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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清明

 三驾马车1966 2020-04-03

又是清明

刘向军

不觉,又是清明。

小时候,很喜欢清明节。不为别的,就为了跟着爷爷给祖坟上坟后可以吃几颗煮鸡蛋,为此,我宁愿往返步行十余里。

爷爷说明天要去上坟了。前一天,母亲就用白纸剪好纸絮,煮几颗鸡蛋,偶尔某一年不知道还从哪里弄来几片饼干,把这些东西仔细地放在竹篮子里,用一块包袱盖住。

早上,爷爷背着铁锹,胳膊里着竹篮,七八岁的我只管跟着爷爷紧走。

出了家门,往南一直要走七八里才能到坟地。一路上,爷爷年年都会给我讲祖先从河南逃荒到山西的情景,讲祖先在山西创业扎根的苦难,讲家族里三位先辈被日本鬼子枪杀的惨景,讲他早年那些奇幻般的故事。我边听边走,一边不时瞄一眼竹篮,想着篮子里那几颗白白圆圆的鸡蛋,想着剥吃鸡蛋的幸福,这是鼓励我跟着爷爷长途步行的动力。

在一处深沟边上,是一片麦田,地里有一棵高大苍翠的柏树,树下有几堆鼓起的坟包,那就是我的祖先葬身的地方。

爷爷把竹篮放在坟边,把纸絮取出来,一缕一缕地放在各个坟头。爷爷让我用土块把纸絮压住。然后,我站着坟堆旁边,看着爷爷把鸡蛋在各处坟头都摆放一会儿,用铁锹铲起土来,把各个坟头上被雨水冲刷的坑坑洼洼填平整。

忙完这些,爷爷放下铁锹,跪在坟头,念念有词地用河南话说:“爹,娘,给你磕头了!”爷爷磕了三个头,花白的胡子触到了麦苗上。四野空旷无人,柏树挺立不语,只有爷爷的喃喃声。我觉得既好笑又有点渗人。

可以吃鸡蛋了,我迫不及待地就在坟头前剥开一个鸡蛋吃了起来。爷爷也吃了一个。我忍不住又吃了一个。然后,手里攥着另一个鸡蛋,跟着爷爷一起往回走。我不能一下子全吃了,得留着走到半路上再慢慢地享受它。这是我返回去再走七八里地的动力。

回到家里,我笑嘻嘻地把和爷爷一起上坟时爷爷如何铲土、如何念念有词的情景讲给母亲听。“可不要乱笑!”母亲微笑着告诫我。

又是清明。

已经成了家的我,独自去给祖先上坟了。母亲早早就剪好了白纸絮,又煮好了一堆鸡蛋,还在篮子里加了一两样祭品。我劝母亲不用煮那么多鸡蛋了,我骑自行车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不饿。

沟壑依旧,田野依旧,柏树依旧,祖坟依旧。所不同的是在另一处田野上靠墙根儿的地方,多了一座新坟,这是爷爷的坟。

我把纸絮压在爷爷的坟头,把所带的煮鸡蛋、饼干、点心摆放在坟头,又用铁锹铲土把被雨水冲坏了的坟头填好。我觉得这样爷爷在土里会觉得更温暖一些,他也会享用这些祭品的。我对着坟头鞠了一躬,心里对爷爷说:“爷爷,我来看你了。”

辞别爷爷的坟头回家,我也没有心思吃那些祭品。我心里有许多惆怅,我再也听不到我的祖父——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可爱老头儿——讲那些有趣的故事了。

回到家里,母亲问我上坟的情况。我说还好,就是田地的主人种地的时候把爷爷的坟头犁去了不少,坟头变得小了些。母亲听了很是一番抱怨和叹息。

又是清明。

年过半百的我和兄妹及家人一起去上坟。我们准备了满满一篮子的祭品:纸絮、香烛、金元宝、银元宝、冥票、各式水果、各式点心、一瓶白酒。

这一次我们先给母亲上坟。母亲的坟地离我们家只有几百米远,就在我们自家的麦地里。这里是母亲一辈子劳作的地方,我们让母亲回归她一辈子热爱的土地,让母亲永远守望着她创建的家园,守望着依然在外漂泊的我们。

我们在母亲坟头压上纸絮,摆上祭品,点燃香烛,焚烧元宝、冥票,仔细地给坟堆四周培土。我们一起在母亲的坟前跪下,含泪哽咽着对母亲说:“妈,我们来看你来了!给你磕头!你保佑全家平安!”

然后我们开车给爷爷上坟,最后去最远处深沟边的那片田野给祖坟上坟。

这一天,我们像是从出生的地方出发,去追溯生命的源头。

上坟归来,我不能再给母亲讲述上坟的情形了,只能默默地离开家园。

时光总是向前,转眼又是清明。

2020年的清明,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四个年头了。

远在他乡的我无法回去扫墓,可我记着清明,遥望故土,怀念先人,遥祭慈母。

20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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