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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好想让您迟点走》王鹏伟

 太行文学l苑 2020-03-27

爹,好想让您迟点走

                          ——谨以此悼念父亲

特别提示:图片原创,请勿转载!!!

清晨,云儿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对面楼顶上湿漉漉的瓦片。抬头,天空阴沉沉的,灰暗一片;低头看,地面也湿漉漉的。昨天,要是这样的天气,父亲的新家,就会泥泞不堪……

昨天,父亲与云儿阴阳两隔,葬在了老家的坟地。那是全村路姓家族的公共墓地,西高东低,荒草满地,坟包凌乱,道路不平。虽然,天气并不晴朗,好在没有下雨。

三天,三天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地涌现,大滴大滴的泪水也冲不垮它。任泪水滑过脸颊,滴落……

透过泪水,云儿看到病床上的父亲掩没在被子里,除了露在下颚的一双大手和较为正常的头脸,身体已经孱弱的不成样子。原本一米七五,体重一百五六十斤,那个高大魁梧,声如洪钟的父亲早已在糖尿病的摧残折磨下日渐消瘦。尤其是近半年来不曾下床,两个月流食供养,整个人成了皮包骨头,双腿卷曲,语言丧失。悲催的是,春节以来的新冠病毒感染的肺炎侵袭中华大地,实行隔离,科学防治的号召,让各个小区关闭大门设卡检查,禁止聚众扎堆儿。所以,虽然和父母的小区相距不足千米,我却不能每天探望。纵使天天电话联系,及时掌握病情动向,也还是心情焦躁,心急如焚。

前天下午,母亲打电话说有痰堵塞,云儿急忙买了抽痰器奔向家里。弟弟迅速使用,抽出些粘痰物,父亲的喉咙轻松了许多,呼噜声渐小。只是不多久又生出痰来,艰难的咳嗽,呼噜,再抽痰。为了减轻父亲呼吸痛苦,弟弟又给他插上氧气。虽然看起来父亲平稳了许多,但是我们姐妹两个还是决定留下来,和母亲,弟弟轮班看护,寸步不离。在这个非常时期,接医生,去医院都有困难。云儿暗自祈祷,“父亲你一定坚持,要挺过去!”

母亲说这几天一直是老样子,不用都在这里耗着,硬是把云儿赶回了家里。可是晚饭后云儿心里焦躁不安,空洞无助。没由来地心头阵阵难受。她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回娘家。父亲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异样,就是一会喉咙痰堵咳嗽几声。姐弟三个轮替值班,姐姐打首战,弟弟和她接后,让母亲好好休息。

夜里11点多一点儿,就在他们正要入睡时,姐姐突然喊“不对劲儿,快过来”。大家围在父亲床边,但见父亲脸色蜡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等大家明白过来,父亲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姐弟们顿时慌了脚,又是打电话,又是找东西。可惜的是送老衣都不全,而在这个举国隔离防护的特殊时期,深夜,寿衣店没有开门。一家人慌忙给父亲穿上一套备好的新秋衣,不知怎么办。是时,2月23日(农历二月初一)夜里十一点半。

很快,舅舅家的四个表兄弟和嫂子姐妹匆忙赶来。 他们起了主心骨的作用,帮忙把寿衣服穿上,鞋袜不全,就把平时备用的穿上。当医生的三表哥指出,趁身体还没有僵硬,得把弯曲的腿拉直。他边说边动手,用手掌牢牢按住膝盖。云儿似乎丧失了理智,嘶哑着哭喊:“不,别拉!太疼了,爹疼得受不了。俺不想让爹受疼!”尽管大家都劝说,他已经不知道疼痛,如果弯着腿到另一个世界,可就站不起来了。云儿内心也清楚,可就是那会儿管不住自己,直到女婿把她抱拖到了客厅。

凌晨三点,安置好父亲,表哥们要回去,再三叮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大家好好合计一下接下来的事情。非常时期,全国人民自我隔离。老家村里不仅设卡检查,不允许生人进出,而且有聚众人数的限定。”

天刚亮,又来了几个亲戚朋友。主事的叔叔和老家的姨表兄弟,通过对现状认真分析,定下方案。面对疫情,遵守政策,不回老家操办,棺材直接拉到墓地,明天墓地葬礼。然后各路人马分工行动。弟弟和舅家姨家表哥 回老家选址挖墓,其他人有的负责联系棺材,有的负责购物,有的负责葬礼上使用的东西,有人专门负责消毒液和口罩、手套的发放。云儿则和几个表姐妹找到寿衣店主家里,把剩下的衣服配备完整。除了帽子鞋袜,枕头铺盖,金银元宝,毛巾手绢儿,云儿又要了一套金黄色搭配蓝色的唐装。前几年,云儿给爹买了一件暗红色的唐装上衣,一上街,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夸衣服合身气派。老头儿喜滋滋的对邻居说:“闺女买的,闺女从天津买的。”孙子辈调侃,姥爷(爷爷)大背头发型,国字脸型,高鼻梁,大鼻头。身材魁梧,长相不凡。所以穿上唐装有气势。老爷子一直坚持穿了几年,直到衣服有点儿褪色。云儿心想,爹,到那边依然要穿你心爱的唐装。

