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诞辰100周年 | 汪曾祺书信谈稿费

《汪曾祺书信谈稿费》

文 | 罗定金

汪曾祺的文字之好，在中国当代文坛是出了名的。2017年，梁由立先生主编的“汪曾祺作品”多种面世，使喜好汪先生文字的读者，大享其汪氏文字之盛宴，不亦乐乎。

我之所购《汪曾祺书信集》，是其中的一种。读汪先生的书信“能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性情、他的才学识”，读汪先生的书信，“似乎又以更近的距离倾听这位‘抒情的人道主义者’娓娓而谈”。读汪先生书信，我还注意到他不回避谈稿费（版税），信中谈到稿费的文字多达23处，从这些谈稿费的文字中，我进一步认识到汪先生的确是一个认真、坦率、实在的人。

历来的文人雅士，羞于谈“钱”，后来的某一天被某一个文艺家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于是敢于谈稿费了。其实，文艺家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著诗文、刻金石、作书画，为社会、为团体、为个人提供精神产品，受方给予或金钱或物质的报酬，是天经地义的事。话虽如此说，时在当代要在自己的文字里谈稿费，还是需要勇气的。所以，汪曾祺能在书信中大谈其稿费，我们理当为他点赞。

试举数例，以见一斑。

台湾作家蒋勋告我，《联合文学》又转载了我的《安乐居》，他又将《金冬心》复印寄给一家杂志，这都应付稿费的。古剑来信说他将为我的《黄油烙饼》及《联合文学》所载的六篇小说争取稿费（1987年10月3日致夫人松卿）。这则中的关键词是“争取”，发表或转载了作者的作品，都是该付给作者稿费的嘛，为什么还要“争取”呢？

我决定把《聊斋新义》先在《华侨日报》发表一下。台湾来的黄凡希望我给台湾的《联合文学》，说是稿费很高，每一个字一角五分美金。但如在台湾发表，国内就不好再发表。……人不能净为钱着想，也得考虑政治（1987年10月12日致夫人松卿）。这则的看点在“人不能净为钱着想，也得考虑政治”。

已接许以祺从休斯顿寄来台湾联合出版社委托他作为出版社代表人和我订版权转让契约……。两种，一种是初版付10%版税，以后延续；一种是一次付清版税（即所谓“买断”），五万新台币，折合美金一千五百元。我倾向于后一种，省得以后啰嗦（1987年12月6日致夫人松卿）！由此可见汪先生处事之洒脱。

《中国文学》给的不是“稿费”，而是“发表费”，一向极低（原来是分文不给的），我的两篇小说才给了二十五元（1981年12月28日致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长陆建华）。这则中的“稿费”与“发表费”并论，暗示的是汪先生的幽默，表示他对这种低稿酬的不满。

发在《大公报》的散文只有十篇左右，不够出一本书。我不想继续给他们写了，因为稿费太低（1987年10月28日致香港《文学世纪》主编古剑）。你的稿费太低，我不再给你写了，汪先生直来直去，绝不伪装。

《联合文学》寄来支票一纸＄240，是《联文》转载我的六篇小说的转载费。他们还转载了我的《安乐居》，此文的转载费未付，你是否向《联文》要一下（1987年11月24日致古剑）。这则中最是那一个“要”字，你转载了我的作品不给转载费，对不起，我只得厚着脸皮“要”了。

郭枫不知何时可到香港。这人的算盘似乎很精。他说他们未付过编辑费，但我看他和黄得书的合约，是付编辑费的。这一点你要跟他讲清楚。《灵与肉》选用稿件，也应付稿费。跟他打交道，不必太书生气（1987年12月2日致古剑）。这是汪先生在为好友古剑打抱不平，好言相劝，诚恳之极。

你为我的书已花了上千元，很不安。这些费用，我应该负担一部分。你瞧着办，应由我负担若干，亦一并与郭所付款中扣出。不要客气（1988年1月10日致古剑）。汪先生的确不是一个只看钱的人，他还特别看重友情。

漓江汇来自选集稿酬3500元已收到。在目前中国，这样的稿酬算是多的了。这是你力争的结果，谢谢了（1986年8月27日致漓江出版社编辑彭匈）！信中的“力争”与前面提到的“争取”同义，可见这稿费标准是灵活掌控的，亦可多一些，少一些，这好像都是正常的，所以才有“力争”和“争取”之说。是吧？

汪曾祺先生真是一个性情中人，他心怀坦荡，毫不掩饰自己，想啥说啥，绝不虚情假意。如此这般，他的这种性情就十分可爱了。

时至当今，拖欠稿费的事，仍有发生。所以，才有谢其章的妙文《稿费，痛并快乐着》和《酸甜苦辣说稿费》见诸报刊。笔者好舞文弄墨，几十年来与众多报刊打交道，应该说绝大多数的报刊还是尊重而善待作者的，他们及时寄样报样刊，及时汇稿费。但是，笔者也遭遇过几起拖欠稿费的事。如四川《新书报》发了我的一篇文章，既不寄样报也不汇稿费。我只好写信去要。出版社也不例外，如花城出版社的《过目难忘爱情诗》选了我的一首诗，既不寄样书也不汇稿费。我去信说，不必汇稿费了，就用稿费买书寄来就行。这两起拖欠稿费的事，以令人不快始，以令人满意而终，因为他们很快就满足了作者的要求。这还是可堪欣慰的。

最后想说的是，《藏书报》创刊后，我就与他打交道十几年，他们对作者的好，我想凡是与他们打过交道的作者都有亲身体会，那就是文章见报后及时寄样报，而且是两份，并在下一个月内作者就能收到稿费，一如既往，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