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川南丘陵地区的一个小村,位于西、北两面地势较高的一块坡地。一条自西而东的无名小河,和着长长的村路,还有夕落的炊烟,在我的目光中蜿蜒。儿时记忆的暮色里,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烟,小山村沐浴在温暖轻柔的黄色调里,宁静、祥和。黄昏路上我看见过无数皱了脸疲顿的农人,那结束田头农活扛着的锄头,轻轻把岁月一页页翻过。 八十年代的家乡,基本没有家电,每天入夜之前得把家里家外的事做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愈来愈浓的迟暮中,远山围着我们的心边,斜阳的余晖给大地披上玫瑰红的衣衫,正是各家忙着做饭的时候。村里家家烧起柴火,炊烟又欢腾了,房顶上烟儿呈现了绛紫色,一股股浓淡不一,从各家屋顶的烟筒上冉冉而出,飘散开来,笼罩了村子的上空。 炊烟下的房舍,多少农家母亲正在灶膛前忙活,蓝色火焰映着她的面颊,把爱固结在她的厨艺之中,那是农家母亲虔诚的作品。多么美好,母亲重复做着平常的事情,但那寄托着无限的深情,凝聚了多少期盼的深情的眼眸。那炊烟是什么?是家,是温馨的家,是香甜的饭菜的味道;那炊烟,也是在召唤,召唤劳作了一天的大人,还有伴随着出工劳作的孩子们,一进门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那时稚嫩的孩子们,下了学,还要随大人下田地劳动,平秧田,锄草,栽油菜,点麦子;挖土,打夯,插秧,割稻穗…… 真正力所能及地为家里做些农活,减轻父母肩上的重担。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艰辛而美好,会时时在心底撩起云岚,让人心摇神荡,意蕴悠长。 炊烟,是一条情感的纽带,在往事泡浓的记忆里,连起时空,连起家乡人的心路历程。在那袅袅的炊烟中,我分明看到了农家母亲辛劳的影子,无论酷暑还是严冬。她在灯下缝补,她陈年的微笑,装满慈祥编织的箩筐;她给鸡们猪们喂食,一盏煤油灯用微弱的光亮,为她美丽困乏的脸,镀上圣洁的光芒……家乡的炊烟,是儿时的梦幻,那里有母亲期待的目光和心灵的呼唤。而当新修的墙根下,滋生出葱翠的青苔;当铁线莲的藤蔓,悄然爬上桉树桩的篱笆墙院;当一抹夕阳衔山,口哨声里缥缈着炊烟;当金黄的稻束站在割过的秋天的水田里,我会在这伸向辽远的秋野里低首沉思,静默,想起那一段锦瑟素年,那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里的往时田园光阴。 如今,漫步村头,放眼望去,村子上空,已没有了炊烟的笼罩,碧空如洗,干净而亮丽。这些年的生态文明和环境卫生建设,让农家用上了天然气,烧柴草做饭已是老黄历了。灶房里,乳白的地砖铺地,宽敞而明亮;蹲了多年的灶台不见了,取代的是用瓷瓦贴起的现代厨房,用上的是清洁卫生的燃气炉具,农家母亲再也不受烟熏火燎之苦了,家乡已经进入了文明生活的新时代。 走远了,那缕晚霞映照中的家乡的炊烟,如一位匆匆的过客,渐行渐远,留下了一片蓝净的天。那年月的炊烟,风情如韵,如梦如幻,在匆忙不迭的时光里缭绕,沾湿了记忆,晕渲了华年,飘漾在家乡的天际,浸染在村庄的柳林和暮色里,叩响我心灵的门环。 白驹过隙,时代变迁。家乡那缕晚霞映照中的炊烟,终如一首清丽的民谣,和着凝霜目轻回,入水翻石壁的返照,洒过每一个风轻云柔的晨暮,缥缈似梦,遗落在岁月深处,已难再见。唯有那一抹淡淡的怀念,在每个晨炊晚宴里,深藏了对你的不了缘;在我悠悠的思空里,剪一段凝滞的时光,将你和莼羹鲈脍浅醉……欣慰的是,随着乡村的发展,拆迁改造,村庄,田野,以及艰苦岁月传承下的淳朴民风,亲情,乡情,并没有随着那缕炊烟,飘散,逝去,而依旧是在乡人和离乡人永远的骄傲和爱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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