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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研究】 马鸿儒:我对齐家文化玉器的认识

 睫毛上的风尘 2020-03-31

      临夏历史悠久,早在五千年前就有原始先民繁衍生息,是远古人类生息繁衍地之一。临夏古称“枹罕”,两千年前秦汉王朝在这里设县、置州、建郡,后改称河州、导河,是沟通中原与西域的政治、经济、文化枢纽地带、丝绸之路南道之要冲、唐蕃古道之重镇,享有“河湟雄镇”之美誉。

      1914年,瑞典著名的地质学家、考古学家安特生先生,受聘于中国北洋政府,以农商部矿政司顾问的身份,开始了他梦寐以求的中国探险考古之路,之后数年间,他在中国取得了一系列令人激动的考古发现。1924年,安特生先生和他的助手在甘肃省发掘了灰嘴遗址、辛店遗址之后,在临夏州广河县发现了齐家坪遗址,并以此地名将其命名为“齐家文化”。

      每一位热心研究史前文化的中国人,都应该感谢这个瑞典人安特生先生,他是中国考古学创世纪的拓荒者。他的勇于探索,揭开了中国近代考古学的序幕,为近代考古学在中国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他首先发现并命名了齐家文化,从而使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齐家文化文明逐渐褪去了神秘的面纱。从安特生先生发现齐家文化到现在,九十年过去了,但是国人却对齐家文化知之甚少。与安特生先生相比,我们对自己先民历史的探索精神远不及一个外国人,每想至此,惭愧无比。

      根据考古学碳十四测定数据,齐家文化的年代应在公元前2300年~公元前1630年前后,相当于中原文明的夏王朝、商王朝早期。齐家文化目前已发现遗址1100多处,主要分布范围东起泾水、渭河流域,西至湟水流域及青海宗日,南抵白龙江流域,北达内蒙古阿拉善右旗,也就是甘肃大部、青海东部、宁夏南部、陕西北部和内蒙古西南部的广大地区,面积达几十万平方公里,其分布中心区域为甘肃中部、西南部和青海东部。

      在中国悠久灿烂的高古玉历史中,相比较而言,唯有齐家文化玉器存世量最大、品种最多。从清宫帝王收藏,到海内外博物馆的展品及私人收藏,根据众多的齐家文化遗址发掘报告及现存的齐家玉器,可以判断当时齐家文化先民生活在一个玉文化氛围相当浓厚的时代。从现存的玉器分析,齐家文化先民对玉极其推崇,也可以说,玉和齐家文化先民生活的方方面面紧密相连,形成了崇尚无玉不成礼仪、无玉不显身份的风尚。

      齐家文化玉器种类繁多,可分为礼器、祭器、工具、兵器、饰品、随葬品等,而每一类又有多个品种,至今还没有研究定论。更有一些特殊器型,因为其造型不同于平常种类,用途更无法知晓,无法定名,只有称之为不知名器,或者称为异形器。而从某种意义来讲,此类器物就是孤品,更为珍贵。

      齐家文化玉器制作风格极具特色,选料广泛,形成了独特的治玉理念,器物绝大多数素面无工。偶尔出现带工器物,也仅是粗细不等的平行硬刻纹饰,线条极其规整,技艺娴熟,浑然天成。齐家文化玉器极少有弦纹工艺,仅仅出现在琮、圭、璋、刀等器物上,极有可能属于齐家文化晚期。从器型来研究齐家文化时代对玉器的审美观念,古朴典雅、简洁大方是其主要特征。绝大部分器物在形体上不追求规整,器身平面薄厚不匀,很多器物在正面或背面或侧面留有切割痕,并不加以修饰,似乎以此特征为荣耀。

      齐家文化玉器既有大件成型器,也有方寸间小件美玉,但均制作古朴,韵味十足。大件如璧、琮、璋、刀等。如上海博物馆藏有一件齐家文化四孔玉刀,长约50多厘米,宽约8厘米,以上两件器物足以证明齐家文化先民的解玉技巧炉火纯青。我曾辨识过一件特大玉璧,被敲打成碎片,残件直径为38厘米,可能是齐家文化先民专以特大璧敲碎入葬,为我们留下了破碎的遗憾。在我收藏的齐家文化老玉料中,有当时的玉工切割后的料体及一片片极薄的玉片,最薄处只有0.2厘米,甚至还有更薄的玉片,如果放在书页上,透光的玉片下赫然显示清晰的字迹。我经常思考一个问题,齐家文化先民治玉技艺如此之高,却为何不肯在成型器上多加以纹饰,虽偶尔出现带工现象,但也仅仅寥寥几刀。由此可见,齐家文化先民对玉有自己独特的理解,那就是他们以素为美,以简为尚,以拙为韵,崇尚多色玉质。

      在四千多年前,齐家文化玉器犹如璀璨的明珠,在广阔的黄土高原上,给后人留下了绚丽夺目的文化财富,至今令人惊叹不已!通过识别齐家文化玉器,你会发现齐家文化先民凭借他们的聪明智慧,就近取材,采用齐家文化境内的马衔山玉、武山鸳鸯玉、祁连山玉、青海昆仑玉以及各地似玉似石的料材,极大地解决了在交通运输条件十分落后的古代对玉料的需求。同时齐家文化玉器中不乏有和田玉的制品,推测其来源,或许为寻玉而至和田,或许古人以玉交流的范围超出我们的想象。更让人称道的是,他们特别善于发现美,加工制作各类装饰器物时,将材质并不仅仅局限在美玉方面,而是将材质进一步扩展,其品种丰富多样,如选用绿松石、天河石、玛瑙、石英石、海绵化石、珊瑚虫化石等,以尽其所能装饰美化着他们的生活。齐家先民以他们的勤劳、智慧、高超的治玉技艺,开启了令世人瞩目的玉器时代。

