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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约派代表李清照的《渔家傲》,为何被称为罕见的豪迈风格作品

 昵称413468 2020-03-26
有朋友提问:为何后人对李清照的《渔家傲》评价极高?称其胆气之豪,境界之高,为宋词中罕见?
李清照有名的《渔家傲》有两首,一首《雪里已知春信至》是写梅花的:
这是李清照十八岁时的一首赏梅词,上片写寒梅初放,下片写月下赏梅,虽然是颂梅高洁,但用字琢词,少女情态溢于言表。与豪放是不搭界的,这也是易安居士在是遭遇家国之变之前的普遍文风。
那么肯定是指《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了:
这首作品写于1130年,李清照四十六岁。这是她人生一个比较关键的时期,三年前的靖康之耻,让北宋朝廷崩溃。李清照和赵明诚跟随宋高宗南下逃难,经历了赵明诚的缒城逃跑事件,这对鸳鸯眷侣出现了人生观上的裂缝;北宋时期积攒的大量金石收藏在战乱流离中被偷盗、抢夺;1129年十一月,赵明诚病逝。在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双重打击之下,李清照虽然依旧追随高宗,却从心底看不起当时朝廷一心议和的苟且,是以才有“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之句。
1130年春天,李清照放下丧夫之痛,继续追随宋高宗流徙。仓皇奔走之态,见于她《金石录后序》:
大概就是在“雇舟入海”之时,易安居士在梦中惊醒,看海天一色,感前路茫茫,不知生死何依,写下了这首《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上片从写景入手,李清照一梦而醒,于波涛摇曳中看到的景色。水天相接,晨雾蒙蒙笼云涛。银河转动,像无数的船只在舞动风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在摇动的船舱里看星星,也可能是在梦中还没有完全清醒,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境。船摇帆舞,星河欲转,既有生活的真实感,又有梦境的虚幻性,虚虚实实,为全篇的奇情壮采奠定了基调。
“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半梦半醒之间,想起刚刚好像遨游到了天庭,遇到天帝,他很热情地问我去哪?
为什么天帝有此一问?是真的梦到了吗?可能是,也可能只是词人心中的疑问。皇帝弃天下臣民不顾,仓皇难逃,我们这些追随者,要如何自处?朝廷涣散、天子隐踪,我又去哪里寻找依靠呢?
下片头两句回答天帝所问,其实也是自问自答。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我回报天帝路途还很漫长,现在已是黄昏却还未到达。即使我学诗能写出惊人的句子,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上片写的是晨景,这里却说已到黄昏?因为说的不是一个事儿,晨景是实景,这里的“暮”是指人生已暮,巧妙地化用了屈原《楚辞》章句。“路长嗟日暮”反映了词人晚年孤独无依的痛苦经历,她使用“ 路长 ”、“日暮”四字,隐藏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信念,语言简净自然,浑化无迹。而“学诗谩有惊人句”则是在倾诉自己的遭遇——满腹才学无处施展的愤懑与无奈。
通过这两句对《楚辞》典故的化用,将思维从对自身遭遇的怨叹转换到对未来目标的信念:我虽然不得志,很惨,年纪又大了,但是我依然会“上下求索”,追寻自己的未来。这样才有后面几句气势如虹。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用了屈原的典,这里又化用了庄子的《逍遥游》中的句子,要像大鹏那样乘万里风高飞,离开这让人伤痛的现实社会。风,你不要停,把这轻快的小舟吹到仙山去,让我真正摆脱现在的迷茫和痛苦。
这是对上片天帝的回答,也是李清照借梦境抒发自己的心情。她希望能够早日摆脱当下困境而不得,只能借助神仙之说,求得暂时的心灵安慰。
那么我们回过头来看题主的问题,这样一首词,是否真的“胆气之豪,境界之高,为宋词中罕见?”
在易安居士的作品中,这首词确实比较罕见。因为李清照对于词牌是有自己的看法,也代表了整个宋朝文人对词牌的看法。
那就是“诗词分流”。
她的《词论》是词史上第一篇词学专论,集中反映了李清照早期的词学观点,也被视为婉约派的纲领。而她最强调的是,婉约和小情思其实是词的本质。所以李清照才会批判苏轼的词是“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
这种认识,不能说是苏轼开创豪放派之后的理论倒退,而是当时所有文人的共同认识,是苏轼个人别具一格而已。而豪放派一过了辛弃疾、张元干这些人,就在词牌史中隐匿了。对词牌的定义,仍然回归到“诗言志、词抒情”的分野路线之上,这种态度一直延续到王国维这里仍然如此。
李清照的“词别是一家”,意思是说,与诗相比,词是另一种文体。这种认识,在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并不偏颇。其立论基础,就是诗词分野。也就是说,诗不能做词的事,词也做不了诗的事。
我们读过李清照的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个中豪迈情思,远胜大好男儿。但她却是词牌婉约派的代表,即便是后期文风变化,仍然是使用原来的柔弱的词风来写较为广阔的事物和较为深沉而宏大的情感。情感主要体现为沦陷之痛、家国之思,也因为这一点,李清照被列入爱国诗人群体。
但是她的作品表达是割裂的,诗是本性,词是特色。所以我们才称她是男子性格的女儿家。
词的正宗、正统思想,从李清照的《词论》开始,从北宋一直贯穿元明清三代。而这个正宗、正统,其实是排斥豪放派的。
个人看法,这首词是李清照在清梦之中借助庄子、屈原的话语排解个人郁闷,抒发自己求得自在的想法,从立意上来说,确实脱离了哀怨、婉约的风格,但是和苏轼、辛弃疾、张元干等人的豪迈作品来比较的话,还是不能同日而语。就算是周邦彦转苏轼词风的词人叶梦得,豪放起来也远胜李清照。
这就是男子和女儿家在当时的根本区别,你让李清照去戎马生涯,去豪情天纵,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要说这首词的风格在易安词中实属罕见,那确实如此。估计当时李清照刚刚睡醒,有感于怀,没有去计较诗词不同表达方式的隔阂,直接使用了自己最拿手的体裁表达了切身感受。
而且李清照本身也并不反对豪放词,她只是很少会去用词牌来表达豪放的感情,这种“诗言志”的心里建设早就在当时文人中形成一种陈规。苏轼是打破这种陈规的人,而李清照对苏轼的批判重点也并非在内容上,而是指出他的作品“音律不协”。
但是你让易安居士自己去写,她基本上不会写豪放词。
所以说这首词在她的作品中罕见。
但是你要说“宋词罕见”,那只能说你读的作品太少。
这首词在格局上,别说辛弃疾了,比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都差了很远。
黄苏在《蓼园词选》中评论:“浑成大雅,无一毫钗粉气”,也并没有说在“宋词”中罕见吧,只是褪去了脂粉气而已。
而梁启超的评论更加直接:“此绝似苏辛派,不类《漱玉词》中语。”这就不像李清照的词,因此才难得。
但是放到苏辛派里面,也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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