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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和扬州美女的生死恋-序言

 虹72 2020-03-28

康熙九年(1670)秋,蒲松龄应同邑进士、宝应县令孙蕙(字树百)之约,南下宝应县署做幕宾,帮办文牍。那一年蒲松龄三十岁,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他遇到了一位名叫顾青霞的扬州女子,从此情由心生,演绎成一出不曾谢幕、生死相恋的故事。

蒲松龄游幕宝应纪念馆

■高扬

蒲松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远游,是到扬州宝应。

康熙九年(1670)秋,蒲松龄应同邑进士、宝应县令孙蕙(字树百)之约,南下宝应县署做幕宾,帮办文牍。那一年蒲松龄三十岁,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他遇到了一位名叫顾青霞的扬州女子,从此情由心生,演绎成一出不曾谢幕、生死相恋的故事。

一见倾心缘妙音

蒲松龄在宝应初遇青霞,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能歌善舞,会弹擅弈的顾青霞吟诵诗歌堪称一绝,那天籁之音一下子就俘获了蒲松龄的心。而立之年、身处异地的蒲松龄聆听妙音,情不自禁,挥毫写就一首五言诗《听青霞吟诗》,句云:

曼声发娇吟,入耳沁心脾。

如披三月柳,斗酒听黄鹂。

曼声,是舒缓的长声;娇吟,是娇媚的吟诵。传入耳朵,沁入心脾。蒲松龄感觉仿佛是三月里嫩嫩的柳枝在轻轻地抚慰脸颊,自己就像南朝的戴顒,在春天带着甜柑和美酒去春游,聆听着黄鹂鸟的恰恰娇音,身心愉悦,沉醉其中。

一首五言短诗,难以表达心中火热的情感,多情的才子继续诗情大发,《听青霞吟诗又长句》云:

旗亭画壁较低昂,雅什犹沾粉黛香。

宁料千秋有知己,爱歌树色隐昭阳。

蒲松龄诗末有原注:“青霞最爱‘斜抱云’之句。”由此可见,蒲松龄对心爱之人是多么关注、多么了解。诗中明说顾青霞于王昌龄而言,“千秋有知己”,她“爱歌树色隐昭阳”,实际上也是蒲松龄夫子自道:我,就是你青霞的今世知音!

我们有必要熟悉一下顾青霞所喜欢的这首诗:

西宫春怨(唐·王昌龄)

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

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

少女的一连串动作和情态,刻画入微,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其曲折复杂的内心活动流露其间。顾青霞不单纯是爱诗中“斜抱”的多姿情态,更因为王昌龄这首诗所包含的情感引起了青霞内心的共鸣。

漫漫人生路,知音不易求。如今能为知心的人儿做些什么呢?幸运的是,蒲松龄的机会终于来了。

相知舒心选绝句

顾青霞,人如其名。她,眉若青山,唇如霞染,一双秀目,生情顾盼;她,青天之上一抹彩霞,绮丽多姿,顾盼神飞。

不管蒲松龄是否同意我的解读,他对顾青霞的喜爱是不可否认的。后来,顾青霞由原先的歌妓身份,转而成为宝应县令孙蕙的小妾。这种转身,令蒲松龄既感到苦涩,又得到一丝安慰。作为县令孙蕙“办公室主任”的蒲松龄,无法与上司的家属过于亲密,但毕竟多些接触的机会。

且将深爱藏心底,尚有高情入梦中。

蒲松龄与顾青霞无法比翼飞,但可身边醉。他得到了为顾青霞编选诗集的机会,能名正言顺地亲密接触顾青霞。不管编选诗集这事儿是蒲松龄的毛遂自荐,还是青霞的请求,甚或是孙蕙布置的任务,总之蒲松龄乐于完成这美差。

为酷爱吟诵的青霞编选一本小册子,爱我所爱,心甘情愿。蒲松龄兴致高昂,立即着手,精心编选,迅速完成了任务,并专门作诗留痕:

为选香奁诗百首,篇篇音调麝兰馨。

莺吭啭出真双绝,喜付可儿吟与听。

可儿,可爱的人,能人。语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赏誉》:“桓温行经王敦墓边过,望之云:‘可儿!可儿!’”喜付可儿吟与听,题目中直呼“青霞”,道名不说姓,语已亲切,诗中称呼又变成“可儿”,这情感是不是更亲近了一层?

顾青霞早已长住在蒲松龄的心里,以至多年以后蒲松龄还填词为她写传记,词曰:

秀娟娟,绿珠十二貌如仙。么凤初罗,那年翅粉未曾干。短发覆香肩,海棠睡起柳新眠。分明月窟雏妓,一朝活谪在人间。细臂半握,小腰盈把,影同燕子翩跹。又芳心自爱,初学傅粉,才束双弯。

那更笑处嫣然,娇痴尤甚,贪耍晓妆残。晴窗下、轻舒玉腕,仿写云烟。听吟声呖呖,玉碎珠圆。慧意早辨媸妍。唐人百首,独爱龙标《西宫春怨》一篇。

万唤才能至,庄容伫立,斜睨画帘。时教吟诗向客,音未响、羞晕上朱颜。忆得颤颤如花,亭亭似柳,嘿嘿情无限。恨狂客、兜搭千千遍。垂粉领,绣带常拈。数岁来、未领袖仙班。又不识怎样胜当年。赵家姊妹道:斯妮子,我见犹怜!(《西施三叠·戏简孙给谏》)

此词作于蒲、顾初见多年后,但老蒲记忆犹新。

你看,蒲松龄用的词牌是《西施》,是不是暗示情人眼里出西施?加上一个词题“戏简孙给谏”,是不是为了遮人耳目?殊不知这是欲盖弥彰,白纸黑字写着:

顾青霞,你是我蒲松龄的梦中情人!

