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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名春 | 以文献为根据理解孔子与儒学

 有而无限 2020-04-11
编者按:本文是对清华大学廖名春教授的专访,发表于《孔子学刊》第四辑,现转发于此,以飨读者。

廖名春,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孔子学刊》(以下简称“学刊”):您认为研究孔子所要掌握的重要传世文献有哪些?
廖名春(以下简称“廖先生”):当然首先是《论语》,要研究《论语》,目前有两项重要的工作。第一项就是要出一个《论语》集释,程树德的有几十年了,过时了一些。要做新的集释,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完成的,需要国际合作。大陆和台湾都有很多有关《论语》研究的文献;韩国的《论语》文献也非常多,古代有《经学集成·论语》,现代关于《论语》的书也有很多;日本的《论语》文献也不少,现在要做一个好的《论语》集释,不仅需要国内学者合作,也需要韩国、日本的学者参与。第二项是对《论语》作比较好的研究,虽然现在有很多学者进行研究,但是还没有出现有代表性的成果。
再有就是《礼记》,里面有很多记载和《论语》中的记载相关,只不过传承不同而已,所以有时也会有所不同。过去有种比较流行的观点,认为《缁衣》的作者是子思,其中“子曰”中的“子”是指子思,我们读《缁衣》,会发现里面的“子曰”部分和《论语》中的好几条都是相同的,为何说《缁衣》是子思之作呢?《缁衣》里面的很多话就是孔子的,不仅《缁衣》,整部《礼记》都如此,“子曰”本来就是孔子的话。《礼记》并非汉代的伪造,而是先秦流传下来的,渊源有自,很多地方保存了孔子言行的原貌。
此外,《史记》也很重要。司马迁关于孔子的记载基本正确,如果没有很强的证据就否定司马迁的记载,是要出大问题的。比如孔子与《周易》的关系,司马迁讲得非常清楚,但以前有些人不相信,因为“五十以学易”有异读,现在也有很多人还在争论这个问题,八角廊汉简出来后,确实是“亦”字,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在帛书《要》篇里面,孔子与《周易》到底有无关系已经很明显了,很多人还在争论这个问题,就毫无意义。假如说《史记》中记载的个别学生年龄有误差,这是可能的,但基本事实不会有太大出入。

学  刊:您对于《论语》做过哪些研究?
廖先生:已经写了十来篇文章,大概还有一二十篇要写,大家对于《论语》有太多误解。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话,很多人认为这是孔子愚民思想的体现。孔子是个搞教育的人,怎么会主张“不可使知之”?荀子说“锲而舍之,朽木不折”,《大戴礼记》里是“朽木不知”,“折”与“知”在先秦文献中通用的例子比较多,所以“不可使知之”也就是“不可使折之”,只能引导,不能用暴力去折服。郭店简《尊德义》说的是“民可使道之,不可使智之”,下面说“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不可强也”是解释“不可使知之”的,就是不可强迫。这句话表现的并非孔子的愚民思想,而恰恰是民本思想。
“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句话,以前理解为早上知道了真理,晚上死去也可以,这样理解的话,孔子便是以追求智为第一要务。然而智在他那里是第二位的,尊德性才有道问学,孔子是推销他的道,不是去求道,如果说的是求道的话,那孔子早就可以死了,孔子掌握了道,但是要说服君主接受他的道,以前的理解都是错的。诸葛亮《出师表》说“不求闻达于诸侯”,闻和达是同义词,闻道是达道、实现道的意思,早上实现了理想,那晚上就可以死了,这理想便是王道、仁政。类似的误解还是有很多的,需要做深入研究。

