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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克木先生讲得好，酒饮微醺薄醉，是极致快慰的，像是第一次吻爱人的嘴。 余之于酒，喜欢单饮独酌，浅斟慢饮，还要加上个“寡品”，也就是不要酒按（下酒菜）。如是，才觉得是真品饮酒，是人品酒，人喝酒，而非酒品人，酒喝人。 大凡千把年来，文人们关于酒的文字都较消沉，比如“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借酒浇愁愁更愁”，“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等等，忧伤的调子几乎连篇累牍，比比皆是，纵然也有些褒扬的句子，却终非主流。尤其对一个人孤饮的描述，更是凄清、寂寞、忧愁、愤懑，好像“花间一壶酒”，“独酌”，就只能是“无相亲”，好像不苦情，无苦闷，就没有独自一个人喝酒的理由了。关于这一点，坦率讲，余不大同意！ 余向喜单饮独酌，印象中没有几次是因了寂寞空虚冷，烦恼忧愁燥，更多情形是：人静，心静，环境净的静静安享。 酒是粮食精，酒是鲜果神，酒是鲜活的生命体，酒里有八万四千虫，酒外还有闻香即至，微微笑望着你的酒神，更何况你还有你，你的经历，你的思想，你的诗书和情怀……如是丰富，如此多元，又怎会“愁”，如何“怨”，又哪来的苦闷呢？假如真的是失恋了，失业了，破产了，人亡故了而喝酒，那其实也不是酒的问题，却真真是你这个人的问题呀！又怎能嫁祸于酒，让酒成为背锅侠呢！ 余浅斟慢饮，在乎的是酒中味和酒中趣。 浅斟，听酒泉飞泻，看酒液生花，观酒色莹澈，嗅酒香弥散； 慢饮，啜吮浅尝，丝丝入扣，尽得酒味！设若鲸吞龙吸般豪饮，看上去是豪气干云，实则却是囫囵吞枣，看上去是人在饮酒，实则确是酒在喝人。 只有细嚼慢咽，空腔回味，细细感知酒里的馥郁芳香，静静体会身体与精神在酒力作用下的变化，花间月下，溪栏桥廊，这饮酒的妙趣也就兀自横生而出了。 试想，如是的饮酒品味，怎会生出愁怨，又哪能致酩酊烂醉呢？！ 余寡品老酒是常态的。 窃以为，饮酒是形而上的，是精神与灵魂之事，吃东西，即便珍馐美馔，也是俗物，是形而下的，是对付五脏庙和俗世肉身的，是上不了精神台面的！ 余还以为，一个大腹便便的饕客是不够体面的！虽然余也被友朋颂为美食家，余也开有动辄十万加阅读量的美食专栏。 真的老酒，如同真的汉子，气味芬芳，韵味卓雅，自成一派的清高是俗物不黏的，它只配同样乾坤清玄、碧玉通彻的一个你，至于饮者与酒之间，是不再有任何嫌隙容得下丁点儿吃食的。 ▲点击购买 当然，人有不同，酒有多样，万事万物各自有型有性，一刀切往往并不合理。 比如中国高度白酒、烧酒，寡饮的话就有点儿没着没落儿了，此种酒与北欧的伏特加同属，要不是为了驱极寒而用，当不适宜寡饮。 但若在大冬天时，以清香型高粱酒配猪肉白菜、荤腥三鲜的饺子，不仅会得眉开眼笑“越吃越有”的心理满足，还会是根本停不了嘴的生理大欲之完满。 这么好！那咱换个更贵的酱香型茅台配上述饺子同食，岂不更美？非也！如是，则馅料既丰富又浓烈的香气就会夺了这酒香，茅台的酱香细韵就会被淹掉，那未免就可惜了吧。茅台，还是配中华料理的烧、炒、烤、爆、炖、煎、蒸的荤与腥为妙。 同样是蒸馏型、高酒精度的威士忌和勃兰蒂又和中国白酒不同，此两款被西人称为“生命之水”的饮品，倒是适合寡品的。即便要有酒按，也千万不要复杂，比如香韵馥郁、回味丰富且饱满的勃兰蒂（干邑、雅文邑），一味上好的俄罗斯鱼子酱足以；或者一块细滑柔软、香味单一的法兰西奶酪或荷兰起司也就完美了。 至于威士忌，有浓烈泥煤、烟熏味的，比如苏格兰艾莱岛的阿贝，配几片儿48个月的西班牙伊比利亚黑毛猪火腿，再几块苏打咸味儿饼干，就是至尊状态；要是你的威士忌是浓郁花果清香型的，比如大部分东洋日本之作和老名牌的苏格兰麦卡伦系列，则还是一块奶酪为好，当然，一定不能是臭臭的蓝起司。 右滑发现更多……    再来就是非蒸馏的酿造酒，新老世界高级别的葡萄酒，香、味、韵俱全，适温、单饮、寡品方才不会暴殄天物。 精酿啤酒，冰冰凉凉的大口鲸吞，才够爽！其细腻滑爽的泡沫，酒液里充盈的啤酒花儿和大麦芽儿的香味，只有清爽干净的味蕾方才得味，至多在下一大口之前的间隙嚼上一两颗腰果、杏仁或花生。
▲啤酒花 日本清酒归米酒类，讲究味道新鲜的清甜、馨香和酒体的清冽与柔和。其比较简单，温饮和冰饮为佳，配日料炸物和鱼生较为搭调，也有花果香饱满的清酒，冰冻寡品，也是极好！
中华冬酿黄酒，尤其绍兴冬酿黄酒里的极品加饭酒和善酿酒，它们是全世界所有酒种中适温性最为辽阔的酿造酒，宜冰冻3.8度，冰凉11度，常温15~25度，温饮38度，热饮50度等等，并且每个温度都有自己的风味变化，品饮感觉自然奇妙！ 右滑发现更多……  因为上述黄酒中往往含有典型的杏仁香味、蜂蜜糖味、玫瑰香味、青苹果味、咖啡味、巧克力味、焦糖香味、太妃糖味、果脯味和梅子干儿味等等，品饮过程中还会呈现绵绵不绝、层出不穷的香味韵的变化，因此非常适宜单饮寡品，不下任何酒按，只选自己喜欢的温度即可。 至于非要吃点什么的话，则温酒配大闸蟹、红烧肉，皆珠联璧合，两两相和。
如果把料理方法做个排序与黄酒相配，则糟醉酱卤排第一，蒸煎炸炖排第二，其余炒爆汆煮咕嘟烧等是要往后排的。不过，吃食，也讲究一人一胃一味，因此并无所谓标准答案。 单饮独酌，浅斟慢饮，毋庸任何酒按的寡品美酒佳酿，像极一个人的低吟浅唱；饮至佳处的薄醉微醺，更属一个人独享独占的陶然清悠之乐。 这一感受的妙处，金克木先生说是第一次亲爱人的嘴，甜蜜，温馨，清凉，激动，并且要了还想要。余以为然！ 余还以为，这微醺薄醉的妙趣，还可以是音乐家即席即兴的一段演奏，是诗人即席即趣的诗性大发，是书画家即席即景的挥毫泼墨！之于在下，则是深情委婉、气贯长虹、淋漓尽致地朗诵一首诗词！
余虽性爱单饮独酌，却也并不排斥群聚欢饮，只要非是话不投机者，就好。
陈世海（号十六庙） 鉴酒师·義笙萬创始人 中国黄酒传统酿造技艺研究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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