益智”指的是受唐王之命赴西天天竺的大雷音寺取“大乘经”的矢志不渝的信念。“王不留行”指的是唐太宗排驾亲自为御弟三藏饯行,并与众官送出长安关外。“三棱子”指的是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这三个徒弟。马兜铃正是唐三藏师徒与白龙马一起“乘危远迈杖策孤征”,匆匆赶路的形象和声音。“茯苓”是指西天如来佛祖。“防己”“竹沥”指唐僧心地清净、一尘不染,像新采的竹茎,经火炙后沥出的澄清汁液。“茴香”谐音回乡,指取经成功返回唐朝。吴承恩从近两千多味中药的药名中,选择了能表达小说内容的几味,集中药名称和全诗浑然一体,巧妙地紧扣小说的主要情节,令人拍案叫绝。

当中药与诗词的邂逅相遇

清末,云南昆明一举人因雨受河边药店主人款待,作诗致谢。此诗至今仍悬挂在昆明市光华街的福林堂药店内:

刚逢半夏雨连桥,是日当归路隔遥。

雨浥蒙花香断续,风敲淡竹叶漂消。

留行共酌菖蒲酒,活乐似火紫菀萧。

只识(枳实)思君怀远志,小回(茴)一舍路迢迢。

坊间流传着李时珍的故事,也很精彩。

李时珍不仅医术精湛,而且颇有文采。有一年,他外出寻访名师,在外面生活了五个月,久久不归,夫人给他写了一封别致的“中药情书”:

“槟榔一去,已过半夏,岂不当归耶?谁使君子,效寄生草缠绕他枝,令故园芍药花无主矣。妾仰观天南星,下视忍冬藤,盼不见白芷书,茹不尽黄连苦!古诗云:‘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奈何!奈何!”

在这封情书中,槟榔、半夏、当归、使君子、寄生草、芍药、天南星、忍冬藤、白芷、黄连、豆蔻、丁香都是中药。李时珍的夫人采用了连缀写法,把中药的名字串联起来,表达了自己对夫君李时珍的思念之情。李时珍看了夫人的情书,心中也油然升起对夫人的思念之情,他立刻回信写道:

“红娘子一别,桂枝香已凋谢矣!几思菊花茂盛,欲归紫菀,奈常山路远,滑石难行,姑待从容耳!卿勿使急性子,骂我曰苍耳子。明春红花开时,吾与马勃、杜仲结伴返乡,至时自有金银花相赠也。”

红娘子、桂枝、菊花、紫菀、常山、滑石、苁蓉、急性子、苍耳子、红花、马勃、杜仲、金银花也是中药。李时珍的回信写得文辞纤巧,语意缠绵,倾吐了夫妻间深切的相思之情。有趣的是,“红娘子”这种中药与“妻子”双关,非常别致。

不过,这故事恐怕有点傍李时珍这个大款。其真实的出处是清代文人褚人获短篇小说集《坚瓠集》。褚人获是个小说家,《隋唐演义》的作者,他也没说是李时珍,只说是一妻寄夫,一夫寄妻。

当中药与诗词的邂逅相遇

还可以写成小说。

褚人获的笔记《坚瓠集》丙集卷之二,收录有明人萧观澜的《桑寄生传》(此文原载明人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全文均用中药名敷衍而成,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堪称工巧。其文如下:

桑寄生者,常山人也,为人厚朴,少有远志,读书数百部。长而益智不凡,雌黄今古。谈辞如玉屑。状貌瑰异,龙骨而虎睛,膂力绝人,运大戟八十斤走及千里马。与刘寄奴为布衣文,刘即位,拜为将军,日含鸡舌侍左右,恩幸无比。荐秦艽、周升、杜仲、马勃,上召見之,曰:“公等所谓参、苓、芝、术,不可一日无者也,何相見之晚耶!”生即进曰:“士以类合,犹磁石取鍼,琥珀拾芥,若用小人而望其进贤,是犹求柴胡、桔梗于泽泻也。”然颇好佛,与天竺黄道人密陀僧交最善,从容言于上,上恶其异端,弗之用。