学  刊:您能否举例说明一下出土文献在儒学研究中的价值与作用?
廖先生:可以说这些年来的出土文献,为我们研究孔子打开了一扇大门,提供了很好的材料。上博简现在出了八本,与传世文献密切相关的有《孔子闲居》、《缁衣》、《武王践阼》等,另外至少还有八种直接与孔子有关且早已失传的文献。第一册中的《孔子诗论》,内容丰富,为我们研究孔子提供了很多新材料,比如对于文王为何得天命,孔子就有非常精彩的讲法;第二册中有《鲁邦大旱》,记载孔子与子贡的分歧也很有意思,《子羔》篇讨论三代的地方也很有价值;第三册的《中弓》篇也很长,内容丰富,有很多话可以和《论语》对接,对于研究孔子和仲弓,都是非常好的材料;第五册的《季庚子问于孔子》,关于德与刑的地方,《君子为礼》中孔子与颜渊的讨论,特别是关于四勿之教的部分,都很重要;还有第六册的《孔子见季子》,很长,但整理得不好;第八册里有《颜渊问于孔子》,好多地方也没有读通。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简排列好,把字认准确,上博简有很多残缺,给我们的理解带来很多困难;反过来说,我们若消化了这些材料,对我们研究孔子是很重要的。我打算写个《孔子传》,但是要把这些都消化,是个很大的系统工程。
还有郭店简也很重要,《语丛二》、《语丛三》引用了一些《论语》的话,此外,《唐虞之道》、《穷达以时》,我以前就认为记载的是孔子的话,但有很多人也不这么认为。为什么说是孔子的话?因为传世文献与之相对应的地方记载的都是“孔子曰”,别的文献中经常引用孔子的话,而这两篇文献中没有引用,与荀子等记载孔子的话很相近,所以很可能全篇是孔子的话。郭店简虽然不多,但也很重要。
清华简的第一册与《尚书》关系很大,读其中的《咸有一德》(《尹诰》)就知道现存古文尚书中的《咸有一德》肯定是后人伪造的,因为后者谈话的对象都不对,对题目“咸有一德”的理解上也不行。看看上下文,《咸有一德》是讲君主不能够独占好处,要与臣子和老百姓共有,这样才能得到大家拥护,说到底还是民本思想。先秦的《尚书》,内容是很广泛的,伏生当时只背下了一部分,很多篇章他没有背出来,还有很多逸书,有一些保留在《逸周书》里面。《逸周书》篇幅甚多,内容丰富,应该重视。出土文献中有与《逸周书》相关的部分,其它不相关的也应该重视起来,这样就激活了以前我们不重视的文献。

学  刊:清华简中是否有关于《乐经》的内容?
廖先生:应该说先秦是有《乐经》的,马王堆帛书里面多次讲到诗、书、礼、乐,诗、书都是书名,为何到乐就不是书名?肯定也是。同样,郭店简中也提到六经,其它五经都是书,乐肯定也是书。《乐经》失传了,所以很麻烦,《乐记》里面肯定有些东西与《乐经》有关。清华简里有关于乐的部分,但是到底多大比重,以及是不是《乐经》都很难说,包括上博简里面关于乐的部分也是这种情况,因为我们没见过《乐经》,无法断定,但是古代肯定是有《乐经》的。现在一般人看古琴的琴谱,也是看不懂,《乐经》说不定就是类似的东西。

学  刊:新出文献对《诗经》研究有何启示?
廖先生:关于上博简《孔子诗论》,我最近写了一篇文章。“诗无志,乐无情,文无言”中的“”字,学者多解释为“隐”,得到了广泛认可,但这是不对的。如果“”是“隐藏”的话,那这句的意思是什么话都可以讲,这是不对的。我觉得应该把“”字训为“忟”,也就是“惛”。“惛”与从“文”之字相通的例子很多,“惛”就是乱。“诗无志”是说诗不能有昏乱之志;“乐无情”是说乐不能有昏乱之情;“文无言”是说文不能有昏乱之意。孔子为何反对郑卫之音?因为它越过了礼的界限。孔子是不可能说乐无隐情的,如果不懂儒学,把握不住孔子的思想性格,那考释的时候就会出问题,方向就错了,“”训为“惛”就好讲了。诗也好,乐也好,文也好,都要接受礼仪的规范,不能越礼。这个道理在《论语》中也有表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诗言志”不是儒家特有的,这个大家都可以讲,但是说“思无邪”,这就是儒家特有的观点。
《孔子诗论》中说:“《宛丘》,吾善之” ;“《宛丘》曰‘洵有情,而无望’,吾善之”。对这首诗,孔子两次表示赞赏。以前我们都把“洵”字解释为确实,确实有情感,现在看来这个理解也是有问题的。通过清华简,我们知道,讲到五行相“克”的时候,用的是“洵”字。在《宛丘》这首诗中,“洵”字也当是“克”的意思,“洵有情兮”就是克制自己的情感,“而无望兮”,就是不妄为。如果把“洵”字解释成确实,那还是孔子吗?要真正读简是很困难的,要经过缜密的思考,经过很多年的努力,才可以把一段话读通。《孔子诗论》中确实有非常丰富的东西,但我们解释这些东西一定要讲逻辑。
《诗经》里面的很多东西,我们现在的理解都有问题。比如《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现在一般把最后一句解释成放在大路旁。其实,置是废置,就是被废置在路旁,下面才讲“我马虺隤”、“我马玄黄”等等,本来是讲仕途险恶的意思。《诗经》里面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研究,我们对诗篇的背景不清楚,五四以来,都从通俗的路子上去理解,很多讲法都是不可信的。《诗经》中的一些篇章来源于民歌,这没有问题,但作为儒家的教材,便是有目的的。孟子说“《诗》亡然后《春秋》作”,诗本有百姓藉以讥刺政治、天子藉以观察民情之作用,这种制度消失以后,各国的史记就出来了,以此来褒贬时政。诗也是褒贬时政的,王权衰落后,诗的这个作用就没有了,诸侯国的史官通过修史书来褒贬时政,和诗的作用是一样的。《诗经》中的很多东西与政治有关,我们把《诗经》仅仅看成民歌是有问题的,出土文献也支持这种看法。