怜爱伤心鸣不平

上司先下手为强,顾青霞已由歌妓变为孙树百的姬妾,心爱的人随着县太爷走进了洞房,蒲松龄的内心满是苦涩。

如果青霞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蒲松龄的心里也许会有丝丝安慰,可叹的是并非如此。你看蒲松龄《戏酬孙树百》三首之二:

琅玕酒色郁金香,锦曲瑶声绕画梁。

五斗淋浪公子醉,雏姬扶上镂金床。

公子自顾自喝得尽情畅快,酩酊大醉,归来还要柔弱的青霞吃力地“扶上镂金床”,哪有对她的一丝疼爱之心?

再看《戏酬孙树百》三首之三:

漏板依稀夜二更,檀郎何处醉瑶笙?

凌波露湿慵无力,斜倚危栏看月明。

夜已经到了二更,你还在外“醉瑶笙”,让倚栏而望的女子在寒冷的月夜,等待一个不回家的人!树百你是何等的冷,松龄我是多么的疼!

今日使君万里遥,秋闺秋思更无聊。

不知怀远吟思夜,拈断湘裙第几条?

(《孙给谏顾姬工诗,作此戏赠》八首之二)

蒲松龄揣摩着顾青霞的心理,怀中充满了怜爱。“使君”为了功名利禄到了京城,丢下佳人青霞,让她独自无聊靠吟诗打发时光,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穿越时空,我们可以想象到顾青霞的耳畔,一定在回荡着《寂寞沙洲冷》的旋律,因为那其中的歌词,正与她的心弦形成共鸣:

自你走后心憔悴

白色油桐风中纷飞

落花似人有情

这个季节

河畔的风放肆拼命地吹

无端拨弄离人的眼泪

……

微带着后悔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除了孤独寂寞,顾青霞还常常遭遇到嫉恨的眼光,醋坛子随时会砸过来。蒲松龄用诗词为她做了日记,你看《菩萨蛮·戏简孙给谏·之三》,说出多少难:

离郎终夜何曾枕?郎来颠倒心难稳。纵体入郎怀,无言涕满腮。

回廊时一遇,低头不相顾。恐有妒心人,道郎与妾亲。

别后失眠,重逢心颤,相见却“低头不相顾”,不能秀恩爱,只因为害怕“妒心人”嫉恨的眼光和刻薄的语言攻击。

晓窗细画远山黛,不知何处郎心在?插罢凤纹钗,返身对镜台。

履依新样作,着出恐招妒。留待夜中穿,与郎细细看。(《菩萨蛮·戏简孙给谏·之四》)

为你梳妆,为你打扮。心灵手巧,做好了新鞋子,却不敢白天穿,等待着夜的来临,才穿好“与郎细细看”,这日子过得真是小心翼翼,一点儿都不爽。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蒲松龄怜爱着顾青霞,为她伤心,为她鸣不平。

哀恸铭心悼知音

不可否认,孙蕙对顾青霞是有真爱的,她的秀气、才气甚至娇气吸引着孙蕙,以至后来将顾青霞纳为妾,孙蕙好友汪懋麟有诗为证:

孙郎解珮得青霞,并坐春风一笑哗。

怪底闺房多秀气,顾家今已胜乔家。

后来孙蕙进京为官,将顾青霞留在了山东淄川。两人聚少离多,顾青霞倍感苦恼,愈加憔悴,以致于“瘦影纤纤”“抱病恹恹”,蒲松龄的《昼锦堂·闺情》描绘得细致入微:

坐尽莺昏,眠残燕晓,终朝不卷珠帘。人在寒更声里,瘦影纤纤。不为春愁围带减,非因闲恼黛痕添。知何故,娇花宠柳,目中触类皆嫌。

慵瞻,风月节,团圆乐,自知薄命难兼。独恨行人雁字,岁岁常淹。去年春日魂曾断,旧衫袖上泪犹沾。今年里,又是杏花时候,抱病恹恹。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长期的抑郁,再加上孙蕙康熙二十五年(1686)的去世,顾青霞失去了仅存的庇护,她的病体禁不住精神上的折磨,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香消玉殒,倩女之芳魂遥飞九天,而此时距孙蕙去世仅两年。

得知噩耗,蒲松龄心如刀绞,含泪写下七绝一首:

吟音仿佛耳中存,无复笙歌望墓门。

燕子楼中遗剩粉,牡丹亭下吊香魂。

初逢时“曼声发娇吟,入耳沁心脾”,到如今“吟音仿佛耳中存,无复笙歌望墓门”。从赞美有“声”开始,以哀叹无“声”结束,这在艺术上是完美的,然而对于身处现实中的蒲松龄而言,情何以堪?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深深感慨人世间情深缘浅不得意!

悼亡诗中的燕子楼,在今徐州市。相传为唐贞元时尚书张建封之爱妾关盼盼居所。张死后,盼盼念旧不嫁,独居此楼十余年。(见唐白居易《〈燕子楼〉诗序》)蒲松龄借此典故赞颂顾青霞的品节,在孙树百离世后,孙家姬妾大多离去,而顾青霞仍然居住在芙蓉斋。青霞未离去的原因,是不是与蒲松龄的家就在近处有关,这真难以确定。

也许是因为孙蕙已经不在人世的缘故,蒲松龄用“牡丹亭”典故毫不避嫌,这独白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我要与心爱之人来生结为夫妻。

扬州美女顾青霞,在蒲松龄的心中留下了终生不灭的印痕,她深深影响着短篇小说巨匠的人生和创作。蒲松龄用他如椽巨笔,写下了不朽作品《聊斋志异》,其中众多狐女、娇娃就是顾青霞的化身,她仍然活着,她的形象已经随着这部名著芳华永存。

来源:扬州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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