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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学中的“渔夫”形象

 枕石赏月 2020-03-29

张志华  

“渔夫”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是一个常见的形象。只在唐朝一代,就有王维的“竹渲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山居秋暝》),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韩愈的“频藻满盘无处奠,空闻渔父叩舷歌”(《湘中》)和张志和的“青蓑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渔歌子》)等;清朝翰林学士查慎行曾在皇帝面前赋诗“笠檐蓑袂平生梦,臣本烟波一钓徒”,因而具有“烟波钓徒查翰林”的美誉,真是脍炙人口。人们甚至愿意把蔑视皇帝权威的严子陵也看作“富春江上一钓徒”,至于另外在诗文中提到的“渔夫形象更是不胜枚举。这么多的“渔夫”形象散布在漫长的中国古典文学史上,形成了中国文学中所特有的一种现象。  

那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文人学士对“渔夫”形象津津乐道呢?

渔夫形象的出处及内涵

“渔夫”形象最早出现在《庄子》一书中。在《庄子·渔夫》一篇中,作者塑造了一个跟儒家代表人物孔子相对立的人物形象--渔夫(父)。作者具体写了渔夫跟孔子的答对,结果是孔子“对渔夫礼拜有加”。这一典故在《论语》中不见,显然是作者把他作为自己思想的代言人来攻击儒家。但这篇文章中的渔夫形象并不丰满,因为作者只是单纯描述了一段论辩性语言.

最早确立渔夫形象并赋予其深刻思想内涵的是《楚辞》中的《渔夫》一篇,作者假托屈原。后来西汉史学家司马迁认为这篇文章是写实的,就全文收入《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作品中,作者通过简单的语言和动作描写,勾勒出了一个含有丰富思想内涵的“渔夫”的形象。渔夫见了屈原便问:“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当听屈原用“举世浑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来回答自己时,渔夫是这样说的:“世人浑浊,何不掘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醴 ?何故深思高举,自令见放为”?他巧妙地接过屈原话中“清”“浊”“醉”“醒”的比喻,就势加以生发,引出“掘泥扬波”“哺糟啜醴 ”的新比喻,试图用迥然相反的人生来开导屈原。

屈原是一个奉行“杀身成仁”的积极入世者,而国王的专制统治体系,则使他的理想屡屡受挫;而“渔夫”这一形象,则是一个持顺乎自然、随遇而安态度的高蹈时俗之外的高士。他开导屈原不要执着于是非之争,要效法圣人“不凝滞于物”,代表的是一种道家的处世思想,“渔夫”的形象已不再是一个以打鱼为生的人,他劝导屈原的话以及在“鼓槌而去”时唱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浊兮,可以濯我足”就证明了他不是一个等同于一般渔夫的“渔夫”,而是一个有一定学识的隐士,这种隐士,“知其不可为而不为,知其可为亦不为”,显然是道家“顺应自然”思想的反映。

“渔夫”形象的另一个出处是民间关于姜子牙(姜尚)的传说。不过这一传说出现得比较晚。大约在魏晋时期,就有了周朝初年姜子牙在渭河上垂钓的传说。他用无饵的直钩在水面三尺上的半空中钓鱼,并且口中念念有词:“负命者上钩来!”(负命者:负有天命的人)后来终于被周文王得知,在他八十高龄的时候被任命为相(事见北宋《武王伐纣评话》)所以这一形象又具有有才能、有抱负的文人等待时机的意思。

渔夫形象出现的背景

传统上,文人中普遍存在“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思想,这其实是一种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混合的产物。古人信奉“舍生取义”,但当自己的理想、抱负无法实现,即便“舍生”也难以“取义”的时候,我们的文人就相信起了老庄,不为外物役于心。许多隐士往往经历这样一个生活过程:当他们相信自己有能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时候,他们向往的是驰骋政坛,一展自己的政治抱负,而当他们在仕途或生活中失意的时候,他们在思想上往往就自觉不自觉地“易帜”了——以道家“独善其身”的旗号来作为自己逃避现实的理由。他们往往说自己看破了红尘,其实这种看破是一种心理上的失衡。

长期的封建统治使中国人普遍产生了一种渴望踏入仕途的“官本位”心理。这种心理在文人思想中更是占主要地位。而文人这种心理的普遍性必然与中国社会长期一人独裁的专制统治相抵触、交锋的结果,便是文人在施展自己政治理想过程中的处处碰壁。许多文人因为这种碰壁被夺去了生命的权利。于是另外的人便只好寄寓山林,垂钓于景色优美的湖畔,暂时以闲淡的生活来慰妥自己难以平静的心灵,或伺机而起,再度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

举一例子来说。大诗人李白在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向往并寻找着踏入仕途的机会。他遍干诸侯”“历抵卿相,游名山,访道士,期望有人能在朝廷为他说话,得到朝廷的重用。天宝元年,李白受道士吴筠推荐,被玄宗征召入京,他就认为施展自己的抱负,天下的机会到来了,于是唱出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句。但他的性格并不适合从政,于是不久就被赐金还山。但李白并不了解这其中有他性格的原因,所以就感到自己不得了,于是就在唱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的同时,唱出了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句子,表现了他思想上的转折,当官不成,就做渔夫。当然作渔夫是暂时的,因为这时的李白仍然坚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也可以从另一角度来诠释“渔夫”所具有的深刻内涵。

总之,“渔夫”形象是中国社会专制统治与文人政治理想矛盾的产物,是在儒家与道家思想夹缝中成长出来的一种变态的形象。因为这种形象能够概括几千年专制统治中文人普遍的经历和思想,因而长期以来也就一直成为文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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