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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原词 天仙子 时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女子的伤春情怀，愁闷幽恨，在古诗词里我们真是已经品读体察得不少了。想必一想起离愁别绪，我们就会瞬间在脑海里浮现某一位词人的名字，浮现其笔下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佳人的风姿幽影，浮现这一幕幕让人心情犹如梅子黄时雨般的冷清凄惨的画面……尽管这些词作里的女子身份，佳人口吻，美人心事，多是被男性作者描摹刻画，但女子最幽微细腻的感情却被穷形尽相——其实，人类最丰富凄美的心绪也不过如此！ 现在我们要读的这首张先的名作《天仙子》，却是直接以男人身份写自己伤春的愁绪和感伤，依然百转千回，温婉优美，余味不尽…… 张先，活了八十八岁的这个老男人，就是有“张三中”、“张三影”雅称，更是以这首《天仙子》里的这句“云破月来花弄影”而名满天下不朽至今的张先！ 词前的小引，交代了此词的写作背景：在嘉禾做小官，因卧病在床休息，所以没有赴官府宴会。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卧病在床依然端着酒杯听着歌曲，只是这不是在快乐享受，而是在借酒浇愁，借着这《水调歌头》的曲子来打发时间，消释愁绪而已。有病在身，依然不好好将息身体，这就不是贪杯的问题了！ 好一句“午醉醒来愁未醒”！ 借酒浇愁愁更愁！不知道由这美酒也是苦酒酝酿浇灌出来，而又见证着这一切的诗词，真的是无酒不成吗？不知道这美酒更是苦酒究竟能够化解多少诗人的愁苦抑或悲哀！不知道这美酒更是苦酒又是在多少时候，更是把这种愁苦或者悲哀发酵得犹如江海滔天，天地难容，酒泪相溶而在内心决堤四溢，虽大禹再世也枉然！ “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古人的心情为何总是如此相似！我们对这些感伤的句子为什么也都是怀有如此切身入心的敏感——似曾相识，乃至如同自己的心事？…… “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我们不必揣测，你看张先本已愁绪难解，情不能遏，不吐不行也。 谁说男人不伤春呢！每一个人，面对春光来来去去，面对青春已逝、流景旧情，面对悠悠往事，些许残存的某些也许只是无望的期望，定然会有多少怅惘伤感顿生心头啊！ 记省与否终是空！ 流光岁月，人生如幻！ 李白《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面对人生的终极困惑，悲哀——人生的一次性，人生苦短，世道不清明、人生不如意……难怪作为谪仙诗仙酒仙的李太白，会如此大笑大哭，狂饮狂吟，豪放无羁，蔑视一切！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 一首词里哪能没有或明或暗浸染着自己情绪的景物出现呢！否则，岂不难免过于单调失色之嫌！ 只是，没想到张先这两句景语却会如此绝妙。 这个夜晚，这成双依偎的水禽，这云破月来后的银辉撒泻普照，这花影婆娑、朦胧迷人之妙态，真是让人只可意会神领而不能言传尽说！ 好一个“破”字，更好一个“弄”字，这炼字功夫，这抑或是神来之笔，真是让人击节叫好，叹赏不已。这“弄”字让这花，这影，乃至这月，这云，这个夜晚，都平添了无穷娇态动感，活泼可爱！只是，这种妙境岂不是更加反衬出了张先的病眠孤苦吗？！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张先自是不眠人。风声依旧入耳，他更是想到天明那让人不忍相看的残景：红雨满地，香消玉碎！那个时候，张先的惨戚心情，我都已不忍去想了。 这愁苦可谓曲尽其妙矣！ 此刻，于我们而言，这重重帘幕都无法遮掩的愁绪还在我们四周弥漫。而且，张先更为无情地把明日那残春惨景抛给我们，让我们今夜因而挂牵感伤得不能安眠！ 再来提“云破月来花弄影”。这个佳句甫一问世，就被广为传诵。 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有一次见到张先，开场白竟是：“好！云破月来花弄影！” 又有人对张先说：“人们都说您是‘张三中’，就是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张先回曰：“为什么不称呼我‘张三影’呢？”这位客人不明白究竟。张先接着解释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风絮无影。’这都是我生平所得意的句子啊！”看来，张先对自己的作品深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这些秀句也是洋洋自得的。 王国维也是将其和宋祁的那句“红杏枝头春意闹”相提并论，认为“弄”字、“闹”字让这两句境界全出矣！ 这两句千古妙语，都是早在问世之初即被无数人激赏不已，赞不绝口。让人更为称奇称妙的是，这两句话的作者又是同时代人，并且彼此欣赏。相关佳话是：宋祁此时官居尚书，张先官居郎中。二人都是当时名流。宋祁耳闻张先文学盛名，欣赏赞叹其才，主动前往拜访下级张先。命人先通报说：“尚书想见一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张先在屏风后即兴奋地高声回答道：“就是那位‘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吗？”张先出来后，马上备酒，和宋祁相谈甚欢！ 看来二人彼此久闻大名，惺惺相惜，神交已久矣！ 古人这些风雅趣闻真是让人无限神往，羡慕不已。只是在今天这浮华喧嚣的社会，古风安在？风雅何在？多少深情雅怀，多少纯粹唯美，早已成为历史风尘中的绝响…… 所以这也是我乐意独处的一个主要原因。 注：张先（990—1078），字子野，乌程（今浙江吴兴）人。北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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