抗击疫情,人人有责。生老病死,不由自我。隔离时期,丧葬亦别。不惊众人,亲友送别。深夜离家,坟地告别。夜里十一点,棺材店的工具车载着恒温棺来到楼下,侄子,外甥,女婿,孙子,所有的男丁十多人,抬着老爷子的尸体,慢慢下楼,缓缓地装入恒温棺。侄女,外甥女,侄媳妇等女眷一起随丧葬队伍,在茫茫的夜色中,悄无声息的驶向30里以外的老家坟地。寒冬将过,春寒料峭。病毒疫情,依然威胁。农历二月二深夜,夜色凝重,寒气逼人。一支特殊的车队,缓慢前行。冬虫蛰伏,万籁俱寂。只有子女们机械麻木的低喊声“爹,回去了”,微弱的飘进夜空。

子夜,送葬队伍安全抵达坟地。漆黑,路不平,斜坡,荒草根。亲戚们抬着恒温棺,移步慢行,几步一歇,终于接近墓坑,停在棺材旁。朴实的棺材店主提供帐篷,竹竿早搭好简单的灵棚。厚道的乡亲提供自家电源水源,两个100瓦的大灯泡照的灯火通明,一个大保温桶正冒热气。几十箱康师傅桶装方便面,几箱火腿肠,几包矿泉水,安静地在一旁备用。稍稍休息片刻,按规定的时间,随约定俗成的规矩,凌晨三点,云儿姐弟们在表兄弟表姐妹嫂子的指点帮助下,顺利的将父亲入殓。为了减少无用的体力消耗,舅家的兄弟姐妹们又一次在凌晨四点返回家里。

匆忙离世的父亲,终于安静地躺在他的棺木里,呆在他的墓坑边,作人间的最后停留。送葬的亲友们也到路边儿的车里休息,只有守灵的儿孙们偎依在棺材前的被褥上,两支白色高烛点燃,两支高香点燃,加满油的长嘴灯点燃,元宝黄表点燃。点点火光照耀着云儿姐妹们的泪脸。熟悉风俗的亲戚一再叮嘱,荒郊野外,深更半夜,切不可大声啼哭!云儿姐弟们克制着眼泪,却控制不住悲思飞扬。

父亲一生坎坷,命运多舛。七岁丧父,八岁母亲改嫁,跟随爷爷奶奶长到十八岁。爷爷奶奶走后成为孤儿的他,在政府的帮助下参加了工作。吃苦耐劳, 正直助人。母亲爱慕她的相貌人品,不顾他家里一贫如洗,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和许多亲人(母亲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上世纪70年代,父亲从外地调动回家乡工作。由于种种原因导致工资出了差错,倔强认死理的父亲不惜花费近十年的功夫上京申诉,直至官司打赢。那些艰难岁月里,母亲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山村家里辛勤劳动,吃了不少苦头。年轻耿直的父亲遭遇事业不顺,对孩子们没有耐心,稍有过错,非打即骂。调皮任性的弟弟没少挨了父亲的打。可是到作了爷爷姥爷,对孙子外孙倍加呵护,脾气好的连一句责备都没有。小孩子上学后,他一辆自行车前后各带一个胖大的孙子外孙,负责接送。晚年在县城生活,劳动本色闲不住,小区的院墙跟,空闲处,都开辟成菜地,担担子浇水施肥,蔬菜旺盛,多余的还不时给子女。勤俭节约的父母,总是惦记着儿女。常常早起排长队到超市里买便宜东西:白菜,萝卜,挂面,铝盆,勺子,板凳。如今,孙子辈也长大了,他们正该安享幸福晚年的时候,父亲却被病痛压倒。近一年来出不了门,下不了楼,身体越来越瘦弱。尤其是最近几个月,身子瘦得可怕,皮包骨头支撑着大脑袋大手脚,而且双腿弯曲折叠到臀下。虽然感觉他的时日不多,但是总想尽可能的延长他的寿命,至少要等到战胜疫情。可是,可是他还是没能躲过……

天终于亮了。虽然太阳不肯露脸,但天空并不灰暗。亲戚们都起来吃早饭:方便面,火腿肠加烧饼。云儿她们终于可以不再操心别事,可以扯开嗓子放声痛哭。姐妹俩匍匐在地,泪雨滂沱。“哭一声爹呀,苦命的爹!一生勤俭节约,没能舒畅的活。好日子来了却要走,走时吹响子锁呐也没有”,“叫一声爹呀,喊一声爹,爹啊再也不应答”,“从此后再也没了爹,从此后再也喊不上爹”,“爹呀爹!为什么走得这么快?”,“爹呀,好想让你迟点儿走”……

午后三时,下葬的时刻到了。子女们依次站在灵柩旁,掀开蒙脸纸,最后一眼盯着父亲,棉花蘸着清水为亲人净面,做最后的告别。之后,咚咚咚的钉钉子声响起,但终究被云儿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压住。然后,随着钩机钩子的上升,父亲的灵柩悠悠的到了半空中,划了半个圆,转到墓坑正上方停下,继而,慢慢地下降,下降,安稳落到坑底。随着弟弟的三铁锹土落下,钩机的铲子迅速铲土掩埋,一会儿,一座坟丘隆起。从此父亲子女永远阴阳两隔。

泪水扑簌簌地流,打着云儿的心。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喂饭时,她握着爹的手,爹哼哼唧唧摇头。她和娘一起握住爹的手,爹无声息地笑了。“爹,放心的走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娘的!”她咬着嘴唇对自己说。

                       2020,2,26夜

【作者简介】:王鹏伟,笔名快乐,愿周围的人都能藐视困难,乐观向上,快快乐乐的生活。实名王鹏伟,林州市林钢学校教师。本人热爱生活,热爱学生,崇尚真善美。爱好读书写字,喜欢结交文友。不时涂鸦生活中的感受感想感悟和美好的自然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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