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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专栏-李克富|精神分析视野下的“强迫性重复”

 王明鹏 2020-03-26

编者按:李克富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心理咨询行业领军人物,新阳光研究所创办人,出版《三个月改变孩子一生》《行走中的思想》《自由的联想》等近十本专著。李老师“后现代思维”可谓拍案叫绝,不由你不被敲打的“痛并快乐着”,现承蒙李老师同意,编发其生活心理随笔,以飨读者,相信朋友们受益无穷!


咸菜·家暴·忠诚

文 | 李克富

童年关于吃的记忆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咸菜。在那个叫王寨的山村,几乎家家都会在屋檐下的背阴处放个咸菜瓮,里面腌着“辣疙瘩”、青萝卜和胡萝卜之类。很多人家的咸菜瓮连盖子都不盖,夏秋季节生满了长长的蝇蛆,据说只有生了蛆的咸菜才好吃,而每次吃的时候,都得挽起袖子去瓮底捞。我也亲手在咸菜瓮里捞过,现在想起胳膊上那蠕动的肥蛆,浑身还起鸡皮疙瘩。

后来我知道,“辣疙瘩”的学名叫“根用芥菜”,也像萝卜一样长在地下,圆球状,长有长须根,如同“疙瘩”一般,略有辣味,便因此得名。记忆中,我们村并不栽种,腌咸菜用的“辣疙瘩”都是集市上买的。

咸菜腌了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实在是太咸了,难以入口。每次抱怨,母亲总会说:“不咸,还叫咸菜!”

腌得咸一点,正是为了少吃。人不能离开盐而存活,而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盐也像肉和菜一样,堪称稀罕。

我的机灵处大概始于变着法吃咸菜。把捞出来的“辣疙瘩”切开在水里浸泡后咸度自然降低,再吃也就可口了许多。若能切成细丝,偷偷放上点醋和香油,简直就成了奢侈的美味。这一切,的确得偷偷进行,被父母知道了,是不允许的。

当我说“最爱吃咸菜”时,所指的就是这种经过改造后的咸菜。如果打开我家的冰箱,会发现一个大瓶子里泡着“辣疙瘩”或榨菜,连续的浸泡已经没有咸味了,因此我在调制时除了放些酱油、醋、香油,还会是放些盐。把咸菜里的盐用水泡出来后再放盐,这大概为一般人所不能理解。

咸菜奠定了我终生的口味。外出吃饭,我请客就不用说了,只要别人允许我点道菜,我首选的必是咸菜——最好是各种咸菜的拼盘。我知道,改变这种口味是很难的,至少仅仅有“少吃盐”或“吃腌制品不利于健康”的认知是不够的。

或许因为我对吃咸菜有着深刻的体验吧,做了心理医生后,我无论讲课还是咨询,经常以此比喻。前天晚上在老家淄博为第二期心理咨询实操班的学员们上课,讲到家庭暴力的代际传递特点时,我这样说——

由于在同一个喜欢吃咸菜的家庭当中长大,我们和父母就有着同样的口味,这也是家族传承的一部分。现在,我已离开家乡到青岛生活了30多年,如果有一天父亲到我家中来,我除了招待老人家吃青岛海鲜外,又上了一盘“辣疙瘩”咸菜,我想父亲一定感到非常亲切,会从心底里为我尽管离家这么久,尽管外在的变化那么大,但始终没改变我们家的口味,保留着我们家族的传统而欣慰。

有个骂人的成语叫“不肖子孙”。肖者,像也。“不孝子孙”就是指那些不像祖宗、父辈的后代,与“纨绔子弟”“后继无人”近似。因此,“不肖”比“不孝”更加恶劣,也更难以为家族所容忍。

儒家文化提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具体到每个人,却总是希望“己所欲施于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总希望别人像自己,长辈也希望孩子听话,像自己。

在这样的大文化背景下我们再把时间拉长:多少年后,我儿子已在国外生活,如果我父亲去其家中探望,儿子除了让他爷爷饱餐一顿西式美味,还特意上了一盘辣疙瘩咸菜,不难想象此时老人家的内心会多温暖。

我父亲也一定为我儿子能够忠诚地坚守着我们家族的口味而自豪!

理解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父亲、儿子、孙子之间,无论环境如何变,无论教育水平如何提高,但他们却始终对家庭暴力情有独钟。

如果从小儿子在一个父亲打母亲的家庭长大,这个儿子将来也打老婆就像一个从小吃咸菜的孩子成年后依然喜欢吃咸菜一样自然。问题是,当见到儿子打老婆时,做父亲的会是怎么看?

嘴上,他可能会批评儿子甚至会阻止,但内心深处呢?他同样会因为儿子保持着这个家族打老婆的传统而自豪无比!

我们进一步想象:当有一天这位父亲见到自己的孙子也有家庭暴力呢?答案不但极容易用理论来推导,也早已经过了现实生活的验证。

人,总是以不同的方式保持着对过去的忠诚。这就是精神分析视野下的“强迫性重复”,也是一个人乃至于一个家庭难以改变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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