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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关慕雪（来自豆瓣） 在西安的夜市打量空酒瓶的金志国，也会在摊主好奇的目光下，坐在摊边，要上几串烧烤，与素不相识的人边吃边聊，聊他们喝过的啤酒，聊宝啤青啤的口味差异，更默默地观察老陕的对口味的喜好。在这种观察中思考汉斯该如何做出改变。 一个酒厂的老总不在办公室筹划未来，而在烧烤摊边的一堆空酒瓶旁谋篇布局，这本身就是一种改变，而且是让人细思恐极的改变。 与这种改变一起到来的还有汉斯内部管理上的懒散。 上任不久，汉斯工厂里发生一起安全生产事件，一个值夜班的工人在打瞌睡的时候误把一罐啤酒当废水放掉，为了掩盖失误，又将自来水注入充酒。面对这样一种情况，金志国严厉的一面展现出来，涉事的整个班组全部开除，求情者者的哀叹很快到来，金志国不为所动，不改初衷。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西安市劳动局，但谁也没有改变金志国的决定，一种不寒而栗的气息第一次在这个国有企业里产生震动。 这只是变化的开始，感到着这种变化的不仅仅是汉斯厂的职工。西安城夜摊上的百姓开始发现汉斯啤酒的口味随着一种叫“金汉斯”的新品的到来正在发生着变化，不仅如此，家住在西安北郊啤酒路附近的居民开始频繁看到汉斯厂装满新鲜啤酒的三轮车络绎不绝地从生产线直接奔赴这城市夜晚时分的一个个摊点。 金国志把这种手段称为：终端拦截。 这种化整为零的打法在扫地皮上比王禧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汉斯身上发生的一个个小的变化累积起来的效应最终让到人只有几个月的金志国脸上露出了松一口气的微笑，汉斯迅速扭亏为盈，在西安市场的份额回升到了40%，与宝啤打了个平手。 1997年，宝啤的效益依旧很好，它在国内的份额持续扩大，终于进入到中国前十的行列，宝啤上下充满了喜悦，为了表达这种喜悦，宝啤在面向不远处的西宝高速的方向，在家属区南区的家属楼顶树起了八个几里外都清晰可见的硕大汉字： 从东海之滨的连云港通往新疆口岸霍尔果斯的这段路上，途径此地的各地百姓可以透过车窗看到脚下这片土地上散发出来的荣光。 此时，宝啤的当家人王禧祥的头脑是清楚的，他并没有被眼前的荣誉所遮蔽，虽然伴随着宝啤的崛起，五一全国劳动奖章，政府特殊专家津贴，一个又一个的荣誉连同宝啤二十余项国际大奖纷至沓来，但在西安，宝啤的市场份额首次出现了历史性下降，而且降幅惊人。 青啤派来的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王禧祥验证了自己此前的担心。 还好未雨绸缪，他有另外一张牌在金志国到来前的半年已经完成布局，与青啤一战，宝啤一无所惧。 1995年12月，随着汉斯被青啤收购，王禧祥看到了大战的临近。 他知道，青啤染指汉斯只是一个开始，虽然此时的汉斯一片糟糕，让青啤派来的经理一筹莫展。但是青啤毕竟是国内老大，走马换将只是时间问题，青啤拿下汉斯的目的不在汉斯，而在于要建立西进的根据地，觊觎西北。黄河啤酒远在兰州，那么扼守西北门户的宝啤必然将与啤酒业的老大对决于关中。 1996年5月18日，在陕西的啤酒版图上，一个叫做“西方啤酒工业集团”联合体横空出世，算是对半年之前青啤染指关中的一种回应。 王禧祥主导下的宝鸡啤酒联合太史啤酒率先发起，铜川啤酒，延安啤酒，汉中啤酒，三原麦芽，渭河玻璃，江苏高邮通用机械等块区域企业共襄盛举，宝啤作为联合体的龙头，决定再扩建一个15万吨的啤酒厂，在规模上敌匹青啤30万吨级的同时，完成对青啤在关中工厂的合围。