      齐家文化先民深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理,选取了各地美玉加工制作成齐家文化玉器,流传至今,令人刮目相看。研究齐家文化玉器的璧、刀、铲等器物上的钻孔方法,可以发现其钻孔工艺十分先进。很多钻孔一次成型,一气呵成,极其完美,为玉器本身增添亮丽,画龙点睛,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从钻孔痕迹来判断,只有用强力及高速运转的钻孔方式,方能留下如此干净利索的孔道旋转痕,以致令今天的仿制者无能为力。有些玉璧和玉环在正面孔周留下一圈旋转磨痕,证明当时的管状钻头结构比较复杂,设计为内外两部分,外圈钻头好像先行一步,在固定内圈孔的位置时留下了一圈旋转磨痕,然后内圈的钻头开始旋转,轻松钻入,在即将钻透时停止旋转,由玉工从背面敲断,取出璧(环)芯(琮的钻法应该与此一致,区别是钻头的长度不同,由双面对钻而成)。敲击的力度是技巧的关键,用力过度会造成璧(环,以及琮)表面的裂痕。绝大多数玉璧背面孔缘留有敲击断裂痕,断茬并不加以修饰,显得粗犷豪迈。少数璧进行了修孔,几乎所有的玉环都经过修孔,精心打磨后成了直孔。钻头设计应该有不同种类,按照器物的类型使用不同的钻头。玉琮、玉铲的钻头别具一格,孔内总是留下让人叹为观止的旋转痕,一圈一圈旋转而下,孔径由大到小,钻痕极清晰,只有螺尖状的钻头才能够留下如此痕迹。玉刀、三合璧以及极薄的器物,钻头应该是最为精致的。

      齐家文化玉器不刻意追求抛光效果,而是以解料时已形成的表面光泽,作为成型器表面温文尔雅的光泽特色,素到极致。虽有极少数经过抛光的玉器,但从不出现玻璃光泽。从遗留出土的边角料分析,当时解玉方式有线状锯割式、转盘切割式、片状金属锯割式等,无论哪种方式解料,都必须配有解玉砂。解玉砂或是石英类矿物,或是河边的砂子,其硬度高于玉石,经过筛选加工,颗粒极为细腻,因为只有配用这样的解玉砂切割后,才能出现两个切割面光泽没有反差的现象。

      齐家文化玉器也出现过小动物雕件,多为羊、牛、马、鱼等生活中常见之物种,器体大小可以手握,造型简单且传神。目前所知,齐家文化延续有六百余年历史,但是在成型器中看不到雕刻有神、兽、鸟、人等纹饰。有许多人解读此现象,认为当时玉工不会雕刻工艺,或因为治玉工具所限制,无法在高硬度的玉器上进行雕刻。我认为这种观点值得商榷:一是从齐家文化玉器出土时所伴随的玉料以及半成品切割痕来判断,当时玉工在玉器表面添加工艺纹饰绝非难事。因为我们知道齐家文化另一个更精彩的方面,就是它的青铜文化,齐家先民在当时已经掌握了成熟的冶铜技术!中国最早的铜器是1977年出土于临夏州东乡县林家遗址的一件五千年前马家窑文化时期的青铜刀,而齐家文化遗址不断出土有红铜、青铜制品,且品种多样,工艺非凡。以铜器作为雕刻工具,条件更加具备,但是齐家文化先民无意雕刻。二是在六百余年的漫长历史中,为何齐家玉器数量庞大,种类繁多,出土地域辽阔,但是器物上不曾出现供人崇拜的纹饰?难道齐家文化先民在六百余年的时间内还没有学会雕刻纹饰的技艺?这不是一句简单的“不会加工”所能回答的,莫非是王国力量,或者是宗教信仰以统一标准制定了齐家文化玉器的规章(珪、璋)制度,从而使齐家先民循规蹈距遵守了数百年?此种现象耐人寻味。仔细观察齐家文化先民所制器物,欣赏他们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智慧,揣摩他们对天、地、人、玉的理解,探究他们开创的震撼世人的玉器时代,我们会发现,齐家文化先民所创造的齐家玉文化,足以让后人敬仰不已!

      在夜深人静之时,手捧一块齐家文化美玉,与古人对话,解读它所传达的信息,遥想当时的人文环境,你会不由自主思绪万千。齐家文化先民既有端庄典雅、谦谦君子般的王者风范,又有粗犷豪放、不拘小节之个性;既有用玉作媒介企图实现天人合一的愿望,又有身佩美玉感受天地苍茫的悲凉之气……这一切使人不由感慨,从古至今,人类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对生死之界的参悟与探索的脚步从未停过。

作者简介

       马鸿儒,生于甘肃省临夏市,19岁起在古玩店当学徒,经过25年学习研究,厚积薄发,奠定了从事玉文化的基础,之后从自己收藏的上千件齐家文化玉器和玉料中精心挑选出700多件,出版了《齐家玉魂》一书,填补了大陆私人收藏齐家玉器专书的空白,该书既是鉴赏书,又是教科书,为宣传和展示齐家文化增光添彩。马鸿儒先生同时也是一位公益达人,长期服务于临夏州义仓慈善公益服务中心(原河州义仓),现任甘肃省齐家文化研究会理事,临夏州义仓慈善公益服务中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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