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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勒斯|案例说~心理创伤治疗

 内勒斯LIP 2020-04-03
需要旷日持久进行治疗的创伤当然存在,而与这样的创伤患者相处,需要极大的同情心和敏锐的直觉。
但同时也需要简单利索,杜绝任何可能的夸大和戏剧化——在当事人有夸大的倾向时一一甚至要故意地去弱化。
如果不把所有的伤害都视为创伤,那么这些伤痛绝大部分会很好地被治愈,有时甚至可以速战速决。
要想真正地疗愈一个创伤,我们需要将它遗忘,而这比起我们费时费力地去研究它,要容易得多。


我将引用我工作中的一个案例,来解释如何将以上原则运用到实际中。

在一次课程里,主办方让我稍微推迟一会儿开始课程。有一位学员刚给他电话,说自己要迟到一会儿,因为在公交车上有一个男人打了她的脸。主办方说,这恰好是这位学员的议题之一。
几年前,这个女人在一桩银行抢劫案中,被当做人质。而自那以后她的情况就一直不太好。(主办方同时也是她的医生)
很快,这个女人就到了。手里握着一张纸巾,敷盖在肿起的左额骨,势并不重。
医生给她服下了一些顺势疗法的药剂,我让她先找位置坐好,尽可能地听一下我的开场讲演。过后,我将给她做个案。
讲演完毕,一个短暂的茶歇后,她平静下来了。
当她坐在我的身边(个案治疗的位置)时,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生下来就是个受害者。我真是受够了,不想再这样了。”
我于是让她先说一遍公交车上发生的事情,叙述的方式必须保证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懂。
这是我的惯用手法对可能的创伤性经历进行千预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让当事人客观准确地将事件描述出来,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懂。
如果这对他们有困难,我会让他们时不时地看着我。
用这种方式,我让他们的意识保持在成年人的状态里,保持在此地此刻。
于是,当事人——就是那个经历了恐怖事件的人,但同时又是那个逃过了一劫,能坐在这里讲述遭遇的人。
这就为当事人和创伤事件之间创造出了距离,并清晰地显示,劫难已经结束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
因为在创伤事件中,当事人的意识并没有清晰地体验到事件的终止过程。
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创伤一一一个没有疗愈的伤口:我们没有真正意识到,威胁已经解除。
因为我们的记忆被冻结在事件的某个进程里,我们的意识尚未察觉到事件已经过去了。
于是,那个女人开始回溯公交车上发生的事件,事实上这个事件平淡无奇。
一个男人因为下车晚了,差点错过那一站,于是站起来冲到下车口,慌乱中挥动的胳膊,不小心撞到了女人的脸上,但是由于情况发生的如此意外,在震惊中,她的第一反应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外国人”,打了她。
在与大家的交谈后,她终于平静下来,开始放松的看待这个事件。
然而,她的那句关于生下来就是受害者,以及被当作人质的经历(抢劫银行的人也是一群外国人,或是外国移民,以至于后来引起了她的自然联想)。
当然指向了一个更大的背景,意味着一定有(至少)一个真实的创伤事件。
于是,我对她说道:“听说你曾在一次银行抢劫案件中被当成了人质。”
当她回答是的时候,我继续说道:
“那你可以说自己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女人,你的身边一定有一位非常好的‘守护天使’,你逃过一场大难,而且恐怕还有好些其他的遭遇,但你看起来仍然这么好!
她只是看着我,眼中带着惊奇,边思索边点头说道:“是啊,还真是的。你确实可以这么说。没错,我还真是有一个很好的‘守护天使’。” 
“要记住这一点。”我说,“清晰的记住这个事实,你逃过了所有劫难,现在还活得好好。去感受你的‘守护天使’。”
她现在微笑的看着我,有那么一刻完全忘记了她那永恒的受害者。