作为西北第一，跻身全国十强，东出潼关，一决天下。 1997年，宝啤确实做到了跻身十强，然而整军经武，坐十望五，东出潼关，饮马中原的时间却被无限期推迟。 临近退休的王禧祥和春秋正盛的金志国开始了长达五年的缠斗。 王禧祥没有东出潼关，金志国也没能西出萧关， 宝啤虽然也在市场的锤炼中壮大，但是青啤壮大的速度简直到了几何级别。1996年，青啤产能三十余万吨，3年之后的1999年，青啤产量突破了百万吨级，达到一百一十万吨。 1999年，全中国的啤酒厂由十年前的813家减少到495家，其中5万吨一下的小企业占到了绝大部分。亚洲金融危机的档口，价格战拖垮了很多企业。在大资本的作用下，青啤变成了大胃王，吃成了最大的胖子，虽然有点消化不良。这让宝啤比肩青啤的机会永远消失，尽管宝啤依然是陕西省最受欢迎的49家利税大户之一。 1999年11月15日，一则消息让中国人喜忧参半，在经历了13年的努力之后，美国终于同意放中国进入WTO框架。对于变天前的宣告，中国大多数企业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包括宝啤。 时间来到2001年，中国终于在这一年结束之前进入WTO俱乐部，会员编号143。闸门洞开，游弋在国门之外的巨鳄们咽下了等待已久的口水。 这一年中国啤酒江湖发生了三件事，山头震动。 2001年七月的最后一天，下班时分，青岛一个叫老人石的海滩上，一群刚刚赶来的医护正在海滩上对一名泳者做着抢救，无果。 第二天，青岛啤酒总裁彭作义游泳时突发心脏病离世的消息震动江湖。 三个月后，雪花啤酒联合外资吃掉西南啤酒老大蓝剑啤酒反超青啤的消息继续了这种震动。2001注定将成为中国啤酒史上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打了五年的青啤和宝啤都站在了生死存亡的边缘。都面临险境，但险境却各有不同。 先说宝啤，2001年，宝啤出现了历史性的第一次亏损，额度四千万。宝啤的亏损有些蹊跷，工厂里机器还在加班加点，工厂大门外运酒的车队依旧在排队，亏损何来？ 首先出现问题的是回款。 当初，宝啤借助包销一展拳脚，但销售环节尾大不掉，回款速度与生产速度脱节。在机器大工业时代，产业流程就是一台绷紧链条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一个螺丝掉落都可以能让机器运转陷入危险，何况这个螺丝还是资金。 再说青啤，彭作义的青啤之旅的核心原则是做大做强，然而，五年时间只完成了最大，此时的青啤一点也不强。兼并的41家企业中，绝对多数都处在亏损的状态。 银行已经害怕，不再给青啤贷款。 夏日傍晚时分，下班路上的彭作义本是临时来了兴致想下海一游，结果这位搏击大海的弄潮儿再也没能上来，他的离开把青岛啤酒带到了海边，随时可能轰然倒下。继任者如果选择不当，在100年的档口，等待青啤的不是举杯同庆，而是行将就木。 危机中带着生机，青啤的危机就是宝啤最后的生机。 2001年8月，一场内部投票在青啤总部正在进行。围绕着谁来接班的问题，青啤上下陷入了思考，结果答案却高度一致，再次让中国啤酒江湖感到意外： 金志国赢得了超过七成高管和超过八成的中层的一致拥护。 对这一结果大感意外的还包括金志国本人。 在青啤，金志国最多算九号人物，除了彭作义，前面还有七个人，光副总就有好几位。为什么是他？金志国在问自己的时候，青啤的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金志国接班的原因只有一个，西安五年，为整个青啤带来了曙光。 