学  刊:帛书《易传》提到水、火、金、土、木五行,先生如何看待五行说与儒家的关系?阴阳五行在儒学中有何地位与意义?
廖先生:严格来说,五行是《洪范》里面的,应该是箕子的东西,周人主要是讲阴阳,《洪范》以外,《周书》里面就没有讲五行了,所以五行与阴阳应当有不同的来源。但是后来,特别是到汉代的时候,就把五行和阴阳融合起来了。五行不如阴阳,阴阳的形象性与概括性比前者更强,因为很多东西用阴阳好解释,比如气候的变化,阳气强时天气热,阴气强时天气冷,这是很明显的,但是用五行就不好解释,容易机械化。战国时代的邹衍搞五行,严格说来,在思想上没有多大创造,把五行相生相克之说引入政治学领域,有很多东西是很荒谬的,我觉得阴阳学说在儒学里面的张力比较大,五行就比较麻烦,理论上有为难的地方。
孔子基本就没有讲过五行,在比较可信的材料里面,没有孔子讲五行的记载,《论语》里面就没有。五行起源当然很多早,但是被儒家特别是先秦儒家采用,则不能很早。帛书《要》篇提到过,当然也可以说里面的五行很有可能是后人糅合起来的,而且即便如此,孔子强调的重心也是在阴阳:“故易有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星辰尽称也,故为之以阴阳;有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尽称也,故律之以柔刚。”五行不行,要用到柔刚,孔子认为柔刚的概括力要强一些,即使讲到五行,那也没有看得很重要,柔刚就是阴阳,比五行更重要。
思孟学派的《五行》篇所讲的五行,也超出了金、木、水、火、土的范围,讲到仁、义、礼、智、圣了,讲这些和阴阳一样,实际上已经提升了,道德化了,肯定是对原来金、木、水、火、土五行不满,所以加以提升。

学  刊:东汉以来,《周易》为何由第五位变为众经之首?现代有学者认为《周易》为儒家与道家共同的经典,您觉得《周易》与道家有关吗?
廖先生:《周易》跟道家肯定有关系,但有关系是后来的事情。道家与儒家各有各的经典,道家讲到《周易》,相对来说要晚一些。儒家从孔子起就对《周易》有系统的论述,当然儒家内部也有争论,道家很少谈到《周易》。阴阳学说是一种背景知识,各家都有,阴阳不是哪一家独有的,《周易》讲阴阳,道家也接受。
《易》本为卜筮之书,但成为《周易》后,就不是卜筮之书了。文王作《易》,暗含了他自己的东西,为何要借助《易》呢,因为容易传播,容易被接受,文王拘羑里,公开讲这些东西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把思想隐藏在《周易》里面,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文王说得太高级,太深刻,一般人接受不了,大家容易接受的还是卜筮的部分。孔子用经书还不是他的选择,可能来源于传统,尽管是传统,但孔子早年对《周易》不感兴趣,为何直到晚年就感兴趣了?
《左传》昭公二年,讲到韩宣子到鲁国大史这里来,结果鲁大史给他看了两部书,一是《易象》,一是《鲁春秋》,这两部书都和周公有关,能反应周公的思想,所以韩宣子非常赞赏。这里的《鲁春秋》就是“不修春秋”,孔子后来做了整理工作。《易象》也不是一般的《易》,用《周易》算卦,晋国人习以为常,韩宣子看到怎么会兴奋呢?《易象》应该是解《易》的书,其中可能讲到了《周易》与周公的关系,所以韩宣子由此知道了“周之所以王”的原因。
韩宣子讲这些话的时候,孔子还很小,孔子晚年归鲁整理文献的时候,可能看到了这些东西,所以重修了《春秋》。对于《周易》有没有做过工作?也做过,估计他看了《易象》,意识到周公之德之后,其易学观就改变了,因为孔子崇拜周公。孔子晚年研《易》,和子贡还有不少辩论。这就说明孔子对经书有个认识的过程。我们现在讲六经,把《周易》和《春秋》放在最后,《春秋》是孔子晚年修订的,《诗》、《书》、《礼》、《乐》早就修了,所以把《春秋》放在后面,《周易》为何也在后面?因为孔子晚年才研习。
但是后来班固为何又把《周易》放在前面?估计和帛书《要》篇讲到的有关,孔子认为《周易》要重于其它五经,《尚书》有漏洞,孔子不满意,而《周易》很精密,阴阳思想涵盖力很强,六十四卦也没有漏洞,所以,孔子认为《周易》高于群经。六经的两种排序都有道理,儒家内部,有两派,一派像子贡一样,肯定《诗》、《书》、《礼》、《乐》,不重视《易》、《春秋》;但是接受了孔子晚年思想的人,就把《周易》放到第一位了。帛书《要》篇说得非常清楚。