木贼反,自号威灵仙,与辛夷、前胡相连结,犯天雄军,上谓生曰:“豺狼毒吾民,奈何?”生曰: “此小草寇,臣请折笞之”。上大喜,赐穿山甲、犀角带,问“何时当归”?曰“不过半夏”。遂帅兵往,乘海马攻城,大战百合,流血余数里。令士卒挽川弓,发赤箭,贼不能挡,遂走,绊于铁蒺藜,或践滑石而踬,悉追斩之,惟先降者独活以延胡索系之而归,获无名异宝不可胜计,上迎寄生曰:“卿平贼如剪草,孙武不能过也。”(略有删节)

萧观澜因为有个姓桑的同乡,觉其品行不端,就写了这篇《桑寄生传》讽刺他。据说,此文含有一百零九味中药:桑寄生、常山、厚朴、龙骨、木贼、威灵仙、辛夷、前胡、天雄、草寇、穿山甲、犀角、当归、半夏、海马、百合、川芎、赤箭、蒺藜、滑石、独活、延胡索、剪草、无名异等。本文构造了桑寄生消灭流贼的故事,读来颇为生动。

既然中药能入诗入词入小说,难道就不能写入戏剧?写鬼画妖的高手蒲松龄就干过这件事。他曾以娴熟笔法为中药立传,名曰《草木传》。他根据药的性味、功效与特点,以拟人手法运用生、丑、旦、净等戏剧行当加以演义,写出极具故事化的情节。情节既有科白,也有唱段。如第一回《清肺汤》

“那一日在天门冬前,麦门冬后摇了摇兜铃,闪出两妇人,一人叫知母,头戴旋覆花,搽着一脸天花粉;一个叫贝母,头戴一枝款冬花,搽着一脸元明粉。金莲来求咳嗽药方,黄芩抬头一看,即知头面各般所有枳实俱是止嗽奇药,放下兜铃,汇成一方,便把热痰喘嗽一并除去。”

时光发展到现代,也有颇多精彩的篇章。

《蝶恋花·嵌药名致草堂君》

何惧严霜欺豆蔻?远志于胸、五味皆尝透。龙骨莲心还似旧,轻开金锁悬壶手。

紫苑使君挥锦绣。一曲沉香、回荡凌霄久。玉竹佩兰欣结友,素馨花酿黄花酒!

青玉案·闺情(嵌药名)

莲心一片西河柳。又半夏、相思透。月月花开三七后。木瓜梅子,丁香豆蔻,总为槟榔瘦。

凌霄玉桂明如昼,白纸难书见愁久。五味情深唯苦酒。使君千里,南星北斗,记得当归否?

青玉案(嵌藥名)

雙花荷葉南星綻。作半夏、忘憂歎。赤芍蓯蓉(從容)銀翹亂。澤蘭蒼朮,守宮雪膽。水韭(久)人參(深)現。

砒霜(披霜)枯草沉香便。木筆茵(因)陳曲蓮幻。竹葉腰黃催雁淺。白求青黛,葛花續斷。只是松脂倦。

——出自网友“梦瘦香沉”

安徽潜在县汪济老先生用六十余味中药名所作《致在台友人》

白术兄:

君东渡大海,独活于生地,如浮萍漂泊,牵牛依篱,不知思念否?今日当归也!家乡常山,及祖国熟地。春有牡丹,夏有芍药,秋有菊花,冬有腊梅,真是花红紫草苏木青,金缨银杏玉竹林,龙眼蛤蚧鸣赭石,仙茅石斛连钩藤。家中东园遍布金钱草、悬紫草;西园盛开百合花、月季花:北墙爬满络石滕、青风滕;南池结有石连子、黄实子。但见青果累累,花粉四溢。令尊白前公,拄虎杖,怀马宝,扶寄奴,踏竹叶,左有麝香,右有红花,槟榔陪伴上莲房,已是巍巍白头翁矣!令堂泽艺婶虽年迈而首乌,犹千年健之松针也。唯思念海外千金子,常盼全家合欢时,望勿恋寄生地,愿君早茴香(回乡)!

表弟:杜仲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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