金志国在汉斯的五年极为成功，昔日青啤最大的烂摊子已经成为旗下最大一个金娃娃。2001年，汉斯赢利接近一个亿。在与宝啤的争锋中，金志国学习对手，最终成为超越对手的对手。 西安五年，成就了金志国“西北狼”的江湖地位。 一年前，因为在西安的成功，金志国受命开拓北方事业部。在彭作义噩耗传来的时候，他正在北京与干部在会议上筹划着新的战场。彭作义的意外离世让金志国对青啤的命运充满了担忧。 三天前，他们还坐在青岛聊着未来。 又是一次临危受命，这一次金志国要把西北狼的性格植入青啤。 上任伊始，金志国把彭作义的“做大做强”改成“做强做大”。 同样的四个字，意义却大为不同！ 青啤内部迎来大调整，旗下8个事业部的总经理拿下7个，47家啤酒厂的总经理换掉20个，这其中包括很多自己的老领导、老同事，慈不掌兵，作为统帅，他必须拿国有企业的“贵族病”开刀，刀刀见红，治病救人。青啤扩张的步子慢了下来，进入了三年凤凰涅槃的整合期。 金志国执掌青啤帅印让西北王宝啤失掉了最后的机会。 五年缠斗，金志国深知宝啤的厉害，节节败退不等于彻底战败。在出任青岛啤酒总裁之后，金志国依然兼任着西安分公司和北方事业部的总经理。对于大西北他有更大的一局棋已经在脑子里面浮出水面。 其实，在金志国组建北方事业部的2000年 ，青啤已经拿下了汉中啤酒和渭南啤酒，西方啤酒联合体已经防线尽失。 彭作义甚至做好了收购宝啤的准备，同时盯上宝啤的还有燕京。燕京和青啤都想将宝啤纳入麾下，立足宝鸡，西出萧关，纵马西北。 随着青啤金志国时代的到来，燕京果断地中断了收购宝啤的假想，他们知道这是西北狼金志国的“龙兴之地”，不想在这里与青啤短兵相接，在争夺南方和西北的权衡中，舍弃西北而将兵力投入了南方。 金志国一改彭作义一味逐大，包袱越背越沉的思路，想出了一个“租赁经营”的妙计。将一个企业的内在的生产能力和外在销售网络的租赁下来，甩开收购带来的沉重包袱，迅速产生战斗力，形成新的利润增长点，在运动中拓展疆土，时机成熟再行收购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是霍去病的打法，丢弃辎重，轻装简行，深入大漠纵深，最终封狼居胥，名垂万世。 2003年元旦刚过，一场签字仪式在宝鸡市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店落下了最后一笔。青啤以租赁经营的方式将宝鸡啤酒纳入麾下，开始了饮马黄河的步履。 从1983年开建啤酒车间到此，二十年山河变换，一代啤酒王走向谢幕。 2020年元旦，千禧年后又一个二十年转瞬而逝。世界资本，逐鹿东方，民族工业，战旗猎猎，五大巨头，各得其彰，犬牙交错，横亘中华。如今，中国啤酒的江湖早已从战国时代进入巨头时代，不能成为巨头就成为巨头的一部分。青啤宝鸡分公司业已在更靠近渭河的地方择址新立，机器隆隆。 昔日，渭河古镇大众村旁，宝啤那24小时马不停蹄的车间旧址之上，如今满是拔地而起的幢幢高楼，鳞次栉比。寂静多时之后，不久，这里将再次熙来攘往，很多人把家的梦想安在这里。旁边的村落，以及村落旁的村落，也将在不远的将来成为历史，新的街区将让这里曾经的生活成为久远的记忆。 在工业驱赶农业之后，商业驱赶了工业，物换星移，不变的是迈向远方的步履。 曾经的“白宝啤”再一次出现在超市货架的角落之上，纵然产地已变，味欠当年，握在手里，眼见着那朴素的标签上硕大的一个“啤”字，一昔环如，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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