学  刊:您如何看待孔子与巫史的关系?
廖先生:孔子早年重视人道不重视天道,晚年对天道也重视起来,孔子学说由实到虚,有个升华过程,不是从来就如此的,晚年经历的多了,形上的东西就多一些,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可见孔子早年是不喜欢空谈这些东西的。现在很多人都讲孔子与巫史的关系,从李泽厚开始就这么讲,其实是错的,孔子不是巫史,相反,他革了巫史的命,我们从《要》篇里面就看得很清楚,他瞧不起巫史。现在一些人讲儒家,只看到巫史的东西,完全搞错了。
孔子继承了理性传统,本来不信神,孔子说“祭神如神在”,说明是不相信的,很多人就讲倒了,认为孔子还信神。当时社会普遍信神,一个人是无神论的话,在社会上无法生存,“君子以为文,小人以为神”,君子明明知道神不可信,但他要“文”,要迎合众人,其实孔子也是这种思想。很多人对孔子的理解有问题。比如《周易》,孔子将其往德性方面发展,也是这个路子。孔子对很多东西的解释,都是基于理性。“夔一足”,有人说只有一只脚,但是孔子说,只有夔一个人就够了,类似的例子有很多。很多人从巫史传统上找儒家起源,完全是本末倒置。孔子认为巫不如史,史不如君子,其实这个理性传统从文王就开始了。

学  刊:您如何看待荀子在儒学传承中的地位,尤其是相对于孟子?
廖先生:孟子、荀子有各自的长处,也有各自的短处。孟子在儒家里面很重要,主张思想解放,挑战性很强,但很多东西缺乏科学性,情绪化很强,有很多东西靠不住。荀子的东西很实在,激情比不上孟子,但在传经方面强于孟子。当然孟子也有他特别的意义,尤其对于现实来说,孟子强调民本,而且有些思想不只是民本,根本就是民主思想。民本是不能反对君主的,但孟子的很多话是反对君主的,民本思想君主能接受,但民主思想,君主是不能接受的。而且这一点在现在的中国的话,有他特殊的意义,是最值得我们注意的。荀子中也有这样的话,但没有孟子那样突出,荀子也讲“从道不从君”。
荀子在很多方面也继承了孔子思想,尤其是在天人关系上,不但继承,而且有发展。可惜有好多话后人没有看懂,比如“制天命而用之”那段话,一般把制讲成制裁,对天命的理解也不对。天命是“天生之物”,制天命而用之的意思,就是要根据天生之物各自的特点,去利用它们,天命不是一般人理解的意思。这段话不是说人要征服自然,“天生人成”,实际上也就是“人成天生”,天生的东西,要人类去成就他。荀子在有些地方不用“成”,就用“参”,是类似的意思,“制”也是“成”的意思。荀子有很多东西,大家天天读,也不一定能读懂,他的思想很丰富,并不局限于一个方面。
孟子主要是在人性论上比较突出,但涉及面没有荀子广。孟子是特出的,和传统儒家有所不同,把儒家往天人合一的路子上拉。从孔子的一些话以及《左传》中的一些记载,可知儒家与天一直保持距离,孟子就拉近了天人距离。孔孟虽然并称,但孟子与孔子是有明显不同的。孟子有偏颇的地方,孔子基本没有。我们以前讲孔子的几大罪名,什么愚民思想,轻视妇女等,都是不能成立的。孔子也没有说过什么三纲五常,再说,三纲五常也不一定就是现在理解的意思。我们要把原始儒家和后来的儒家分开。后来的儒家,包括孟子、董仲舒在内,都讲了很多不理性的话,“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等都是非常感性的东西,他们想借助天的力量压服天子,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也带来很多危害性。孔子基本不这么讲,我们讲儒学,一定要把后来的东西和原始儒家分开。

整理:观古
编辑:孔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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