一个小小的视角的转变,创造了距离,并把她带回到当下。

我于是问她那个抢劫事件,她平静的讲述了他们如何被命令面对着墙,一个一个站好。然后有人拿枪对着他的头威胁——如果任何人不服从指令,就会一枪毙了他。

她说着说着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首先是他的下巴,然后是双手和双腿。

她无意的在企图控制自己的颤抖。

虽然她对自己的颤抖以及控制颤抖的企图完全不知,在这些表象下,她其实害怕再度回到那个情景里,再度经历那个恐怖的事件

我换回她的意识,让她注意自己的颤抖,并且不要去控制这份颤抖,我告诉她这个颤抖是极好的。
紧接着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是创伤疗愈专家彼得·列文的一本著作里记录的,有关野生动物在死里逃生以后,脱离了震惊状态时,自发的颤抖和发疯似的跳跃行为。
根据列文的理论,动物因此不会留下任何创伤后遗症,因为通过跳跃和颤抖人们立,他们立即重新激活了在镇静中冻住的身体和大脑细胞。
人类(以及我们的宠物)却失去了这种本能,仍然将自己封存在震惊里。
在事件之后,或是说当我们回忆起事件时自发的颤抖,都是一种非常健康的迹象,代表着我们的自我系调节系统正在启动。
然而,我们因为害怕重新体验这个可怕的过程,所以总是试图去阻碍它。
创伤治疗的核心要素就是,给受害者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他们有足够的安全感,继而使这种自我调节得以启动和进行。
这个时候给他们讲这样的故事,有一石二鸟之效,首先它们切题,围绕并支持着当事人的主题,同时,他们将受害者的感受部分转移,从而创造出一个安全的内在距离,让当事人得以看见自己。
我必须确保当事人真的在听我说话,而没有消失在自己的故事里。
与此同时,我告诉她,要允许颤抖的发生,而且我可以抱着,我建议先把手放在我的手里,允许自己的手在我的手中颤抖。
说完列文的故事以后,的颤抖变得剧烈起来,我用双臂环抱着,让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并且把他的胳膊环扣在我的身上。

颤抖于是更加剧烈了,开始嚎啕大哭,我紧紧的抱着,平静的和说着话以给安全感。

突然跳出了的人质风波,进入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的出生。

全身颤抖,痛苦的在我怀里抽泣,我问出生时经历了什么。
回答说自己的出生长达36小时,和母亲都危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医生实施了剖腹产。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才得以回到母亲身边。
——原来如此,这就是说的“生下来就是受害者”的源头。
慢慢的,她的颤抖和哭泣逐渐平息,我对说:
"没有什么能阻挡你活下来。你百折不挠,坚韧不屈。其他人恐怕都被人质事件击垮了,而你却没有。”
笑了:“是的,没错。我够强悍,那个人质事件,现在对我来说,也不再那么艰难了。”
第二天,的外表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已经决意不再把自己看成受害者,而是一个经历了千难万险,却奇迹般活下来的人。
从这个视角出发,将有迥然不同的未来生活,将带来大不一样的体验。
我并不是说这个女人所有的问题全被解决了,得到解决的是创伤的解冻以及对创伤的内在认识。
——现在疗愈可以开始了,但其过程颇为漫长,而且很可能会把更多的痛苦带到表层。
治疗创伤性体验的关键是,当事人从一个成人的意识角度去回看自己的创伤经历,然后尽可能清晰的将它描述出来,同时他需要保持和他的感受链接在一起。
在过程中,他会感到不可抗拒的引力,将他从观察者和叙述者的成人自我中拉出进入到那个创伤事件,并感受到受害者的极端无力和无助。
——这个引力必须拒绝。
否则你将无法在意识上觉察到那份感受,而是完全被感受淹没。但疗愈发生的时候恰恰相反,
它需要我们把感受吸收进来,而不是我们被感受吞噬进去。
为了达成这点,我们需要保持在和感受的连接中,同时又和它保持距离(但不是切断)。
大多数情况下,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总是需要一个同伴或是治疗师,帮助我们保持在自己清醒的觉察者身份里。
治疗师也需要保持在这个身份里,既不坠入对受害者的同情,亦不陷入对施害者的愤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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